七 何必當初成夫妻
是不是我們當年太過年輕,才把永遠掛在嘴邊,等人世滄桑才明白,真正的永恒就是永遠不說永遠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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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你喜歡送你吧。”
……
午夜,他替她悄悄戴上的戒指,那般她不知的小心翼翼。
現在,清晨,夢境遠去,她拔下戒指的樣子毫不猶豫,狠狠的拔下,蹭得她無名指的皮都有些泛著絲絲的紅痕。
連瑾倒也不客氣,喜滋滋的就收下了。
既然不貴,做工又那麽真,她也看得出遲歡平日裏不太愛戴首飾,多半是一時興起,於是連說謝謝,攬著遲歡直說:“遲歡最好了!”
她不知,她收下的是一個男人送給女人的絮語愛言,隻是那一個首飾泄露了那個男人隱晦的感情。
“對了,顧方西的采訪稿你寫完了沒?主編今天在催呢!”
連瑾在遲歡旁邊坐下,不經意的問起,看著屏幕,敲打著鍵盤,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也一樣熠熠生輝,可到底失了一份意境。
“……還沒。”
遲歡怔了怔,呆滯一秒,手不由自主的攥緊,微微生出了幾絲疼意。想起那張清晨冷不防撞進自己的眼裏的俊顏,眉星朗目,俊美陰柔,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陰影,略微掩蓋了侵略氣息,滲出幾絲純粹寧靜。
她那一刻不是喜極而泣,而是害怕,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就在四年以後出現在自己的枕邊,噴著灼熱真實的呼吸,攬著自己的腰那麽緊,緊得像以前一樣讓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被他放棄。
可是不是的,他們終究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當年離棄了她,她也在這之後終於也離開了。
已經是兩個陌生人,他該是在他的頂端睥睨萬千,毫不留情的往前掠奪。她該是一個抱著過往回憶尋找新開始,簡簡單單努力過活的女人。
就是那一場見麵,他駐了足,他們之間忽然就想剪不斷理還亂。
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像四年前很多的日夜一樣,她卻認不出了,她更不知道,這個四年後再見到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他現今的這一番情意,她這個結過婚,懷過孕的棄婦著實承受不起。
“顧方西啊……不就是個順著女人裙子往上爬的妖孽嗎?!《Vogue》、《Harper’s Bazaar》那些時尚界的權威媒體還一個勁的稱讚他為中國時尚界的凱撒大帝,化腐朽為神奇的首席設計師,他今天的成就不就是靠女人得來的嘛?”
連瑾蹙著眉,滿臉不屑一顧的表情,憤恨的敲打著鍵盤。她從來不是外貌協會的成員,父親曾經為了平步青雲而拋妻棄女,因此每回提起這些都要不悅一陣子。
“喲,連瑾你可別氣,就這樣傾國傾城的男人,隻要他願意,我也願意被他利用!”
隔壁辦公桌的嬌聲響起,似乎是連瑾的聲音太響了,提起“顧方西”這個名字,多半都是女人反映最強烈,此話一出,引得多人輕笑附和。
“那也得看看人顧總願意不願意啊!你們以後可別隨便在社裏討論他了,我們主編跟他也是關係匪淺的!”
“……”
遲歡笑笑,不置可否,她插不上話,不自覺的捧起桌旁的杯子,忘了是涼水,猛的一喝,涼得刺骨,惹得胃疼。
四年,在她傻傻等他的這些年,他在多少女人身旁肆意周旋,他利用過多少女人披荊斬棘的往上爬?
她一個人眼淚染濕的枕邊,不斷安慰自己,她的丈夫有一天會回來的。
那時,在她自欺欺人欺騙自己繼續相信他的時候,他又在哪一張床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輾轉在她人的枕邊?
是不是,那些曾經說給她聽的耳語情言,也曾經被他拿來當做獲得別人芳心的籌碼?
臉上的笑容不曾有一絲鬆懈,她永遠是靜靜聽別人說話的聆聽者,特別是現在。
遲歡很禮貌的看眼前的她們對著話,看她們聊著天,客氣疏離的笑笑,耳鳴作響,隻有那雙越來越濕汗的手漸漸僵硬,喉嚨裏不斷翻疼的酸液不斷被她咽下,再咽下。
在維也納大學的時候,老師給她的評語隻有一句話:落落大方,禮貌識大體。
是的,她似乎從來都不曾在外人麵前失去分寸,隻有在她的丈夫麵前,那般肆無忌憚,她還記得,那天,維也納的多瑙河,那麽璀璨迷離,涼涼的夏天,氣溫正好。
朦朧的夜色,醉人的低吟,她看著他在幹淨潔白的畫板上細細描繪著絢爛的畫麵。
街頭賣藝的吉他手,淺淡醇醇如紅酒般沙啞的低吟淺唱,街邊一對對走過的淺笑爛漫的人影,那麽滿足愜意,她靠在他的肩上,低低的跟著旋律淺唱。
那個噴水池,晶瑩剔透承載著無數遊人的願望。
聽著唰唰的水聲,看著他蒙蒙焦距不明的雙眼,卻在手中描繪出最美的畫卷,他纖長幹淨的手,溫柔的俊顏,清素美麗的色彩,她倏地萌生了心思。
從衣袋裏拿出一枚錢幣,反複看了看,湊近他的耳邊低問:“方西,你說如果我現在許願,上天會滿足我的願望嗎?”
他薄唇柔柔的勾起,摩挲她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溫暖如醇厚動聽的音樂呢喃道:“會的。”
他從來都騙她,隻要是她喜歡的,她願意聽的,他總願意當那個溫柔的欺騙者。
她的笑靨在維也納繽紛的夜晚綻亮,異國的男女,年輕鮮活,她在他耳邊忽然朗聲肆意大喊:
“顧方西會娶遲歡!這一輩子隻會愛遲歡一個——”
周圍忽然引得許多路人停駐,皆噙著笑注視這一對年輕人。
維也納的街道,那麽肆意歡快,爛漫簡單。
“方西,你說神答應了沒?”
她跳起,站著身,拿開他前麵的畫板,牽著他的手,低笑著問道。
“神說,調皮蛋,給你了,不就是個男人嘛!”
“我就要這個男人!”
低低抿笑,他站起,溫潤俊雅的唇不偏不倚的俯身印在她的額頭,粗粗薄薄的指腹揉撫她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貪戀這一方的嫩薄暖膩,微斂了笑意,湊近她的耳畔,朗聲道:
“顧方西娶遲歡為妻,這一輩子隻會愛遲歡一個!期限是,永遠。”
她咬著唇,眼角濕潤,埋進他的胸膛間,聽著周圍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呼哨聲,好半會兒都不敢從他的胸前抬起臉。
“怎麽,知道害羞了,早幹嘛去了?”
話落,腰暗暗被一擰,他暗疼苦笑,接著住嘴,靜靜摩挲她柔軟的發絲,薄唇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圈住的是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放棄的全部。
永遠。
是不是我們當年太過年輕,才把永遠掛在嘴邊,等人世滄桑才明白,真正的永恒就是永遠不說永遠。
……
她猛的一顫從失神中醒來,腳下的涼水四濺一地,被子碎成了片。
“遲歡,你進來。”
她恍恍惚惚的發現所有人都噤了聲,耳邊響起聲音的那一刻,她的手滑了,尖銳破裂聲突起,她趕緊低下頭,收拾了幹淨,根本沒注意手上不小心被瓷片劃過的痕跡,整理了下衣服就跟著主編進了辦公室。
“遲歡,你記得麵試的時候,我說了什麽嗎?”
那個精明幹練的女人麵對著她,一身Chole的套裝,相貌姣好,眼神銳利分明,此刻有絲淺淺不著痕跡的遊移。
她不語,保持禮貌的淡笑,平靜的應對。她不算太聰明,但懂得以靜製動,對待上司,當她發問的時候,如果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懂她的意圖,那麽就大方的等她發話。
“遲歡,遲歡……真是個好名字。”
那個女人若有似無的歎息,失落冥神的眼眸隱約透露出幾許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