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離場
是我真的變了,還是因為你不在,我漸漸開始忘了我原本的樣子。
——顧方西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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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那一天的被人刻意安排的重逢,也許就不會有以後新一輪的開始:糾纏,強取,歡愛,離場。
輾轉的夢境開始添了新的朦朧,她耳邊響起他某日落在角落輕吻在她耳際旁的那一句:
“遲歡,你逃不了的。”
他顧方西這四年,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特別是,女人。
即使,遲歡之於現在的顧方西而言,完全沒有可用的價值。
但如果真的愛過,她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吸引他的注意。
……
香氣,暗夜。
燈光淺淡優雅在角落分灑。
又一個芳香絢爛的夏夜,包裹著浮躁與喧鬧,還有城市的繁華和奢麗。
廳裏響起的是結婚進行曲,美好的時光不知會從這一刻開始,還是從這一刻隕落。
她想到這兒忽然嘴角淺扯,怪自己突如其來的思緒,退了一步又隱在了角落的座位上,淺淺抿著琉璃杯中的紅酒。
同母異父的弟弟結婚,她應邀參加卻不知該怎麽應對。
就像很多年前,除夕那日,她孤獨一人在自己母親精致美麗的新家門外左探右探,入目的是窗內和睦溫馨又和諧的一家三口,等到自己默默倒數十秒,新年到了,她都沒等到自己母親親自來跟自己說一聲“新年快樂”。
所以,出國的時候,她孑然一身,卻沒想到回來的時候還是,孑然一身。
參加的賓客皆是時尚圈的人,她母親是國內這個圈子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她看見那一對耀眼全場的男女出現,其實是有一瞬間的目眩,即使她不意外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手抖了抖,抿唇僵硬。
“顧方西。”
淺淺意味深長的聲音響起,遲歡一回頭才發現自己的母親笑意盈盈的坐在自己身旁,望向那個男人,湊近她問:“他?你喜歡?惠雙雙,顧家大夫人最疼愛的侄女,顧總疼那女疼得要命,你要真喜歡,媽替你找機會。”
聞言,下意識緊握杯子,遲歡一怔,好笑的搖頭,冷靜而固執:“我不當第三者的。”
即使是第三者的第三者。曾經,那個女人她見過。
隻有一回,方正陽來找他們的時候也帶了個女孩,叫惠雙雙,那麽乖柔照人,撲到了那人的懷裏喚了聲:“顧哥哥。”
他的過去,她不曾參與,她傻傻的想對他的將來好,卻忘了夫妻要的是緣分,有時候那叫“過去”的字眼總在消磨著緣分這樣淺薄的東西。
他背負著甩不掉的過去,她卻滿心著眼他們的將來,看得是不同方向,走的路也總有岔口的一天。
此刻,別人婚禮的現場,自己曾經的丈夫。
他欠了她一個孩子,不止,還有一場婚禮。
他說他早晚有一天補給她,她摟著他的頸項,吻著他微蒙的雙眼說,沒關係,等你以後看得清楚了,我再穿婚紗給你看也不遲。
如今,他看得見了,她的白紗,她的樣子,都已經遲在了光陰裏蒙上了灰塵爛在了角落。
舌苔漸漸隱出了些許苦澀,她忽然手一抖,眼神微斂,不自覺的將酒杯觸到嘴邊,怔忡的望著新娘那一件垂底精致無暇的婚紗,眼一涼,咬著唇,一飲而盡,甜味酒精散開,她喉嚨一熱,頭有些發暈。
她忘了,她酒量很不好。
她的丈夫曾經丟了家裏含有酒精濃度稍高的食物,隻因為,她醉酒後的酒品不太好。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她酒醉以後會怎麽樣,隻有她丈夫記得,她隱隱約約隻記著那個男人很少強硬,卻是用著溫煦的嗓音淡淡微沉的對她道:“以後我不在,不許喝超過半杯的酒。”
於是,她喝酒從來記得不過半杯,可現在怔怔發熱的望著空蕩蕩的酒杯,淺歎,整整一杯,她都喝下了,好像也沒怎麽樣,她隻有一點點的頭暈而已。
“夫人,好久不見。”
那聲魅惑慵懶的嗓音就像恍如隔世般衝擊她大腦的血液,她抬起微醺的眼,恍惚看見那個姿態性感,陰柔又分外冷雅的男人一身手工裁縫的西裝舉著杯,薄唇淺笑,眼神似有似無的從她身上一掃而過。
遲寧也笑著回應,攬過遲歡的肩,不動神色的眯了眯眼,笑著道:“的確好久不見了,上一季的品牌發布會很轟動,恭喜你又贏得漂漂亮亮!”
“托您的福。”
他舉杯,與之相撞,眼又落在了遲歡低眉斂目的麵容上,蒼白略微泛紅的臉頰,他又想起那天,她接電話時淺淺淡淡平和的笑容。
這個女人,似乎總不愛笑,還是恰好他每次遇到,她都心情不好?
“這是我女兒。”
半晌,遲寧禮貌的提醒響起,顧方西不動聲色的點頭,心裏卻暗嘲自己第一次失神過久。
廳內,旋律悠揚愜意。
顧方西勾著飛薄的薄唇,狹長的俊眸暈著淡淡的英挺又冶豔性感的氣息,前額的發微遮睫毛處,他無意識的一撥,嗓音低厚:“夫人的女兒也是位美人。”
笑言低沉,惹得幾位在場的超模吹噓冷眼瞥來,連遲寧都不免笑出聲直說謝謝。
遲寧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遲歡是美的,何況這人是素來以挑剔冷漠出名的男人,即使這是禮貌的話語還是讓她忍俊不禁。
她從年輕時到現在,容貌靚麗,時尚敏銳度高,打扮穿著皆是完美。兒子亦俊朗出眾,隻有自己的女兒半點不像自己,普通的臉型,如今回國仿佛削瘦了好幾圈的身材配上那張有些暗淡平凡的臉,也都不能夠上“美”這個字眼。
遲歡也抬起頭下意識蹙眉看他,頭有些漲,她怔怔的隻看見顧方西對自己笑笑,那張他陰柔銳利的俊臉部線條不著痕跡柔和下來幾分。
淺淺薄薄的對視,有些異樣的情緒蔓延。
她別過了眼,餘角卻捕到了他一閃而過的冷滯。
……
在歡愉的時刻都會有曲終人散的離場。
賓客陸陸續續離開,她額上一涼一熱,腳步蹣跚,在路口的轉角處,那一輛黑色融進夜色涼意的車停在那兒,那個男人就像從黑暗幽冥的角落裏一步一腳的現身在她恍惚的眼前,出現,侵入。
男人,密黑的發絲自然垂落,眉角鋒利,眼底魅惑極致,狹長明俊。
“……路西法。”
惡魔,就像要將獵物毫不猶豫吞噬的惡魔。
她如夢囈語,酒精灼燒,停滯腳步,搖搖晃晃,幾欲墜地,分不清方向。
……
“遲歡。”
夜色迷離,酒精灼人,她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叫自己。
是她的丈夫,還是現在熟悉的陌生人?
“我的專訪稿你寫完了沒?”
男人的聲音又再一次恍恍惚惚,朦朦朧朧傳進耳膜,她忽然眼淚無聲無息的滲出眼角,不住的搖頭,腳下卻已經感覺虛浮,她隻看見他很涼薄淡情的唇一動一合。
“遲歡,過來,我送你回家。”
腿一陣陣的發酸,太陽穴緊縮生疼,她乏力的蹲在路上,置若罔聞。
顧方西看著她蜷曲在街道上,暈黃色的路燈一閃一熄,他胸口悶熱堵得慌,疾步上前將她癱軟的身子拉起,嫩薄柔膩的觸感停留在自己的指尖,像夢裏尋了很久又丟了很久的溫度,讓他不由深深的陷了神智。
“……顧方西,你這個混蛋!”
刹那,碰觸到他指腹的一刻,明明已經無力虛軟,她卻像力氣回流一般失了理智一樣對他拳打腳踢,打罵嗬斥。
“我告訴你,我討厭你!我不要你管,你滾,你滾!你滾開,你是誰,你憑什麽要來幹涉我的生活,憑什麽?!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顧總,顧先生,我求你了……不要來破壞我的生活,因為你不配,你不配!”
搖晃著他,一次次揮開他的手,恨恨又撒潑的對他拳來腳去,他竟也愣愣的任她放縱,忽然,她死死咬他有力的鐵臂狠狠一口,嵌入血肉,他倒抽一口氣,生疼的感覺鑽入心房,血液滲透,遲歡嚐到一絲鹹鹹的腥味,驀地靜了下來,安安分分起來。
“遲歡,你屬狗的?你說,怎麽辦呢,我有想當馴獸師的欲望……”
眉梢微挑,他捏著她的下顎,曖昧強勢的氣息噴在她的鼻端,男性的性感陰柔與毫不掩飾的霸道。
“遲歡,我告訴你,你逃不了的。”
他的吻在話落時停在她的耳垂,細細碎碎的又輕啄了好幾遍。
下一秒,遲歡身子劇烈一震,突然傻傻愣愣的抬頭,蒼白削瘦的臉像在夢裏憨憨靜靜的,直直的望著他深沉幽淡的眼眸,咧嘴一笑,柔柔膩膩仿若呢喃輕語的喚著:
“方西……”
他一顫,心莫名陷了下去,低低的應了聲“恩”,湊到她的柔唇際,抵著她燙得燒人的額頭,呼吸相觸,看見她眉眼彎著,隱隱的酒窩,正想手撫上她的眼窩,隻聽見,她的話語淡起在夜間:
“……你不知道吧,我結過婚,懷過孕的。”
“……”
“我的丈夫,很好很好,我很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