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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許見白頭(五)

  冉不秋屏息隨著吞天吞咽的動作,向深不可見的深淵中墜去,此時對方已經吞掉了半邊的天,幾乎強大的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的力量了。他的本體是劉秘書,如果真的吞了劉秘書,那明與暗結合為一體,隻怕在這個小千世界裏就已然無敵了。


  可是冉不秋剛才清晰的辨別出劉秘書的肉身裏是弗如的魂魄,所以他才在剛剛的最後時刻決定試一試這玉石俱焚的殺手鐧。


  他將自己全部的修為熔成一束火苗,緊緊攥在掌心,不知花了多久,直到意識已到渙散的邊緣,才祭出全身之力,剜掉左眼做引,點燃了修為。


  他自己本體是紫竹,竹身做依托,修為做燃料,以靈識點燃,滔天之火頃刻間化為巨大的爆炸,自吞天內部向外極速的反噬。


  這由黯黑內部向外燃放的光亮,是瓦解吞天最後的可能了!

  吞天首尾相離,仰天痛苦的長嘯一聲,瞬時被炸成零落的無數碎片,猶如漫天遍野下著的鵝毛黑雪,簌簌茫茫,鋪天蓋地,目所不能及的整個濱城,都被這片片雪片揚滿空中。


  宋可遇大悲大懼,又忽然看到那被吞噬的半邊天明亮如初,還沒來得及反應,隨之而來的卻是腦後傳來的猛烈一下劇痛,眼前一黑,便昏倒了。


  劉秘書的肉身已被炸碎隕滅、不知所蹤,冉不秋的神識也被炸了出來,隻是淡泊纖弱,脆弱的連剛剛亡故出竅的生魂都不如。


  他隨著黯黑碎片落至地上,尚未清醒些,便見漫天黑壓壓、完全無序的黯黑碎片,猶如一個個孤立的小黑洞,從無序飄落,逐漸有序,匯聚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螺旋,繼而沿著順時針的方向向天空而去。


  而僅僅明亮了片刻的天空,隨即又再次陰沉昏暗下來。


  剛剛在墳場中間的那麵戾鑒,不知何時又飛到了天空之上,鏡麵向下,遮天蔽日,從光可鑒人的鏡麵,又漸漸變成了沸騰如煮的黑暗漩渦,那些吞天碎片沿著一個順序被其卷入其中,戾鑒也隨之越漲越大,其上戾氣滿溢旁出,整個世界仿佛都被籠罩於這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了。


  戾鑒之下,再不是光潔人間,而變成了另一個修羅地獄,仿若幽冥重現,隻是比幽冥更加邪惡、晦澀。


  冉不秋勉強站立起來,遙遙望見那數次打過照麵的老朋友——黑衣人,居然出現了。


  黑衣人站在一片廢墟瓦礫之上,高高的俯視著他,伸出手將自己的黑色棒球帽摘下來,極為隨意的向下一扔,再不畏懼露出自己真實的麵貌。


  他語調戲謔不經,雙目卻銳利如刀,“爻渡,我已經等候你多時了!我們這算不算世紀會麵?哦,世紀是人間的計時法,你一定不了解,我按照這人間的一日一夜等待著,有多麽煎熬難耐!”


  “你是誰?”冉不秋仔細辨別對方的臉孔,卻毫無印象,但聽他剛剛的話,又似乎與自己頗有淵源,“每次事發,我都隱隱的感覺,似乎你像故意針對我而來,我們是有什麽淵源?”


  “淵源?你說我們的淵源?”黑衣人仰天大笑,笑著笑著,麵目卻因過分誇張而變得恐怖猙獰起來,他眼中有不甘,有等待,甚至有一些不敢相信一切終於成真的狂喜,他就這樣圓瞪雙眼,帶著自己看不到的執念,迎風笑道:“爻渡,你問我是誰?我該怎麽告訴你呢?我該告訴你,我是宋可遇口中那個幫助過他的曹小胖?還是弗如口中那個腦子缺弦兒的徒弟?或者,我是在醫院搶了你鏡子的那個黑衣人?在馬戲團被你們唾罵喪盡天良的那個幕後主使?不!我誰都不是,我隻是我自己,我誰都不為,我隻為等你!哈哈哈哈,你一定以為我愛慘了你吧?使我傾盡整個生命,耗盡心血琢磨怎麽樣與你纏鬥,怎麽樣讓你一步一步走進我的算計之中.……誒?我今天才突然發現,我的人生還真是每分每秒都圍繞著你呀,我的思緒還真是每時每刻都想著你呀……爻渡,你可感動?”

  他說的一點都不真誠,話到最後,連自己也擎不住嗤笑出來,仿佛自己講得是個天大的笑話。


  “感動?”冉不秋冷笑著看他,“我一絲感動也看不出!你精心勾畫出如此大的一盤棋,到底是為了什麽?不如明說!”


  “誒,別明說,明說就失去了意趣,你瞧著啊,咱們先來玩玩兒!”黑衣人說著,從身後提起一個麻袋,幾下打開袋口,赫然露出了宋可遇昏迷不醒的麵孔來。


  冉不秋周身一涼,他意識到這或許將是比吞天更難以讓他解決的問題——如今他已然耗費掉全部修為,別說什麽殊死一搏了,實則身體已到了強弩之末,乃至窮途末路了!


  隻是他不知道這對麵的黑衣人到底是什麽來路,到底對他了解多深,隻怕詐一詐,也還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咬緊牙關,勉力使自己站起來,正欲向前踏一步,就被那黑衣人喝止了,“爻渡,你所有的修為都用去點燃自爆,炸毀了吞天,還是不要強撐才好。話說回來,吞天是天地忌諱,你炸死了他,不僅耗盡修為,自己本身也要遭受天譴,從此之後五世不得有肉身輪回.……”他輕佻的挑了挑眉頭,“我勸你還是保留著自己這點兒魂魄,免得就此灰飛煙滅了,那豈不是枉費了我這段時間的苦心鋪陳?”


  冉不秋不願將自己的驚詫表露出來,沉著臉嗬斥,“你說這些話繞來繞去,故作高深,雲裏霧裏就是不願說清楚,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你既然是衝著我來的,既然費盡千般心思都是為了我,不如簡單明了一些。誠如你所說,我確實耗盡了修為,你要殺要剮都容易!可你為何要抓著你身旁這個凡人不放?他不過是我的一個普通員工,又與你算計我有什麽關係?而且我聽你這話頭,似乎是深有淵源,不僅僅是這凡間幾十年的事,那就更與他沒有關係了!”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黑衣人猝然冷下了臉,“爻渡,你到現在還沒有認清形勢嗎?我費盡心機得來的,不過就是一個‘我說了算’的局麵,你瞧!”他說著,執起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刺進了宋可遇的肩頭,一下貫穿了肉身肩膀,“噗”的一聲悶響,隨後又奮力一拔,宋可遇肩頭頓時血流如注,如同一個血洞。


  “你!”冉不秋一聲低吼梗在喉頭中,手心攥的死緊,卻不願自己表露過多的情緒,對方明顯是在故意刺激他,而他的反應給出的越大,反而越會讓對方繼續不擇手段的胡亂行動。

  冉不秋“嗬”的笑了一聲,微微偏過頭,不在意的說:“他不過是個凡人,死了也就死了,重新投胎就是,你何必這樣故弄玄虛,紮肩膀有什麽趣?直接刺他的心髒,一刀斃命,豈不是更痛快?”


  “哎喲,你這話說的極有道理呀!”黑衣人拍著手一笑,居然順著他,將那刀比比劃劃的抵在宋可遇的胸口,像是在認真的找尋著合適的位置。


  經由剛剛那激烈的刺激,宋可遇已被疼醒,他恍惚著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曹、曹哥,怎麽是你?”他看到對方一身裝束,驀然想到這一係列事情的背後推手,恐怕就是眼前的人,卻又一時無法將這背後內在的動因與邏輯聯係起來.……

  “想不通是嗎?”曹小胖拿起刀刃,抵在他的臉上,手故意一抖,便在他臉上劃出了一道刀痕,血珠低落,染紅了衣襟,“想不通我為什麽特意引你吃了那彼岸花,想不通我為什麽讓你以送東西的名義去了千世集團,想不通我三番兩次的向你試探,可願意從千世集團離職跟我單幹?小老弟,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也想不通.……可是又能怎麽樣呢?除非.……自己給自己爭個答案吧。”


  他說著,眼神幽深,似乎是被往事激起了憤懣,手上一用力,刀刃又劃出一道血口,宋可遇悶聲一哼,冉不秋不自覺的再上一步。


  “別動!”曹小胖抬頭冷漠的看著兩人,眼睛望向冉不秋,話卻是對著宋可遇,“宋兄弟,勸你不要妄動,殺你簡單,可我還要留著你的命折磨對麵這個人呢。”


  宋可遇剛要張嘴,冉不秋卻打斷他,抬手冷聲喝道:“都不必遮遮掩掩的了,放開他,我任你處置,我不問原因,不問結果。”


  宋可遇喊道:“你是不是傻!你再過來,我豈不是白挨了這幾刀,曹哥,我還叫你一聲曹哥,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我拿我的命賠給你,心甘情願的,你們就算兩清了,你看成不成?”


  說著又搖頭低笑了一聲,狀似親昵的說,“你折磨他哪來的什麽成就感,他沒有心,沒有情感,你就算在他身上雕刻出一百朵蘿卜花來,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分別,更不會讓你得覺得爽。”


  “是嗎?這樣嗎?難道是我錯了?”曹小胖狐疑的看看兩人,眉頭緊鎖,手足無措的彷徨了一會兒,卻突然仰天大笑,像是笑出了眼淚一般,擦了擦眼角,低頭在宋可遇耳邊輕聲說:“他都沒有告訴你,他已經長出了心了嗎?他因你而有心有情,我還真要謝謝你呢!沒有心,哪來的弱點痛處?如今你每疼一下,便會讓他感同身受。宋兄弟,你別怪我,我當時也是猝不及防……如今我也要讓他嚐嚐這猝不及防的痛苦是什麽!”說完,也不等兩方說話,一隻手悄悄從背後抵在宋可遇的後心處,閃著寒光的刀刃直接貫穿,紮透了他的心房!


  宋可遇完全沒有準備,隻及望向遠方的冉不秋……心.……長出了心嗎.……便頹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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