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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徐來(二十七)

  戾鑒被開啟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頃刻間整個房間便被它的氣浪所灼燒,空氣都帶了虛影。


  那吳曉曉被震動的躺倒在地上,徐來的魂魄也從裏麵震了出來。


  徐來有些暈眩,身體驟然輕飄,自己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吳曉曉的魂魄也從身體裏麵飄了出來。


  而另一邊,吳棟梁向後仰倒,下一秒魂魄也搖搖晃晃的從身體裏升起來。


  吳棟梁沒顧得上感受身體的異樣,一看到吳曉曉漂浮在半空中,便連忙撲上前去,可是奮力的一抱,兩人的魂魄卻隻是毫無交集的交錯而過。


  “我女兒怎麽了?”吳棟梁錯愕萬分,這才注意到自己麵前有兩個女兒,一個在地上,一個在空中。他驚恐的回過頭去,果然在地上也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我占據了你女兒的身體,她的魂魄自然被抑製昏厥了。”徐來冷笑著靠近。


  吳棟梁一愣,順著聲音轉頭,終於第一次看到了那個記憶中的老朋友——徐來,多少年了,這個年輕時的夥伴,如今還是那副幾年前午夜裏的樣子,隻是此刻眼中寫滿仇恨,再不是那個雲淡風輕什麽都不計較的人了。


  吳棟梁沒有勇氣直視徐來,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半空中的女兒,可女兒平躺著無知無覺,任他如何努力,都難以控製。


  看著吳棟梁和自己較勁兒一般的徒勞,徐來也有些愣神兒,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呀……他以為還可以至少再用第3個選擇和吳棟梁父女倆消磨上一陣子,他要的並不是你死我活,他要的隻是從心理上折磨對方,為當年對方的背叛討一個公道,讓吳棟梁也體會到自己當初的心痛。


  可是此刻幾人的魂魄都離體而出,彼此相顧無言,徐來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好了。


  然而不及他們多想,腳下的虛影一晃,便齊齊的被一股強大的引力向中間吸納而去,他們都以非實體的形式存在,手中再抓不住什麽可借力的物體。


  徐來先是一愣,繼而便下死力的向旁邊地上的肉身裏附著,可那鏡麵的吸引力太過強大,以他的力量完全沒有任何辦法抵抗。


  他尚且如此,那沒有知覺的吳曉曉和還處在生魂新手狀態的吳棟梁就更沒有辦法了,三個人的魂魄漸漸彼此扭曲著、纏繞著,被向鏡中吸去。


  鏡麵內戾氣灼灼,一不小心,便將吳棟梁的魂魄攔腰切斷,而那兩截的魂魄在空中搖蕩一下,勉勉強強又粘合在了一起。


  這戾氣傷魂,很是厲害。吳棟梁表情痛苦的呻吟著,徐來看在眼裏,一時表情諱莫如深。隻是他現在已經自顧不暇,隻一遍遍的囁嚅著“這不是我想要的”。


  吳棟梁又痛又急,高聲咆哮著,“徐來!現在這樣你終於滿意了吧!”他伸手去握鏡子邊緣,手指瞬時便冒出汽化的白煙,灼燒的劇痛難以忍受,立馬鬆了手。


  戾鑒的引力越來越大,三個魂魄已經幾乎快要被吸納進這永世不得超生的黑洞中。


  徐來腰下一痛,驚恐的看著發生的一切,不知怎麽突然無助的叫了一聲,“老吳!”


  吳棟梁心頭一緊,他一邊掙紮著強撐女兒的魂魄向上,一邊懇切的看向徐來,“老徐!老徐!你聽我說,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過去都是我錯了,如果一定要死一個,那就讓我去吧!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曉曉的!我隻求你能拉一把曉曉,你聽著,一會兒我死撐著鏡子邊緣,你們兩個踏著我的肩膀,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啊!”


  “不不,老吳,我從來沒有想要同歸於盡的意思!我隻是.……”徐來急道。


  “別說了,都是我的錯,”吳棟梁哀切道,“這些年如果你不回來,我確實還心安理得得過著我的日子,不願意直麵我自己那難堪齷齪的心思,說什麽女兒都是借口,什麽理由都不足以抵償掉我推你那一下的自私懦弱,什麽都別說了,別說了,這是我欠你們的,就成全我最後的懺悔吧!”

  徐來久久說不出話,他們被卷入鏡麵越來越多,三個人的魂魄幾乎扭轉成了一個螺旋的錐體,而鏡麵中也有一些黑色的戾氣隱隱探出頭來,要向外伺機逃跑。


  吳棟梁不再說話,他最後看了一眼徐來,“準備好了嗎?老徐,咱們沒有來世了,可是若是有來世,我真想再和你重新做一回朋友啊!”他說著,就伸手去抓鏡麵。


  吸力越來越大,戾鑒中飛沙走石、刀風箭雨已將兩人的下半身削平磨碎,那魂魄絞滅的痛楚,完全不亞於肉體腰斬的痛苦,兩人的表情都扭曲難言。


  徐來痛的抽搐,表情扭曲,眼看已到沒頂之際,突然一把扯下吳棟梁欲抓鏡子邊緣的手,腳踩一個竄上來的黑色戾氣,奮力向上將吳曉曉的魂魄擎出了鏡麵,立馬被憤怒的黑色戾氣一口咬在腿上,向鏡麵裏快速拖去。


  吳棟梁大驚,痛苦的喊道:“徐來!徐來!”


  徐來最後看了他一眼,飄渺的聲音傳來,“老吳,這次是我自己的選擇了!”


  說完,他的魂魄便被湮沒進了那如瀝青一般渾濁粘稠的深淵之中。


  吳棟梁心喪若死,最後看了一眼女兒的方向,也微微合上了眼。


  整個房屋已經開始燃起了大火,火圈越縮越小,就算魂魄掙脫出去,肉體隻怕也要被焚燒成焦屍,再無蹤跡可循了。


  吳棟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隻期盼女兒能晚受一分半分的折磨也是好的……這麽想著,便五感昏聵,什麽都不知道了。


  然而在幾分鍾之前,屋外的兩撥人馬就都已趕到了。


  宋可遇和弗如先跳下車來,看著那滾滾燃燒的烈火,幾乎要將整個集裝箱吞噬——他們是循著鬼火的方向,在湖邊兒找到這個集裝箱的。集裝箱是從裏麵上鎖的,外麵幾乎無法直接突圍,硬砸硬撬隻怕都是來不及了。


  一聲急刹車,劉秘書從車裏跳出來。


  她看了一眼迎上來的弗如,幹脆的說:“我進去!”說完也不和人商量,選了個地方坐下,神識便離體而出,衝進火場。


  濃霧遮掩之下,劉秘書隱隱看到吳曉曉的魂魄,連忙將她緊緊抱入懷裏,用盡全身之力拔離了戾鑒之上,反手奮力一推,吳棟梁那半片魂魄也搖搖蕩蕩的落了地。


  可是戾鑒已被開啟,難以自行熄滅,以劉秘書一己之力,實在沒有辦法阻止。


  如果任由吳棟梁和吳曉曉的肉身被焚燒,那接下來他們兩個的無主魂魄也隻好被鬼差帶走,這一世也就稀裏糊塗的終結了。


  集裝箱外,鬼差不聲不響的靠了過來,他似乎隻是在平靜的等待著要帶這兩個魂魄離開。


  “戾鑒怎麽又出現在了這裏?”鬼差瞧清楚了大火的來源,微皺起了眉頭。


  “我也不知道,”宋可遇焦急道,“它一直是放在……啊!”他一拍大腿,“難道是徐來背著我順走的?可是他一個前世的凡人,這次又隻回來了這幾天,是有什麽途徑能知道戾鑒的用處呢?”


  弗如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大聲說:“鬼差大叔,你倒是想想辦法呀!你不能隻站在這兒擺造型啊!”


  鬼差無視他,冷冷的說:“我的職責就是等裏邊那兩個人死透了,帶著他們的魂魄離開就是了。”


  弗如氣得跳腳,“可是你看照這架勢,那幾個魂魄隻怕都會被收進那破鏡子裏,它吞噬的魂魄越來越多,轉化的戾氣就越來越多,現在已強大到連劉秘書都不能撼動絲毫了,你還隔岸觀火的架勢,不怕風大閃了腰嗎?”

  “這裏還要熱鬧多久啊?要不要我進去看看啊?”一個聲音從車後座傳出來,一臉懵懂的冉不秋開門走了出來。


  鬼差一愣,伸手隱晦的指指自己的腦子,小聲向宋可遇問,“徹底好了嗎?”


  “徹底好沒好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讓他去冒這個險!鬼差大叔,你想想有沒有什麽是我能夠做的?還有弗如,你那些什麽陣法呀,什麽亂七八糟的法器啊,有沒有能拿出來用的?”宋可遇挽起袖子。


  弗如苦著一張臉,“我那些玩意和這個不是一個級別的呀。”想想又轉頭,“鬼差大叔,辦法我們慢慢想,你能不能先去把劉秘書他們幾個的魂魄帶出來,在裏麵真的太危險了。”


  鬼差望著集裝箱,卻隻是搖搖頭。


  弗如不管了,和宋可遇在後備箱裏一人找了一把榔頭,朝著那集裝箱不管不顧的狠命砸過去,箱壁被砸的“轟隆”作響,隻是效果實在是杯水車薪,弗如氣得把榔頭一丟,換了個尖銳的工具,又開始撬門。


  集裝箱內濃煙滾滾,更加灼熱,滾燙的火焰幾乎要吞噬一切。


  這火苗雖由鬼火而起,可是經由戾鑒這麽一燃爆,已經將整個隔音包圍燃燒殆盡,中間的玻璃擱板炸碎一地,火焰幾乎就要湧向吳家父女的身上。


  不知外邊弗如和宋可遇砸到了哪裏,之前牆壁四角的水管突然開始噴水,水流四散噴灑,暫時緩解了一些火勢。


  劉秘書終於得以喘了幾口氣,祭出魂火對抗,勉強辟出一小塊安全區,吳家父女拖了過來。


  劉秘書的神識虛晃了一下,戾鑒上空的火焰打了一個胡旋,灼人的烈焰再次洶湧冒出,漸漸有壓製不住的趨勢,這樣下去隻怕劉秘書也要有危險了。


  集裝箱內外皆焦急做一團。


  冉不秋默默走上前,有些惶恐的去拉宋可遇的衣角,低聲說:“宋宋,這裏到底怎麽了?看著一點兒都不好玩,我想回去了。”


  “乖,別鬧,”宋可遇抹了一把汗,解釋道,“你還記得劉秘書嗎?就是每天準點給我們送好吃的的那位姐姐,她現在就在裏麵,她有危險,還有吳秘書,你沒怎麽接觸過,可是她曾經也是你最喜歡的員工之一,現在她們兩個人都在裏麵,我們不能拋下她們不管。”


  “可是,”冉不秋頓了一下,“她們有危險,跟我有什麽關係,隻要她們好的時候能陪我玩兒就是了,她們不好的時候,我也不用她們陪了,我還、還可以換個人為我們準備好吃的。”


  宋可遇無法,隻得緊緊攥住他要轉身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說:“如果是我呢?如果我在裏麵,你會怎麽樣?”


  冉不秋有了一絲不耐,“你不一樣啊,我們兩個人朝夕相處,我依賴你,信任你,沒有你,我會不高興的,我也想不到誰可以替代你。”


  “那你會救我嗎?”宋可遇認真的問。


  “當然會救你!”


  “你會不顧一切的救我嗎?”宋可遇再次確認。


  冉不秋直接甩開了他的鉗製,“我當然會不顧一切的救你,因為如果沒有你。我想不出每天還有什麽高興的事兒,想不出每一天還有什麽意義。”


  宋可遇深深的盯著他的眼睛,“你聽我說,每個人都是這樣,每個人對別人來說都是有意義的、重要的人,如果你能想象到你失去我的痛苦,就牢牢記住這痛苦,因為每一個失去愛人親人朋友的人,都會經受這樣的痛苦!這就是同情心,同理心,這就是‘心’存在最重要的意義!”


  說完,宋可遇餘光瞥見弗如已經將集裝箱的鐵門撬開了一個豁口,快步上前撥開弗如欲往裏進的身體,自己率先弓腰衝了進去。


  冉不秋怔忡的望著宋可遇背影……

  大門一開,劉秘書鬆了一口氣,門雖是反鎖的,可她一直無暇找尋鑰匙,忙對著宋可遇喊道:“來這裏,先把他們的身體拖出去,我已經把他們的肉身和魂魄放在一起了。”她喊出幾句話,就有些虛弱,忙抿上嘴,集自己全身之力,繼續抵抗壓製著那戾鑒中的火焰,以使宋可遇更便於行動。


  弗如緊跟著自後麵也進來了,兩人連拖帶拽,總算將那父女兩人的肉身拖離了出去。


  他們剛一離開,就見撬開的門口位置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燒起了,以這火勢,是再也進不去人了。


  “劉秘書!劉秘書還在裏麵!”弗如急的都破了音。


  宋可遇忙從後車座上拽出一條毛毯,在旁邊的湖水裏浸濕了,一甩裹在身上,“我衝進去,你在門口接應!”


  弗如忙拉住他,“你進去沒有用,一個救不出再白搭上一個,還是我進吧,我掐個避火訣,有用沒用的,總比你強!”


  “你們誰都不要進來!”劉秘書聽見他們的對話,急的在裏麵大喊,“隻要我放開魂火的壓製,戾鑒下一秒便會爆發出來,你們外麵的人隻怕全部都要被爆炸波及殞命!你們快走,宋可遇,帶著所有的人快離開!”


  弗如沒等她說完就高喊著,“你做夢呢吧,我怎麽可能會拋下你獨自離開,這又是你為了擺脫我想的新方法嗎?我們兩個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就算我被炸死去了幽冥,也要和你舉行**,你生生死死都別想脫離開我!”


  “你給我閉嘴!”劉秘書大怒,“我被炸死就是灰飛煙滅,你去哪裏找我?別自作聰明了!宋可遇,快走,快帶大家走!”


  “都別吵了!”鬼差大喝一聲,“你們表演這生離死別的戲碼給我看,我知道了,也看夠了,你們快帶著這現有的人離開,我進去……我的魂火隻怕比劉秘書的還要耐燒一些,劉秘書,你也快走,就你這修為,根本都不夠瞧的,用不了幾分鍾你就要灰飛煙滅,被那戾鑒反噬吞進去了!”


  他說完,向後猛一推,宋可遇和弗如雙雙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


  鬼差須發膨張,現出猙獰的原形來,飛進集裝箱裏。


  劉秘書已虛弱到極致,見鬼差進來,雖然滅了自己的魂火,可卻沒有即刻離開。她大喘著氣盤坐在一旁,仰著頭望向鬼差,“你就是頂住了一時也是沒用的,不過是一個虛耗時間長短的問題,結果根本沒有區別。”


  “怎麽沒區別?”鬼差冷淡的說,“外麵還有個楞頭青的傻小子,苦苦盼著要和你舉行**呢,我不同,這世間有千千萬萬個我,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又沒人專程等我。”


  劉秘書勉強站起身,“虛耗盡了就是灰飛煙滅,再也無法……”


  “虧你也是幽冥來的,哪兒來這麽多婆婆媽媽!”鬼差說著,勉強騰出一隻手,奮力向外一揮,便將劉秘書虛弱的神識推了出去。


  劉秘書的神識如紙片般孱弱的飄出來,附進自己的肉身,踉蹌著站起來,不管不顧的又要向裏麵衝,被一旁的弗如死死拉住,“你別去,我替你去!”


  接連祭出自己的魂火,劉秘書元氣大傷,修為已被燃燒殆盡,若不是鬼差進來接替,隻怕已經被反噬,她現在連想神魂離體都已然做不到了。


  宋可遇在外悲愴地喊了一聲:“鬼差大叔!”便見那集裝箱上空一道雷光空懸而至。


  整個集裝箱瞬間燃燒成一個火團,發出劇烈的爆破聲。


  所有人急急跳湖避禍,還是被淩空炸飛開去。


  宋可遇隻記得自己緊緊的將冉不秋護在懷裏,然而落下去時,那背部傳來的劇痛,使他刹那陷入了一片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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