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愛的謊言
等凌熙未歸的莫格利,走出家門口便敏銳得捕獲到了樓道里的跑步聲在不斷靠近——45公斤……37碼鞋……大概還有15米、10米、5米……
莫格利打開安全通道門,就見凌熙大汗淋漓,戴著耳機「唰」地從他身邊經過,跑下樓了。
「凌」字還沒叫出口,莫格利就把聲音吞了回去。
凌熙果然開始瘋狂的跑步,被凌正浩說中了,不愧是親生的……她形單影隻地跑著,一直沒有停下來,跑到最底樓又返回。
不知跑了多少個來回,當她再一次經過莫格利身邊時,莫格利瞥見她汗如雨下,雙唇泛白。
「凌熙,你還要跑多久啊?」
「別管我,我還能跑。」
凌熙還想繼續跑,莫格利忍不住了一把拉過她壁咚在牆上。
「你不要逞強,突然劇烈運動心臟會受不了。」
凌熙不想理他,掰開莫格利的手就想繼續跑樓道。
莫格利繼續追上,擋在凌熙面前,同時打開凌熙的日常水杯遞過去。
「這麼跑會脫水,實在要發泄我陪你,先把水喝了!」
「你今天特別啰嗦知道嗎?離我遠點!」說罷想繞開莫格利。
莫格利依舊很擔心,步伐不自覺想跟上。
凌熙回頭大聲嚇唬他:「說了讓你別跟著!你再跟著我死給你看!」
莫格利停在原地不敢再動。
凌熙一口氣跑上露台,門「嘭」地一聲響,跑動的腳步聲果然停止了。
莫格利預感不對,等他追上露台的時候,凌熙已經背對他坐在露台邊緣了。
難道凌熙想不開要跳樓!
莫格利神色緊張,急忙勸阻:「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的優點,你牛排煎得比我好吃,笑起來也特別可愛,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愛憎分明,有義氣,很獨立。也許鄭理不懂欣賞你,但那不代表你不好。就算他永遠不會喜歡你,你還有我,所以,為了我,你可以回來嗎?」
凌熙聽著莫格利的話,搖了搖頭。
「很多人都關心你的,唐澄,還有你爸!」
凌熙還是繼續搖頭。
「你就那麼不想活了嗎?為了誰都不想嗎?」
凌熙終於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莫格利心提到天靈蓋,一個健步衝上去。
凌熙恰好回身,見莫格利直衝向自己,凌熙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向後退了一步。
鞋後跟撞在天台突出的金屬欄杆上,她整個人失去控制,迅速向身後倒下去,凌熙求生地向莫格利伸出手。莫格利拚命向前探身,手指尖與凌熙的指尖輕觸,在握住的剎那卻脫手了。
凌熙墜落,莫格利因為奔跑的慣性也一腳踏空。
他們在空中下墜,風在頭髮邊吹起落葉,凌熙想起了鄭理,想起了自己暗戀鄭理的這些年。難道這一切,就這樣徹底結束了嗎?
「嘭嘭」兩聲巨響,凌熙和莫格利掉落在樓下臨時搭建的兒童充氣城堡上。溫柔的空氣將他們包裹住,海浪般上下起伏。
傍晚的斜陽明媚,五光十色地灑在城堡里。凌熙伸出手擋住,光線仍然從指縫中傾瀉下來。
在傾瀉的光亮里,凌熙緩緩將頭側向一邊,躺在她身邊的是明眸皓齒的莫格利,他正對著自己傻傻的笑。
兩個人對視著,在暖陽的照耀下萌生出一絲美好的情愫。
莫格利的臉倏忽紅起來,心跳突然變得極快,「咚咚!咚咚!」響個不停。
凌熙坐起來,扯下耳機,心有餘悸地看一眼頂層的平台,對著莫格利一腳踹過去:「你個兇殘的東西,我聽個音樂而已,你幹嘛謀殺我!幸好這裡多出個保命的充氣城堡,不然你想讓我的粉絲在微博下面點蠟燭嗎?」
凌熙說著跳下城堡走遠,莫格利還在愣神的情緒中轉不出來。
所以,這是感謝還是抱怨?為什麼她的表情讓他就完全分析不出來了……莫格利捂住心臟,看眼天台,前面心跳得也太快了……
這一摔,徹底摔醒了凌熙,原來一切結束的時候是這麼容易,而活在這世上,依舊有那麼多值得留戀的東西,哪怕,是讓人隱隱作痛的回憶。
一覺醒來,恍如隔世的還有唐澄。
她抱著一大堆失戀療傷書籍在家中徘徊,最上面一本是《人生沒什麼不可放下》。
她不確定這本書給凌熙看完后能不能治癒凌熙的失戀,萬一失戀沒治好,出家了怎麼辦?
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唐澄提起一口真氣,準備把這本書給凌熙看。拉開門的那個剎那,只見陸子曰正拿著一疊資料站在門口。
兩人驚慌失措地彼此對視,目光自動聚焦到嘴唇,昨天的熱吻情景瞬間浮現眼前,他們不由自主的同時吞了下口水。
「嘭」,唐澄一把把門關上了。
唐澄緊張靠在門裡,長舒一口氣,強制自己鎮定下來。
天哪,我是瘋了嗎?怎麼又招惹他了呢!
門外,陸子曰幽幽的詢問道:「那個……」兩個人隔著一扇門板對話,心咚咚直跳。陸子曰緊張地拚命攥手心,「從你這兒拿走的那個案子,我已經和侯老師申請過了,想請你一起做。資料我放在門口了,你等下記得出來拿。」
「嗯,我會拿的!」唐澄淡淡回應道。
過了一會兒外面沒聲音了,唐澄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忽然陸子曰又補了一句:「資料沒看完之前就別見面了吧!再見!」說完便落荒而逃。
唐澄緩緩開門探頭,門外已經沒有人了,門口放著一個文件袋,還有一個外賣袋。
外賣袋上面貼著便利貼,上門用漂亮的正楷寫著:宿醉之後喝點湯對腸胃好。
唐澄「哧」地笑出來。
沒想到這個陸子曰還挺體貼的,有點可愛。
唐澄受用地拿出裡面的湯杯,沒想到是木瓜銀耳羹?!!!唐澄怨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這個陸子曰,到底幾個意思啊!」
唐澄將湯杯放一邊,拿起了《人生沒什麼不可放下》的書。
就在唐澄家樓下,凌熙和莫格利站著好一會兒了。凌熙戀戀不捨抱著禮物盒,一輛空空的垃圾車從轉角一路開過來,停在二人跟前。
凌熙卻遲遲沒法把箱子放進去,她把箱子塞給莫格利,莫格利點了點頭,莊重的走向垃圾車,把箱子端端正正地擺在裡面。
車子緩緩開動,漸行漸遠。
凌熙下意識地跟著往前走了一步。
車裡裝的不僅僅是一個箱子,也是她四分之三的人生……一個從五歲就開始喜歡的人……一整段青春的信仰。
凌熙眼眶泛紅,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下意識地用力揉搓,臉上是不舍和悲傷混合在一起的痛苦表情。
莫格利看了她一眼,心疼不已:「你後悔了嗎?後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我陪你去追!我跑的快!」
凌熙看著遠去的垃圾車,就像看著自己遠去的青春。莫格利突然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垃圾車方向逆光狂奔。兩個人跑了好遠,追了很多步,最後凌熙緩緩停下。
「別追了,已經來不及了……」凌熙目視著那輛車開過轉角,消失不見了。
「其實能一直逃避的話我也很樂意,只不過有些夢一個人做是不行的,總會有人叫醒你。我已經醒了……」
兩個人在陽光下漫步,漫無目的聽著風沙沙的響聲,又落葉子了。
凌熙撿起一片落葉,傷感地問莫格利:「你說,我準備了那麼多禮物,有過那麼多次機會,如果其中的任何一個真的送了出去,他先喜歡上的那個人,會不會是我?」
莫格利想起那天在會議室,鄭理堅決的說:「我只是把凌熙當妹妹」
可是,陽光下,莫格利看著凌熙悲傷的側臉,眼神清澈仿若波光,不覺揪心。
「我問過他了!」
凌熙期待地看著莫格利的眼睛。
莫格利不捨得打破她的夢,撒謊道:「會的。他說會的……」
凌熙嘴角微微地抖動了一下,笑了。
那個瞬間,循著那個上揚的嘴角,莫格利的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咚咚,咚咚」。
曾經最討厭謊言的莫格利,在來到城市裡的第一個秋天,說謊了。他不知道是現代社會的複雜同化了他,還是自己本能的選擇了善意。但那個善意的謊言如午後和煦的風,將凌熙和莫格利,都改變了……
回到家中的凌熙坐在客廳沙發上嘆氣。
「叮咚」門鈴響起,莫格利條件反射去開門。門外沒有人,卻有一個紙質文件袋被綁在門外的把手上。莫格利莫名地看著這個紙袋,紙袋上清清楚楚印著「大仁律師事務所」的Logo,裡面放著一本《人生沒什麼不可放下》。
看來是對面那個要面子的死女人在給她示好。
凌熙內心有一絲竊喜,卻讓莫格利幫她去和唐澄傳話。
莫格利被逼無奈站在樓道中間,敲了敲唐澄的門:「書我收到了,老規矩,求和的那個自己上門來。」
唐澄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凌熙卻得寸進尺,怒火蹭地冒了上來,朝著莫格利吼道:「求和?開什麼玩笑。你,給我簡潔明了告訴她!也不是那麼想求和,只不過覺得她難相處,如果沒有我,大概會孤獨終老,我不想那麼殘忍。」
唐澄的話清清楚楚被凌熙聽到。凌熙靠在門口,朝著唐澄方向不甘示弱:「孤獨終老?中學六年,她和別人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誰孤獨終老還不一定呢!告訴她本著『扶貧』原則,只要她真心服軟,我還是可以重新接管她的。」
「她還想怎樣?給台階了就下來吧,難不成還讓人三叩九拜? 」
「誰敢要你三扣九拜?下巴揚到天花板了,一點誠意都看不出來。」
「這樣吵下去浪費生命,不如干點正經事呢。」
「沒錯,識大局的一直是你,我做什麼都是小兒科!」
凌熙和唐澄不再需要莫格利的傳話,自顧自的對罵起來。
莫格利長嘆一口氣,露出對複雜女人的鄙視表情。明明都想求和,兩個人卻都不肯先認錯,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動物。不!動物才不會口是心非!
過了幾天,凌熙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去看看唐澄,雖然他們才剛剛吵過架。
她來到唐澄律師事務所門口,聽到裡面的女員工在議論唐澄。
「唐澄得罪誰不好,得罪馬老闆。」
「聽說她去赴鴻門宴了,如果這次道歉不成,估計職業生涯也要就此斷送了。」
「為了閨蜜放馬老闆鴿子,沒想到她這麼講義氣。」
凌熙腦子一片空白,她沒想到失戀這幾天唐澄陪伴在身邊,居然犧牲那麼大,而她卻朝著唐澄發脾氣。凌熙立刻給莫格利打電話:「你快點出來,我要去給唐澄撐腰!」
莫格利莫名地聽著凌熙的話,兩人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么,怎麼就那麼快和好了?
為了和馬老闆賠罪,侯老闆特意說服了他的得意門生陸子曰一同前往。
陸子曰意識到事態嚴重性,拖著老大不情願的唐澄艱難走向馬老闆吃飯的包房。
「唐澄,做錯事道歉是天經地義的,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像不想打針的三歲小朋友!」
「你不懂!那個馬老闆是個變態,在這個地方他會變身的。」唐澄白了陸子曰一眼,「懶得和你說,你和那老猴兒是一夥的。總之我警告你,等一下如果我發飆了,麻煩你一定拉住我,別讓我看見刀叉之類的東西,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背上一條人命。」
「唐澄小姐!你千萬不要衝動,別的我不敢說,但我有一個平靜大法,百試百靈!」
唐澄好奇地看著陸子曰,沒想到隨便嚇唬嚇唬,他還真信了。
陸子曰繼續傳授道:「當你實在忍不住想發作的時候,就深呼吸,十、九、八……我發誓,只要你數到五,肯定就淡然了。」
唐澄恍然大悟,原來這傢伙不是沒有脾氣,只是平時都是用這個方法在壓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