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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半字密語

  “哎喲,我的神,你們可算……”來了。


  阿蘭一抬頭,望見塔基外圍的六步孤鹿和姬姚,想要衝上去來個熊抱。衝到塔基邊緣,他才想起自己被陣法困住了,根本跨不出熊抱的那一步。


  這一鼻子灰碰得……不能抱也就算了,塔基外圍那兩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還一副鼻孔朝天不愛搭理的模樣。


  阿蘭咬碎滿口銀牙,把自己的肺給炸了。他被那誰“逼良為盜”跑來挖墓,差點九死一生,撈人帶掉坑,倒騰了一天一夜,倒騰不清楚怎麽破陣。正主帶著小哥哥滿世界浪蕩,好容易回來了,還給他擺臉色?

  阿蘭氣得,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來,開掛罵人:“你倆吃蜈蚣了吧?誰招惹你們了?”


  六步孤鹿和姬姚站在塔基外圍,他們看阿蘭是個仰望的角度。阿蘭被困在塔基裏頭,幻象折射出來,比六步孤鹿他們站的位置更高,也是一個仰望的角度。三人的視線,堪堪的就這樣錯過了。


  彼此以仰望的角度錯開視線,很容易給人造成誤解,讓人認為對方目中無人。難怪落入塔基的盜墓賊,沒有等到同伴救援。至少目前為止,外圍沒找到任何有人試圖解除陣法留下的痕跡。


  守墓的陣法,是裏外鎖死的,單從裏麵解,絕對是瞎折騰。


  不得不說,布陣的人深諳人性。


  “你才吃蜈蚣了……”姬姚被人塞了滿肚子火硝,正巧有人給他點了,他不炸才怪。火藥桶炸到一半,他又悶悶地給人滅了,因為他在陣法的布局上,瞥見了一個非常逆天的手法。“嘶……不對!”


  “怎麽了?”六步孤鹿終於逮著機會和解了。他把自己的聲音捂得暖和一些,才肯跟姬姚說話。


  姬姚半蹲在地上,輕輕刨開了地麵的鬼沙。


  鬼沙底下,露出一段十指寬的純白花崗岩的弧形鋪地,從形狀推測像是塔基外圍的裝飾。兩塊石磚相接的縫隙處,刻著一枚纂字。


  那枚纂字很奇怪,橫跨兩塊石磚,縱向騎在磚縫上,不像是符,也不是正常的書寫。


  “咒術。”姬姚趕緊用手刨開臨近的幾塊石磚,縫隙處同樣刻著纂字,隻是紋路不同。


  姬姚刨鬼沙的動作越來越快,眉心越蹙越緊,半蹲的膝蓋都落地跪了下來。他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愁,著實讓六步孤鹿捏了一把冷汗。


  “怎麽回事?”六步孤鹿握住姬姚肩頭,想讓他鎮定一點,卻被他一把甩開。姬姚發瘋似的刨著石磚上的鬼沙,讀著磚縫上的文字,急得五官一通亂擰,不知道該湊個什麽表情才好。


  “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六步孤鹿握緊姬姚的肩頭,強行將他身子掰過來,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石磚上的篆字缺胳膊少腿兒的,他也不認得,不曉得姬姚到底見了什麽。

  姬姚對上六步孤鹿的眼眸,略微鎮定了一點。他嘴裏的話,癡癡地拖著尾音:“長,相,憶……”


  “什麽?”六步孤鹿不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就是以為姬姚說錯了。


  長相憶,是上古歸墟國攝魂奪魄的陣法,失傳幾千年了。六步孤鹿上一次見它,是在豐沮江邊,有人用牧戀秋的血在江水裏寫的。


  歸墟的陣法魔性得很,用得不好會把陣主拖累進去,很少有人去學。


  現如今,會寫“長相憶”的人早已寥寥無幾。要查誰在豐沮江中布的陣法,並不難。


  但是,六千年前布下“長相憶”的,就很難說了。那時候會寫“長相憶”的,多是亡命之徒。戰火紛飛的年代,人都活成了末日狂歡。拿命做賭注,博一時歡快的,大有人在。


  石磚上刻的,若真是“長相憶”,陣主可能早就灰飛煙滅了,到哪裏去查?

  且不說,磚上那些缺胳膊少腿兒的篆字他看不看得懂,也不說他認不認得“長相憶”,就那陣法變咒術這事兒,本身就挺稀奇的。


  所以,六步孤鹿並不相信姬姚說的是“長相憶”。


  “鹿鹿,你快走吧……”姬姚忽然推開六步孤鹿,頹然地坐在地上,眼眸裏一點光芒都瞧不見。


  六步孤鹿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坐在地上。瞧見姬姚這般神態,他索性將袖子往膝上一拂,與姬姚促膝坐在地上,擺一副“你不說個一二三,看我走不走”的神態望著他。


  姬姚自知擰不過六步孤鹿,沉沉地歎口氣說,“磚上的咒術,是用半字密語寫的,我讀了一半。我……”


  “半字密語?”會解半字密語的人,六步孤鹿隻見過一位,墨天澤。聽說鯨戈也會,但是他沒見過鯨戈。他心道:“這毛頭小子,怎麽認得半字密語?”


  不過塔基上刻的,確實就是半字密語,隻是六步孤鹿不認得寫的什麽,也不會解。


  “咒文寫著:朕以魂祭所愛,入墓者皆為祭品。五千年生死一回,願為卿顛倒天地人倫。”姬姚念著咒文,拚湊著這個世界的種種機緣巧合,嚇得自己心肝兒亂顫。


  什麽叫“顛倒天地人倫”,是以天下蒼生為祭的意思嗎?


  長相憶,姬姚也知道。不是他在書上讀到的,更像是刻在靈魂深處的一樣。在他心裏,樹著同樣一塊墓碑,刻著塔基上一模一樣的半字密語。


  姬姚一行考古學者初來豐沮的時候,岷岷亡魂跟他們一起穿越了。


  那個亡魂魔性得很,一邊獻祭,一邊救人撈祭品。他所祭獻的,是被豐沮奉為太陽神的阿諾·岷·鹿——也就是他眼前這位,六步孤鹿。


  他親口承認的,他是帝俊九子,也就落日之戰中,墜落的金烏神鳥。

  姬姚推測,他在夢裏見到的神之遺民,就是追隨神鳥遷徙去豐沮的流民。


  巫人通神、通靈,並不是憑空而來的,因為他們天生就是神之遺民,流傳著神的血脈。


  夢裏那座幾百年不見天日的廢城,名叫“守心”,是帝俊九子的封地,戰後由決訟國的軍隊鎮守。那麽,豐沮那些神之遺民,是不是決訟國的軍隊護送進山的“守心城的遺民”?

  為什麽豐沮祭司的眉心字,寫的都是“伽藍”?

  難道是……墨天澤將自己的魂魄,刻在了豐沮祭司的身體裏,他要以天地為祭,喚醒帝俊九子?

  豐沮江邊,那個沉入地底的“公主墓”,本身就是一場祭祀?!

  為了讓六步孤鹿起死回生,墨天澤到底為他祭獻了多少生靈?


  “咒文寫到這裏,已經結束了。剩下的落款,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姬姚木木然念完,他心裏已然刻好的碑文:“帝俊九子鹿,尚饗。”


  六步孤鹿聽到“以魂祭所愛”的時候,其實無感。世人癡心尚不能平,何況那些有通天徹地本領的鬼神。他們不為所愛之人,折騰出朵花兒來,怎能心甘?


  聽到“六步孤鹿”的時候,他倒是有點震驚,隱約猜到那咒術是誰刻的了。再瞧見姬姚那一臉崩潰的表情,他又茫然,不懂他傷的是哪份情。


  六步孤鹿自十歲起,就帶著公主顛沛流離,在夾縫中求生存,跟形形色色的陰謀家、野心家打交道,揣測人心成了必修課。這世上,唯一能讓他斷線看不懂的,就是姬姚,就是此時此刻的姬姚……


  被困在塔基裏的眾人,看戲看得一頭霧水,都想上前去嚷嚷兩句,把姬姚喊醒。


  “別鬧!大家都別出聲。他倆才是破陣的希望,你們都去圈圈裏待著。”阿蘭截住眾人,將他們趕回岷岷畫的圈圈裏。


  對守墓陣法一竅不通的大夥兒,麵相覷地確認過眼神之後,信了他們覺得最不靠譜的阿蘭。


  “那個咒術無解,我不想你生死一世,就要背負天下蒼生的性命……”姬姚的聲音幹澀得,好像喉嚨裏卡了鬼沙。


  他願意為他顛倒天地人倫,卻不想見他的生死一世,要用天下蒼生的性命來換。何況,他的老師、他的至交好友,全在陣法裏頭。


  真要拿他們的性命,去換六步孤鹿,要他日後怎敢見他?


  “我家祖上……”怎麽可以這樣?姬姚對墨天澤,再沒了什麽溫文爾雅的好印象。


  他直覺得,六步孤鹿說得對,墨天澤不是什麽好人。


  愛了就愛了,為什麽要用這樣惡毒的咒術召喚六步孤鹿重生,讓生死一世背負累累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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