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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智斗狂徒

  唐澄跟著陸子曰相繼進入包廂,馬老闆和侯老闆已經圍桌而坐了,桌上是一些日常冷盤。兩個老闆大笑著敬酒,氣氛和諧。


  「馬老闆,侯老闆好。」唐澄不情願地問候道。


  見唐澄來了,馬老闆收住笑,居高臨下地數落道:「我是真看不慣你們這些小朋友,告訴你們,不跟領導搞好關係的人在職場上是沒前途的。」


  唐澄心裡嘀咕,真是人情社會,倚老賣老。


  馬老闆見唐澄不再回話,繼續吹噓起來:「我20歲的時候,什麼苦沒吃過,還不是熬過來了?老闆討好得到位,有眼力見兒,才能一路順風順水,踩著別人肩膀成了人上人。現在該有的我都有了,房子,車子,票子,手到擒來,有了又覺得沒意思。要我說,什麼都沒『吃』有意思!人好不容易進化成了高等生物,就應該享有最高權利!吃點動物算什麼?動物唯一的意義,就是被人吃!能吃到我嘴裡,那是對他們的恩賜,是不是?!」


  侯老闆一時尷尬語塞乾笑兩聲。陸子曰也覺得哪裡不對勁,他擔心的撇了一眼唐澄,發現她正拳頭攥緊,狂捶自己大腿。


  這個馬老闆真是精神無知,粗鄙狂妄,惡俗殘忍,腦滿腸肥,只會夸夸其談!唐澄感覺自己的怒火快衝破自己的胸口,眼前馬老闆仍然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越說越離譜。她一拍桌子站起來。


  陸子曰用力拉住唐澄,睜大眼睛,雙手狂壓,遞了個眼色:唐澄緩過神兒來,想起陸子月的平靜大法。於是咬牙切齒的開始倒數。


  「十!」


  馬老闆會錯意,以為唐澄說「是」,覺得唐澄孺子可教。


  凌熙和莫格利已趕到包房門口,他們伸長脖子一上一下疊在門外偷聽。


  莫格利聽得氣憤,想衝進去,卻被凌煕一把拉走。


  「以暴制暴很優秀,但我們是高級動物,可以動動腦子的。」


  於是,凌熙拉著莫格利偷偷去了員工更衣室偷換好了廚師的外套和高帽,默默走進了后廚房。后廚房理隆隆的抽油煙機噪音很大,幾個廚師正忙於手邊的料理。大師傅手起刀落,一塊帶血的肉塊瞬間成片。凌熙和莫格利躡手躡腳,順著牆邊向儲藏間移動,凌熙已經先行一步到了儲藏間門口。


  突然,大師傅把刀往案台上一拍,朝莫格利吼道:「跑什麼跑!」


  兩個人嚇得同時僵住了。


  大師傅黑著一張臉向左側回頭盯住莫格利:「誰讓你溜進來的?」


  莫格利慌張,大師傅隨手拿起一盤生魚片端到莫格利面前:「請你來試河豚的,不是派你CosPlay大廚的!」


  莫格利看了眼廚師手中的盤子,轉而又緊張往凌熙處看去。


  「吃啊!」大師傅不耐煩地催道。


  儲藏間門口,凌熙見大師傅只注意到莫格利,沒有發現她。她想了下便迅速拉開門,一個側身閃了進去,卻沒控制好關門的力度,「砰」地發出了響聲。


  大師傅奇怪哪兒來的聲音,想走過去看個究竟。


  莫格利擔心大師傅發現凌熙,迅速地拿過他手中的盤子,塞了一片河豚刺身吃下去。


  大廚被莫格利的動作驚了一下,忽略了門內的聲音。


  「半個小時后沒事兒來告訴我一聲!出去吧!」


  大師傅囑咐著莫格利,繼續回到案台邊擺盤。莫格利趁他一個不注意,溜向儲藏間,關上了門。他靠在門上鬆了口氣,和凌熙比了個OK的手勢。


  凌熙略擔憂地看著莫格利,這個傻瓜,那可是河豚,怎麼說吃就吃了!

  忽然,儲藏間一角傳出狗的低吠,兩個人順著叫聲看過去,只見一大塊布蓋著一個鐵籠子。他一把掀開布,籠子里三隻土狗正可憐兮兮的看著莫格利。


  「聽,它們在喊救命。」莫格利認真地和凌熙說道。


  凌熙看了一眼狗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莫格利看著凌熙,嫌棄地嘆了口氣,轉身狼蹲在籠子前,和狗對起話來。


  凌熙目瞪口呆:「你在和他們說什麼?」


  「它說它是一隻單身狗,還沒談過戀愛,不想這麼早死。」


  凌熙驚嘆不已,沒想到有生之年,真能見到有人能和小動物跨物種交流!

  「它說另外兩個兄弟都是在附近散步被抓的,現在很想念主人家裡的沙發腿和狗玩具。」


  凌熙聽得熱呵呵地,目不轉睛地看著莫格利和狗狗對話。


  小狗繼續汪汪汪地叫,莫格利為難地看了一眼凌熙。


  「你怎麼不翻譯了?」凌熙催促道。


  「它說要我和你保持一點距離,雖然你長的挺美的,但是漂亮的女人很危險。」


  「長得美我是同意的,剩下兩句反對!」


  莫格利突然笑了,無奈看著凌熙搖頭:「嘖嘖,你還真以為這是動畫片,吃點魚油補補腦吧。」


  凌熙一愣,明白過來后做勢要打莫格利。


  莫格利擺出防禦姿勢,轉換話題:「狗語我雖然聽不懂,但我的判斷不會錯。這家店既然是那個馬老闆的,一定藏著別的珍禽異獸。」


  兩個人環顧儲藏間,不約而同扭頭尋找:在儲藏室一角,一個大冰櫃被巨大的鐵鎖鎖著。


  莫格利找了把工具,將鐵鎖敲斷,當他掀開冰櫃蓋,兩個人同時啞然呆立。


  只見冰櫃里碼著一排十幾隻被剝去甲片蜷縮身體的冷凍穿山甲。


  「連保護動物都不放過,不光自己吃,還做這種沒人性的生意!」凌熙義憤填膺掏出手機拍照,「現在已經不光是為我澄打抱不平的事了,不報警都對不起我的良心!」


  另一邊,服務員推門而入端上一盤肉片。馬老闆洋洋得意地和大家介紹道:「片皮鴨吃過吧?這是驢版,不過活著的時候就被一片片宰了,然後用滾燙的開水燙熟,不薄不厚最是鮮嫩,人送美名——『凌遲驢肉』。」


  唐澄只覺得一陣噁心,迅速抽了幾張紙巾,把驢肉吐了出來。


  馬老闆一拍桌子怒起:「唐澄,你什麼意思?不給我面子啊?」


  唐澄強忍住爆裂的怒火和胸口的起伏,狠狠抓住陸子曰手腕轉移注意。


  陸子曰被捏得呲牙咧嘴。唐澄繼續開始默念著倒計時:「十!九!」


  「畜生!」


  一個霸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唐澄回頭一看,是陸子曰。


  「沒錯!那些玩意兒就是畜生!」馬老闆自以為是地說道。


  「我說你,是個畜生!」陸子曰不卑不亢地重複道。


  唐澄驚呆了,仰頭看著正義凜然的陸子曰。


  陸子曰繼續指責馬老闆:「你以為整天大肆饕餮就擁有頂級食客的境界了?真是侮辱食物。真正的美食家,能把白水煮飯吃出幸福感,就連露水泡茶也是珍饈美味!你恐怕根本不懂吧?自然界里弱肉強食是為了生存,你虐食動物,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無窮無盡的變態慾望!」


  馬老闆被懟得毫無回擊之力,瞋目結舌地看向侯老闆,侯老闆故意避開裝沒看見。


  「人在地球上出現才幾百萬年,和天地萬物比,我們都是牙牙學語的後輩。還吃野生動物?就因為出了你這種不以為恥的敗類,世界上才多了那麼多瀕危物種,我看最應該滅絕的是你!生而為人,整天只惦記著吃什麼動物的肉,你這樣的狗東西,舌尖上只有恥辱!你根本不配做人!」


  陸子曰說罷一把牽起唐澄的手,唐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恍惚間跟著陸子曰晃出包廂。噎到臉黑的馬老闆被晾在桌上,好久才回過神來,惱羞成怒轉向侯老闆。


  侯老闆看著陸子曰的背影,欣賞一笑:「馬老闆,我看我們合作的事情還是取消了吧。知道年輕人為什麼討厭你嗎?嗯?實在太油膩了!」


  侯老闆嫌棄地搖著頭走了,馬老闆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氣得吐不出咽不下原地轉圈。


  突然,包廂門被敲響。一個保安樣子的人匆匆而入:「老闆,儲藏間被人動過了。」


  莫格利返回后廚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他看了眼四周,迅速跑向儲藏間外。


  忽然,一陣眩暈襲來,莫格利甩了甩頭才平息下去。


  房間里沒有回應,一種奇怪的預感在莫格利心頭蔓延開來,他輕推了一下門,「吱吖」一下門開了。只見先進入后廚的凌熙已被三個保安守著了。她雙手雙腳被粗繩綁著,嘴上粘著膠帶,一雙大手按壓著她的肩膀讓她安穩坐在椅子上。她拚命搖晃身體想擺脫卻不能動彈。


  莫格利看向凌熙的眼睛,那個眼神充滿無助,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坐在一旁的是上下打量著莫格利的馬老闆:「你們是微服私訪?哪個網站的記者?」


  莫格利一臉莫名。


  「我說這位仁兄,我不想為難你們,你們也別為難我,要多少錢你開個數,把照片拿出來吧。」


  「原來是要照片啊,早說。」他指了指凌熙,「照片她拍的,在她身上。」


  凌熙不可置信地看著莫格利,之前真的錯信莫格利了,他簡直就是一頭白眼狼!


  馬老闆靠近凌熙,凌熙瘋狂搖頭,喉嚨里發出「唔唔」的悶叫,眼神里射出無數利箭恨不得殺了莫格利。


  「搜她身!」馬老闆命令保安。


  「這不行!」莫格利突然大喝一聲!

  「她是我喜歡的人,要搜也是我搜!」莫格利頓了頓,繼續說道,「再說了,她的手機藏在哪兒,只有我知道。」


  馬老闆覺得這個小夥子說的有點道理,默許地點了下頭,三個保安便撤到一邊。


  莫格利趁機向凌熙靠近。


  突然,他趁人不備一腳飛踢,一個保安被掃翻在地,剩下兩個回過神,朝著莫格利猛撲過來,莫格利矯捷閃躲,兩個保安相撞在一起,莫格利趁機一把橫抱起凌熙衝出儲藏間。


  凌熙在莫格利懷裡,只見他關上門,腳一勾,勾來一個椅子卡在門口,全部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她微微仰視莫格利的下顎,莫格利低頭關心地看向她,四目相對,電光火石。


  莫格利緩緩撕下凌熙嘴上的膠條,柔情似水地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你神經病啊?!幹嘛告訴他們我們有照片——?!」


  莫格利清醒過來,「啪」地把膠條重帖回去,一個90度大轉,把凌熙扛在肩頭,拔腿就跑。


  昏暗的街道,莫格利扛著凌熙極速狂奔。


  莫格利覺得眼前的燈影時而清晰時而恍惚,他不時皺眉甩頭調整狀態。


  終於跑到一個三岔路,他試著往右邊跑去,卻看見兩個保安正往自己這邊跑來。後退一步,卻又聽到後方不遠處追逐而來的腳步聲。


  兩面夾擊的千鈞時刻,莫格利看了左邊的岔路,拐向那條死胡同。


  趁著保安未到,莫格利將凌熙藏在一個大垃圾桶後面,用一堆紙箱和廢棄門板擋住她的身體,

  輕撫凌熙的頭髮,像安慰小女孩一樣:「千萬不要發出聲音,千萬不要引他們過來,你好好躲在這裡,我會保護你的,等我回來知道嗎?」


  凌熙看著莫格利溫柔而堅定地眼神,她起伏的胸口緩緩平息,似乎真的被熨帖了。


  莫格利向衚衕口走去,凌熙的目光追隨著那個背影,影子被昏黃路燈拉得奇長,他迎戰的姿態,像一個無所畏懼的勇士。


  三保安終於從兩個方向圍攏過來,見莫格利隻身一人,有點不爽。他們對視一眼,一齊向莫格利撲過來。


  莫格利以一敵三進行回擊,三個人被莫格利耍得團團轉。眼看就要打贏他們,莫格利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重影,三個保安似乎交疊成十幾個。他奮力甩頭,卻也沒法集中。


  就在這時,一記重拳落在他臉上,莫格利被打得向後退了好幾步,另外一個保安跟著上來打了一拳。莫格利被撞在牆上,他手指一抹嘴角已經見血。


  透過紙箱的縫隙,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凌熙掙扎著想解開手腕、腳腕上的繩子卻做不到。她拚命發出聲音,也沒人理會。


  一陣前所未有的惶恐和無助在凌熙心中蔓延,她心疼到不行,卻無能為力。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凌熙尋找著周邊可以隔斷繩子的東西。只見牆邊有一個丟棄的畫板架,架子後面突出一截釘子,她奮力挪過去,將手腕處的繩子靠近釘子刮蹭。


  繩子一點一點鬆動,她的手腕被釘子劃破出血,她卻咬緊牙關不斷加快速度。


  莫格利想到自己還要保護凌熙,於是拼盡全力站直身體,晃晃悠悠朝著三個保安走去,額頭上卻已經冒出細密的汗。三個保安見莫格利又重新站起,輪番朝著莫格利踹去,莫格利再次重重地倒在地上。


  忽然,由遠及近響起警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三個保安驚恐對視一眼,轉身就跑。


  凌熙拿著手機奔向莫格利,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別怕,有我在!」


  「不是……不讓你……出來嗎……」


  「看著你挨打,我做不到。」


  夜空下,凌熙抱著莫格利坐在馬路當中,相依為命。莫格利躺在凌熙懷中,黃色街燈的亮光傾瀉下來,在他們身邊畫出一個完整的圓,彷彿舞台正中。


  莫格利不知道被凌熙抱了多久,只覺得自己眼皮越來越沉重。


  就在這時,兩束車燈刺破昏暗,唐澄的JEEP一個急剎停在路邊。


  唐澄、陸子曰匆忙跳下車,朝著二人跑過來。


  唐澄看到凌熙手腕上、衣服上的血污,又心疼又生氣,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怎麼搞成這樣,你要嚇死我啊!」


  陸子曰扶住莫格利,莫格利無奈看著兩個相擁的女人,搖搖頭。


  唔唔——唔唔——,急救車的開道聲響徹街道。


  唐澄一臉嚴肅幫凌熙擦藥膏,擦得凌熙嘴周一圈全白了,凌熙嚼著嘴不敢亂動,但還是和唐澄道歉道:「都是我不好,我錯了不行嗎?你說句話吧……」


  毫無徵兆地,唐澄突然哭了,凌熙手足無措,身上摸不出紙巾,急忙用袖子給唐澄擦眼淚。


  唐澄瞪著凌熙,責怪道:「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兒了知道嗎?為了誰都不行,為了我也不行!」


  兩個人哭哭笑笑彼此對視,和好如初抱在一起。


  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醫院,凌熙看著莫格利被醫生送去檢查,不由再次揪心起來。


  她回想起莫格利為救自己奮不顧身被打,最好的朋友唐澄也第一時間趕來幫忙,不由心下感動,發了條朋友圈——這場架,讓我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有你們真好。


  躺在病床上的莫格利感覺自己睡了很久,醒來時,已被護士洗了胃,但自覺身體依舊非常虛弱。他半躺在病床上,肚子咕嚕嚕直叫。


  此時真想吃紅燒排骨、干鍋牛蛙、缽缽雞、串串香啊!

  凌熙一回頭,看見莫格利醒了,但是唇色慘白,手、臉、胳膊都掛了彩,心裡滿滿的愧疚。她走到莫格利身邊,像摸小動物一樣摸了摸莫格利的頭:「莫格利,讓你受委屈了,河豚是為了我才吃的,打也是為了我才挨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一定滿足你,你說吧!」


  莫格利眼睛都亮了:「真的嗎?」


  「真的!」


  「我想要溫暖的……」


  凌熙立刻「領悟」,展開雙臂準備給莫格利一個大大的擁抱。


  「溫暖的雞湯,最好還能有一個新手機!」


  聽著莫格利的回答,凌熙瞬間石化。


  莫格利認真觀察凌熙的表情:「經我分析,剛你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表情……發生什麼了?」


  「失望?有嗎?我覺得沒有!」


  唐澄推門進病房看到莫格利已經醒來,還和凌熙在拌嘴。看來已無大礙,於是準備送莫格利和凌熙回家休息。


  他們剛上JEEP坐好,只見凌正浩的車停在醫院的停車場里,不遠處凌正浩正站在冷風裡望著她。


  唐澄輕輕地和凌熙說道:「你爸爸早就來了,說看到你朋友圈顯示在醫院,以為是你受傷了才匆忙趕過來的。你過去說句話吧。」


  唐澄推了凌熙一把,凌熙順勢朝著父親走過去。


  凌宇靠在車邊,看著凌熙終於朝自己和父親的方向走來。


  凌正浩上下仔細打量,見沒有大事,又故作嫌棄:「一個女孩子,好好的打什麼架! 」


  「我已經離你的辦公室夠遠了,沒必要追到這兒來數落我吧。」


  「找你就是要數落你嗎?」凌正浩嘴硬關心:「有沒有受傷?」


  「沒。」凌熙將頭扭向遠處,父女陷入沉默。


  遠處車裡,莫格利遙遙看著凌正浩,臉上是關切以及愧疚混雜的複雜神情,他仔細聆聽這對父母在說什麼。


  凌熙確實沒想到這個永遠工作第一,可以不顧及她感受再續弦的父親還會關心自己,但多年的隔閡讓她不想再面對父親,她看著凌正浩冷冷的問道:「還有事兒嗎?沒事我走了。


  似乎怕被女兒趕走,凌正浩突然接話:「按摩儀我收到了,我會用的。」


  凌熙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按摩儀是自己給爸爸準備的生日禮物,心想這位公司大老闆肯定不會稀罕這份微不足道的小禮物吧。


  見凌熙不說話,凌正浩落寞轉身,被凌熙叫住:「誒!」


  凌正浩停步,緩緩回頭。


  「今天不能陪你們過節了……中秋快樂!」凌熙說完低下頭,轉身跑開。


  凌正浩愣了好一會兒,壓抑著眉開眼笑的慾望,父女的溫情瞬間,隔閡彷彿不那麼巨大了。


  遠處旁觀的凌宇,渾然像一個外人,咬緊了牙關,將冰冷的目光投向別處……


  夜色正濃,中秋的皓月高掛,皎潔的月光讓層層清雲如煙似霧,把天空映襯得更加遼遠。


  凌宇回到家裡,心裡卻不是滋味。自己準備的中秋禮物納米保暖內衣,凌正浩表面上喜歡其實一直放在一邊甚至沒有拆封,反而是不斷在研究凌熙送的按摩儀。看著父親把玩著電子儀器、兩根電源線和幾張貼片,似乎無從下手,凌宇甚至有些嫉妒。


  他落寞地從凌正浩房間出來,剛出門就聽見文郁壓低聲音呼喊。


  「凌宇,你過來。」


  凌宇跟隨母親來到廚房,廚房內升騰著熱氣,一鍋新鮮的桂花銀耳羹正咕嘟咕嘟沸騰著,文郁卻是一臉低氣壓。


  「你爸不看好的事情你為什麼要去做?在你爸發現之前,趕緊停掉,馬上把錢退回來。」


  凌宇沒想到母親已經知道了他在公司提出做高婕家項目的事情,一定是父親在背後說了什麼,原先失落的情緒又變為不甘:「媽,投資的項目都是白紙黑字簽好的,怎麼能想撤就撤。而且,這是高婕家的項目,她家的產業比我們家大多了,風險管理和控制都比我們有經驗,在這件事情上,我是相信她的……」


  「小宇啊,你爸在商場上打拚幾十年了,他想問題,看事情的角度肯定比你更寬更廣,他說不同意,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別不聽勸。」


  凌宇對文郁的「自我妥協」感到遺憾,一陣鬱悶情緒上來:「媽,我拚命投資,努力賺錢,就是不想讓你總看人臉色,寄人籬下過日子。」


  文郁趕緊阻止:「你怎麼能說這種糊話,這麼多年你爸對我們怎麼樣,你還不清楚嗎?!」


  凌宇抬頭,廚房的燈光映襯著他凌厲的稜角,以及眼神里的抗爭和不滿:「那你為什麼在這個家像外人一樣,每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活著,連拍個結婚照也要看人臉色。」


  文郁被這突如其來的「肺腑之言」給震住了。她一時間卡殼,急得大口喘氣。


  凌宇見母親被問得無言以對,以為自己說動了母親,於是進一步質問道:「為什麼從小到大,我都必須表現得百分之百的完美。你不憋屈,不難受嗎?我爸要不是死了,我們怎麼會過這種生活。」


  一直靜默的文郁突然爆發,一巴掌拍在凌宇身上。


  「可是他,就是死了!」


  空氣突然凝固了。母子兩人靜默無語,只剩下爐灶上的鍋咕嘟咕嘟地沸騰著,溢出的水撲倒火苗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這一巴掌,打醒了凌宇,卻也打翻了他沉睡的記憶。


  他依稀記得母親那天帶著他來到新家,逼著他喊爸爸。


  他記得凌熙的反抗,記得自己被迫改性凌的不滿。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隨著自己的母親,一起妥協了。


  他努力學習,認真工作,只有比其他孩子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讓凌正浩高看他一些,他的母親,也才能在這個家待得更安心一些。


  凌宇轉身離開,獨自站在陽台上,他鬱悶地抬頭看月亮,嘴角露出自我嘲諷的笑容。


  月亮越來越圓,而他,一直是那麼孤單。


  月光清冷,灑在凌宇落寞的臉上,也映照在同樣孤單的凌熙身上。


  她想起了當初和和美美的家,也想起了母親的離世,原先家庭的破滅。


  她是多麼渴望一家能再次團員。如今,卻已是奢望。


  給父親寄去了中求禮物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丟在了一邊。


  凌熙看著月亮,躺在吊床上左右搖擺。


  房間角落,帳篷外面的榻榻米被重新鋪上軟墊和毯子,莫格利沉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莫格利的表情開始抽搐,拳頭捏緊。


  他夢見自己在黑漆漆的森林裡,幾道刺眼的電筒光來回晃蕩。


  狗叫聲、不斷靠近的腳步聲,一起更迭交織,愈發響亮,最後變成巨大的刺耳的槍響。


  莫格利表情驚恐地拽緊被子,蜷縮成一坨,發出一絲細微響動。


  凌熙警覺,猛地從吊床上彈起,跑到莫格利身邊,只見莫格利臉色蒼白,嘴唇也偏暗,中毒的癥狀似乎還沒有完全消散,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


  凌熙趕忙搬來一盆水和一條毛巾,把被子掀開,想為莫格利擦身。


  她的毛巾剛遊走在莫格利的胸前,忽然意識到畢竟男女有別,不禁有些晃神。


  忽然,莫格利一個翻身打到旁邊水盆,水灑到莫格利身上。


  「完了,莫格利,莫格利!你還好嗎?」凌熙關切地問道。


  莫格利閉著眼睛,虛弱地搖搖頭。


  凌熙給莫格利蓋好被子,起身趕緊往樓下跑給他找新衣服。


  翻找了一會兒,她拿著一件寬鬆的睡衣來到莫格利面前。


  可是,該怎麼幫他換啊?


  凌熙看著熟睡的莫格利有些害羞。她猶豫片刻,嘗試著捂著自己的眼睛,摸索著給莫格利換衣服。


  睡著的莫格利歪歪扭扭,頭靠在她肩膀,呼出的熱氣在凌熙耳邊回蕩。一瞬間,氣氛變得有些曖昧。凌熙從肩膀拿開莫格利頭和手臂,莫格利失去支撐,垂直倒在床上。


  「阿嚏~~」一個打噴嚏噴在凌熙臉上。


  凌熙緊張地摸了摸莫格利額頭,發現他額頭很燙,已經發燒了!

  手忙腳亂中,凌熙給莫格利換著降溫的毛巾,又不停給他擦汗。


  就這樣忙了整個一夜。


  從黑夜到白天,城市慢慢變亮,恢復繁華。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子,微黃的光在地面上緩緩移動。


  莫格利醒來,額頭用於物理降溫的毛巾已經幹掉,枕頭旁邊放著溫度計。


  他的臉色已經恢復,伸個懶腰,扭動腦袋,脖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一低頭,他忽然發現身上穿的是凌熙粉色T恤,撩開被子發現褲子也是粉色,上面還有卡通圖案,瞬間覺得害羞。


  環顧四周,卻不見凌熙的身影,於是莫格利撩開被子下床,剛走兩步,被一個東西絆倒,摔了個狗吃屎。


  凌熙睏倦地在地上睡著,擺著大字型,被巨大的跌倒聲驚醒:「莫格利,你怎麼了!」


  「我沒暈,我沒事」莫格利剛要爬起來,被凌熙呵止。


  「你別動!」


  莫格利做著爬行的動作,僵持在空中。


  「我來幫你。」


  凌熙拖不動「虛弱」的莫格利,手腳並用,用盡全身力氣,生拉硬扯地把莫格利拽上床,蓋好被子。


  「醫生說了,你中的河豚毒,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全恢復,你現在胃還難受嗎,身上有哪兒不舒服?」凌熙關切地詢問著。


  「好像,都差不多了,也沒有太多不適感。」莫格利撓頭,仔細感知全身的感受。


  凌熙誤解莫格利頭疼,還沒等莫格利反應,就用自己的 「大力金剛指」抵達莫格利太陽穴,使勁揉搓。莫格利被按疼得手足無措。


  「你身體現在屬於恢復期,還很虛弱,盡量能坐著就別站著,能躺著就別坐著,要吃什麼,要喝什麼,交給我就行了。我現在只有一個任務,就是把你照顧好。你等著,我去給你做早餐。」說著,凌熙強行將莫格利按在床上並為他蓋住被子。


  莫格利沒想到自己生病的待遇這麼好,恨自己怎麼沒有早生病。


  他躺在床上睡了許久,也不見凌熙回來。


  於是從床上起來,各種跳躍,旋轉,扭腰扭屁股,無聊到爆。


  「難道凌熙在為他做滿漢全席?」


  這時,凌熙的聲音從樓下幽幽傳來:「莫格利,吃飯了。」


  莫格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跳進被子,嘴角悄悄露出開心笑容。


  凌熙打開門,拿著一碗寡淡的白粥遞到莫格利面前。


  莫格利反應激烈,從床上跳起來:「我不要喝粥。」


  凌熙不聽莫格利拒絕,耐心解釋道:「醫生說,白粥利消化,對食物中毒的人來說,喝流食最好,你這段時間要忌油膩、辛辣、寒涼的食物,否則會引發腸胃炎。」


  莫格利喝了口粥,真的味同嚼蠟,頓覺生無可戀。


  「凌熙,其實我已經完全恢復了。」


  「真的嗎?」


  「真的!」


  「真你個頭,為了一點肉就勉強自己,要不要這麼拚命,給我老老實實喝粥!」


  莫格利被盯著繼續喝粥,雖然粥很難喝,但突然有點貪戀這種「被照顧」的感覺。他想起以前生病的時候,護林人爺爺一直照顧著他。爺爺不在了以後,爺爺的兒子來了,但是叔叔話不多,沉默寡言,他們的交流慢慢變少了,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都不說話了。


  凌熙看莫格利面露憂傷,連忙捧著莫格利的臉,霸氣安慰:「別怕,以後我會在你身邊罩著你,來,再喝點。」


  莫格利吞咽著凌熙做的粥,簡直是慘絕人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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