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5：莉莉安小姐啟程
自帝都向西，連綿的平原和丘陵構織了赫波亞平原的西部，蒼綠的大地上聳著邊緣鋒利的巨石，期間零散點綴著低矮的樹叢，濃風吹過，呼啦一聲鳴響，卷裹著青草的芳香，直奔遠不可及的山坳淺影。
壯闊，遼遠，史詩般悠長而古老。
平原上，一支商隊緩緩前行，看著仿佛一排螞蟻，渺小得隨時可被風吹散。
一行十幾人，幾個騎著馬走在前麵，後頭跟著輛運貨馬車與幾個步行的，每個都披著鬥篷，行裝齊備。
“小姐，需要休息麽？”風掀著鬥篷的兜帽，茶色發的少年回頭看向身後矮一截的人，聲音在空曠的大地內仍是清晰。
身後的人仰頭，露出一雙眼睛，彎了彎嘴角：“不用。”
這是前往維利塔路上的第一天。
莉莉安是這支商隊的其中之一。
從伊海頓到海德堡要走兩個月，為了護送運往海德堡售賣的蜂蜜酒，這支隊伍從蘇醒之月啟程，但途中不幸遇到盜賊，不得不在帝都休整，再出發時帶上了順道去維利塔的莉莉安和亞修。
照亞修的說法，海德堡領地路上有很麻煩的水坑群，沒有向導要花多花不少時間。
可沒見到水坑群，莉莉安已經覺得這向導可太有必要了。
赫波亞平原占據整座大陸將近十分之一的麵積，進了平原，遠離帝都，整個人便像是被投入海中，根本辨不清方向。
這世界沒有指南針，也沒有清晰可見的路，已經走了小半天，再看周圍卻仍像在原地踏步，近在眼前的一棵樹更是半點位置沒變過一般。
莉莉安幾乎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上輩子的她一直生活在城市裏，建築如林，有時候連天空都看不完全，從上學到上班，隻有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更別提什麽戶外，提了也是丟人。
那些半個小時就能爬到山頂的小山坡算什麽山——
這種難得的感覺帶來直接的影響便是亞修問起來時，她不僅不累，反而有些興奮。
“小姑娘體力很好嘛。”騎著馬經過的人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垂下頭眯著眼睛笑，“等會找個風小的地方，就能休息一會了。”
這人叫奧德裏奇，是這支護送隊伍的雇主，往來於伊海頓和海德堡的商人。
莉莉安沒和他接觸過，負責聯絡的是亞修，奧德裏奇得知亞修有一位同伴，卻不想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還好。”莉莉安回道，客氣又不失禮貌。
她覺得奧德裏奇也是個十分心大的角色，得知自己的情況也僅是驚訝了片刻，二話沒說地便讓她跟著來了。
隻記得他那時說的話還挺有意思——“雇傭兵裏什麽人都有，遇到稀奇的人倒也不錯。”
……
平原上石塊錯落，有些堆成了自然的避風所，向導熟練地尋到了一處，安排著人停下來休息。
時間正接近正午。
說她體力好也不盡然，她這力氣來得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就是再走半天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這些人都累了，一到休息便開始扯著嗓子——
“餓死了餓死了。”
“你豬啊？！”
“說個屁，下次我騎馬，你走——”
莉莉安聽著耳邊盡是鬆了口氣後的聲音，伴著幾聲嘲笑，這時才覺得自己有點餓了。
“有什麽要做的？”她回頭問亞修。
“不用……小姐可以去看看周圍的動靜。”亞修見她眼睛發亮，很精神的樣子，頓時將本已出口的話一轉，笑道。
隊伍裏有向導、廚師和車夫，其他人都算是護衛商品的打手，但這一帶空曠，有什麽人接近會被第一眼發現，根本沒有多此一舉的必要。
莉莉安也知道，可耐不住現在的精神真的很好，回頭就翻上一塊巨石，借了高度，迎著風揭開兜帽，視線掃向遠處的山，心情好了不少。
離開前她的心情其實不太好，本以為搞定了帝都裏的事情，卻不想最後關頭還是節外生枝，小遊戲最後那段劇情弄得她整日憂心忡忡。
更可氣的是，大祭司跑得比她快就算了，還留下了一點沒處理的工作，居然讓她那幾天沒得休息又小跑了幾趟淨化的任務。
後來得了空，向亞修問到了馬戎那個可以幫她出城的朋友，但時間過去有些長，那人月初就啟程去了其他領地，去找時隻剩一座空房。
一時間和馬戎斷了聯係，加之前段時間在圖書館“睡著”，弄得她心神不寧。
倒是想親自問問拉文，可科特伯爵又忙得跟個陀螺似的，讓她實在懷疑他前段時間是不是找了個替身才那麽閑……
一言難盡。
莉莉安呼了口氣。
她站在巨石上，鬥篷被吹向身後，在風中獵獵作響，那頭金發肆意後揚，湛藍的眼眸亮如晨星，雖是臉上有大塊的黑色胎記，卻不掩神采飛揚。
仿佛是被她的神情觸動，下方的人也有了些幹勁，沒一會兒，莉莉安便注意到嫋嫋的白氣從一旁升起——
缺了口子的鐵鍋架在吟誦法術燃起的火上，鍋裏的水漸漸沸騰，正飄著調味的鹽巴。
“嗨，你在煮什麽？”莉莉安蹲下來，衝那位站在鍋旁邊的雇傭兵問。
“好東西！”那雇傭兵客氣地笑了聲，舉了舉手裏的肉，“再過段時間就隻能吃草了。”
肉不多，天氣漸漸熱了，也存不了多久，哪怕做法再糙也確實是好東西。
莉莉安眯著眼睛，鎖定那鍋，看著白字飄過，哼笑了一聲。
“加點這個。”說著，她從鬥篷下摸了個透紅的果子，朝那人拋去。
“澤蘭果！”一把接住，那人驚了聲，“也是好東西，小姑娘不錯嘛。”
幾句話吸引了周圍的視線，莉莉安跳下巨石，也跟著道，“多了也沒了，再過段時間隻能吃草了。”
一時引起了幾聲噴笑。
氣氛還不錯。
……
托了莉莉安的福，加了澤蘭果的水煮肉異常鮮美，人圍著吃東西，莉莉安才發現這些零散雇傭的傭兵真是來自不同的地方。
“伊海頓最近沒什麽事情，人們反倒為了找事情去其他地方了，哈哈。”
“那的卡托酒很不錯，比啤酒好，媽的，我從塞西那喝過啤酒，尿一樣的。”
“想喝酒啊？我家鄉溪利亞的酒聽說過麽。”
“哦，一絕。”
……
“伊海頓在梅蘭的北部，那一帶接近與賽提人作戰的戰區，雇傭兵很多。”聽著那幾個人聊到自己來到什麽地方，見莉莉安有些疑惑，亞修輕聲解釋著。
說完，他遞來水，換掉莉莉安手裏吃完剩下的碗。
波立維家的領地就在梅蘭領中，莉莉安在心裏琢磨了一下腦內的地圖，頓了頓，“哦”了一聲。
等回過神，手裏隻有水了。
“最早後天可以到海德堡的邊境。”亞修放好碗，回來在她身邊坐下。
“認路好難。”莉莉安由衷地道。
亞修笑了笑：“奧德裏奇先生的目的地的是距離維利塔不遠的小鎮德爾加，從那兒再到維利塔的路我可以帶小姐走。”
“你們要去維利塔？”奧德裏奇給他們拿東西，聽到對話，眯著眼笑，“那是個好地方。”
莉莉安也善談，這會好奇心十足：“怎麽說。”
“王國邊境的領地能經營得像海德堡的已經不多了，治安很好。”奧德裏奇嗬嗬笑，“進了海德堡的範圍，我就安心一半了。”
莉莉安挑眉：“那還特地在帝都再招幾個人？”
“沒有盜賊，但晚上有狼。”奧德裏奇歎了口氣，“遇到盜賊還能商量一下，遇到了狼就很麻煩了。”
說著說著，很有那麽一回事，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的酒：“這東西可招狼了。”
“……”
敢情是完全不擔心人偷喝的。
“你們去維利塔做什麽？”多聊了兩句，奧德裏奇也有了點好奇。
亞修當初來詢問時他還有些驚訝，心想在皮糙肉厚的一眾傭兵裏，亞修是不是太嫩了，卻沒想到還有更嫩的……
“祝福之月去維利塔最好。”莉莉安也笑，提了把匕首，利落地撬開了亞修遞來的罐子，“我慕名金蔓花很久了啊。”
“哦，對，祝福之月的維利塔金蔓花。”奧德裏奇眼睛裏頭的光一閃，又是被提醒，若有所思。
傭兵裏男人太多了，她不僅是女性，而且性格也十分有趣，亞修雖不太參與交流，態度卻很好。
莉莉安又跟著人聊了兩句，基本上便都能說上話了。
再啟程，走得久還會有人過來和她搭話。
……
“果然和正常人交流就是舒服啊。”等一天快結束時，莉莉安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說這話時她正就著一小口水漱口，背後圍著篝火唱歌的傭兵。
這一行人裏還有遊吟詩人——這職業的大多是兼職，光靠唱歌是沒法到處跑的。
此時正唱著一首描寫戰士生活的歌，沒了悲壯，更多是如風的隨性。
歌聲隨風飄散，亞修看向她，眼底泛光：“小姐今天很開心。”
“是啊是啊，不跟貴族傻逼周旋我真的高興死了。”莉莉安點頭，回頭掃了一眼那邊，“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不用糾結誰幹掉了誰，也不用困擾於誰和誰杠上了。
其他的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