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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的丈夫再也不會回來

  四年了,我都做同一個夢,我的丈夫回來跟我說:“遲歡,我回來了。”


  四年過去了,我明白,他再也不會來,再也不會。


  ——遲歡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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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經醉得像灘爛泥,癱軟在他懷裏,輕得一個肩膀就可以拎起。


  夜很深,他的家裏有些亂,滿地設計稿,珠光亮片、戒指零件,衣料樣品……他抱著她,輕手輕腳的走,然後替她換衣服,洗臉,然後挽入懷中睡覺,隻是睡覺。


  突然,鈴聲悄然響起劃破了寂靜。那頭是一個沉然嫵媚的聲音,她喚他的英文名:“West,睡了沒?”


  聞言,他摸了摸身旁枕邊女子的額頭,不熱,不燙,看她眉頭稍稍舒展,他淺歎了口氣,狹長的眼眸眯起,不自覺撫上耳後那一條淡淡的疤,點起煙,分明的輪廓微微朦朧不清。


  “睡了。”


  他淡應。


  那頭一陣沉默,然後又笑笑,好似沒脾氣一般:“West,我想你了。”


  他眼神幽暗,看著前方不明,側手卻自然看也不看的給枕邊醉睡得毫無防備的女子掖了掖被子,然後漫不經心“恩”了一聲,當做回答。


  “我猜猜,你現在在做什麽,是在跟你寶貝惠小姐談情說愛嗎?”調情的淡笑,嗓音低柔婉轉,曖昧笑語。


  “不是。”簡單淺漠的回答。


  那人也不被影響,照樣笑聲盈盈。“那麽,是有新歡了?”


  “Maria,你到底想問什麽?”他蹙起眉,薄薄的煙霧淡淡的從他薄唇中溢出。


  沉默半晌,女人的語調沉了下去,略微哀愁:

  “前天,在你辦公室,你到最後還是沒碰我,顧方西,我想問你,你到底怎麽了?”


  “……”


  “因為,‘遲歡’嗎?”


  “瑪利亞夫人,你管太多了。”


  他忽然神色冷肅,俊美陰柔的臉色沉了下去,硬聲道。


  那頭輕輕笑笑,聲音卻沉著:“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知道這個名字?顧方西,你還記得你最後一次從我床上離開是什麽時候了嗎?那天你突然從我家離開,頭也不回,問你什麽你都不說,你猜我在我家書房找到了什麽,一張寫滿‘遲歡’這兩個字的紙,我猜,她是個女人對不對?”


  “West,我不管你對多少女人有興趣,我不在乎。我在巴黎等你,你是個聰明的男人,你該明白,對你最有利的女人,一直都是我。”


  ……


  昏暗的燈光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的變化,他陰肅俊美的臉孔像雕刻一樣完美冰冷,淡淡的勾起一抹弧度,他的眼神暗到分不清深淺,淡濃。


  淡漠的掛上電話,他轉過眼看身旁的女子。


  白淨削瘦,青白單薄,他忽然胸口一窒,不自覺的撫上她的眉眼,煙草尼古丁的味道傳自她的鼻息,她不由皺皺眉頭,咬著唇,他手一滯,轉身掐滅了指尖的煙,玻璃煙缸吐出一縷淡煙。


  “遲……歡……”


  遲來的歡愉。


  神深吸一口氣,他靠在床頭艱難又失神的呢喃著這個名字,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隱含惆悵的弧度,頹廢性感的外表平添一抹輕愁隱憂。


  “遲歡,遲歡……我不怕快樂來得太遲,我隻怕,我隻是害怕,我也許再也等不到那個得到歡愉的機會……我知道我錯了,我得到的這一切我已經不太清楚,可我失去的,從那天開始我一天比一天更明白。”


  他闔著眼眸,長睫微動,那是大眾麵前,這個邪魅陰柔的男人從來沒有流露的脆弱與失落。


  身體慢慢緩緩的傾倒在床上,最後靠在了枕頭上,他怔怔的轉過頭,看見那張臉在自己眼前閃爍,那麽近,又那麽遠,其實,他的記憶裏是不太記得清自己的妻子的長相的,無論怎麽努力的回想,還是終究止於失明的朦朧影像。


  流流隱隱的月光透過窗戶,光線如一條細線,纖細脆弱,美麗夢幻,顧方西眯著俊眼莫名的抬起手向空中疾抓,怔忡了幾秒,又生生微微的屈回了手。


  很疼,很冷,冰冷刺骨的寒意,空空的手,他放進被褥裏,尋著身旁熟睡的女子掩在被裏的手緊緊,很緊緊的包裹住,才勉強憋走了一點點涼意。


  床邊桌麵上,紅色的盒子暈著暖暖的光亮。


  顧方西眼眸深邃,若有所思的拿起它,輕輕打開,那裏麵赫然是一枚精致典雅的蘭花戒指,夜間依然璀璨的明媚光澤,以昂貴的鑽石密鑲,紅寶石、藍寶石和其他珍貴寶石鑲嵌著,精雕細琢的精品,神秘繽紛的美麗,猶如人色彩的記憶。


  他拿起,探進被裏,套進她纖薄的指間,貪戀的摩挲。


  遲歡……


  你告訴我,現在的我要多努力,才能重新捉住曾經背棄的一切,那些人,事,回憶,過去,美好。


  他什麽都有了,卻什麽都沒有。


  他理智的以為,他是一個富有的人,卻漸漸明白,他匱乏得那麽可怕,那麽空虛。


  空氣有些濕冷,明明是夏夜卻清冷寂寥。


  撫著僵硬的麵容,他吸一口氣,眼神在觸到她的睡顏時柔和下來,連人帶被的將她環在懷裏,蹭得緊,越來越緊,仿佛是失而複得的寶貝,容不得一絲疏忽。


  “遲歡。”


  他眼底聚了聚笑意,貼著她的頸項入眠,很依賴,很專製,手扣得沒有一絲細縫。


  ……


  日炎,暖和。


  他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這是他這幾年睡過的最好的覺,隻是她卻對他似乎連一絲留戀都沒有。


  ……


  淡淡的輕笑奈何,他端起咖啡杯輕啜一口,神色溫和俊柔。


  “顧總,今天心情很好啊?”


  敲門走進來的是位精明中年的女秘書,康蓉,顧方西母親少時的好友,如今是幫他事業的一把手,到底是長輩,看著猶如自己兒子的孩子心情難得那麽好,便笑眼柔和,挑著眉探問道。


  “恩。”


  他噙著笑,俊眸微眯,慵懶幾分。


  “呀,怎麽,手上那疤是怎麽來的?被咬了?要幫你買藥嗎?”康蓉皺眉,心裏想,不會昨天的女伴那麽狂野吧,她那麽大把年紀也不好問,隻能語帶關懷的說。


  聞言,他一怔,抬起手臂的,那一道牙印還清晰的留在那兒。


  不禁失笑,他抿了抿唇,薄唇輕啟:“我養了隻小狗,性子辣,倔脾氣。”


  小,狗?!


  上下狐疑的端倪他,康蓉聳聳肩,好吧,小狗就小狗,誰知道他在搞什麽鬼?


  咳嗽一聲,康蓉推了推眼鏡,翻開手中的文件夾,正色道:


  “顧總,今年的巴黎時裝周春夏係列一周後舉行,我已經幫你定了機票,具體行程就先放在你桌上了,您在巴黎的工作室我也已經發郵件交代過同事了。我分析了下,Miuccia Prada去年的重點在高跟鞋,今年可能會改變方向,Elie Saab愛的是女神風,流蘇複雜的珠片裝飾,以及銀絲流蘇、Lesage工坊趕製的精美的刺繡,今年聽說也會延續風格……Chanl老佛爺Karl Lagerfeld依然是首秀開場。巴黎時裝周對你而言的意義,相信您很清楚,千萬千萬不能缺席,不能不出現,不能不……”


  “訂兩張機票。”


  敲擊著黑色矜貴的桌麵,他抬眼,俊眼深邃,淡淡的打斷她的話。


  “兩張?”


  “恩,我想帶一個人一起去。”


  ……


  她遲到了。


  一頭淩亂的頭發,勉強在商場買的臨時衣服,她到的時候立刻被同事拉了過去。連瑾湊到她耳邊,沉著聲音道:“你整整遲了三個小時!相信我,主編會剝了你的皮!”


  “我知道。”她歎了口氣,手下意識的撫上作疼的額,才剛要抬起,卻被連瑾的一聲輕呼扯開了手,“做什麽?”


  她掀起眼,才看見連瑾仔仔細細端詳自己的手指,那平日裏素淨的五指,赫然多了一枚蘭花形狀珠寶鑲嵌的精致戒指,貼合著自己的無名指散著淡淡的光暈。


  她急急忙忙的過來,根本沒發現手上多了一枚東西。


  “卡地亞限量版蘭花戒指,遲歡,你未免太奢侈!是真的?”連瑾挑起眉,睜大了眼眸嘖嘖稱讚,大師級的作品,卡地亞永恒係列的傳奇。


  “追憶似水年華……”喃喃自語,遲歡淡眉緊蹙,怔怔的撫上那枚不知何時被套上的戒指的。


  她曾經也熱愛一時的作品,法國作家Marcel Proust的《追憶似水年華》,蘭花是中斯萬與奧黛特的愛情信物。


  應該是顧方西給她的,昨晚。


  她不懂他的意圖,卻明白,他有意的想要接近她的生活。


  “假的。”


  她淡應,拔下戒指送到了瞠目結舌的連瑾手裏。


  “是假的,你喜歡送你吧,很便宜不貴,小攤裏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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