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秦擇木(十九)
如今不明情況,宋可遇也隻能想著自救。手機沒有了,並不代表他和外界就失去了全部的聯係,至少他並不是被拘禁在荒村古井下麵,而僅僅是在福利院的地下雜物間裏,即使現在沒有人,他相信,過些時候,總會有路過的工作人員,或是孩子們回來,到時隻要他高聲呼喊,就一定會獲救。
宋可遇強迫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使自己穩定一下心神。
他決定先摸清楚自己此刻的處境。
剛才跌下來的一瞬間,借由光亮,他覺得自己仿佛站在地洞下的體牆邊緣,於是小心地伸出手,向前方牆麵的方向觸探,還好,不過一臂之隔他就摸到了牆麵,隻是下一秒,他發現了讓他更沮喪的情況——牆是摸到了,可是上麵厚厚的包了一層海綿,顯然是精心的做了隔音處理的。
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那麽頂棚一定也做了隔音處理,即使有人路過,他大聲的呼喊,也不一定會解決任何問題。
他先轉過身,將後背貼在牆麵上,至少不讓自己處於腹背受敵的情況。
靜靜的站了很久,整個地洞裏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反饋。
宋可遇扭傷的腳部應該已經紅腫起來,他彎腰摸了摸腳踝,就外形應該腫得像個饅頭了,稍微動一下便會傳來鑽心的疼痛,隻靠另一隻腳的支撐站著,時間久一些便覺得腿有些麻木了。
他貼著牆緩緩的坐下來,緩解腳步的壓力,試探性的小聲問了一句:“有人嗎?”隔了幾秒,他聽到了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微聲響:類似呼吸聲,又比呼吸聲更沉重。接著,是什麽東西與水泥地麵之間拖動而帶來的摩擦聲,那種鈍鈍的悶響。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全黑環境下,任何人都會無限的放大腦中的恐懼想象,略微想想就使人頭皮發麻。
很快,一切又歸於了平靜。
由於精神高度緊張,雖然自己與什麽東西同處一個空間依然並不能確定,但他敢肯定他一定不是一個人獨自待在這個空間裏。這樣的認識,使他不敢有絲毫精神上的鬆懈,耳朵敏感的捕捉著所有細枝末節的細微聲響。
可是在這樣全黑的環境下,時時保持著精神緊張,是一件十分消耗體力的事情。宋可遇隻要覺察出自己稍有懈怠,便動一動扭傷的腳腕……也漸漸的,他的精神還是有些渙散起來。
他不知道時間,隻能依托自己心裏的讀秒來估算時間,但在更久的一輪讀秒中,他終於體力不支,一雙眼皮不能控製的合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頭一下一下的向前點著,突然一個大力的垂墜,他被自己的動作驚醒。他甩了甩頭,清醒了幾秒,才再次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困頓環境。
他意識到以他自己的能力,應該很難從眼前的困境中脫險,而盲目的在這環境中走動探索,也許反而會驚動未知的物體,帶給自己危險。
隻是視覺感官的喪失與時間感的消退,令他心裏前所未有的產生了緊迫感,再這樣等下去,無異於坐以待斃。
宋可遇小心翼翼的扶著身後的軟牆站起身來,胃裏隨之一陣翻滾,一種饑腸轆轆的空窒感由腹內傳來,這個生理現象也向他進一步佐證了時間的流逝。他在這個地洞中,已經待了太久太久,尤其從早上就沒有吃東西,一到現在,連口水都沒有喝,假使一直都沒有人來救他,他可能很快就會因為脫水而死。
他不得不去考慮最壞的情況。
真是應了那句“橫也是死,豎也是死。”
宋可遇左右權衡了一番,突然“嗤”笑了一聲,暗暗嘀咕了一句“這就能讓我放棄嗎?”世間最難的事並不是死,而是活著。隻要活著,一切就都有希望,一切就都有可能。
他想到了喬媽媽,想到了何姐,甚至想到了麵目猙獰、死狀淒慘的梁秦,一種深深的不甘從心底裏升騰出來。宋可遇開始緩慢的沿著牆壁向四周探索,手指摸在軟牆上,上下的滑動,確認沒有什麽突出的物體,腳下便慢慢跟隨著邁出一步,而每邁出一步都在心裏計數。
在邁出第10步的時候,宋可遇的指尖在腰部以下的位置,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他小心的用手指在上麵摩挲了一下,按照常理判斷應該是木質的東西。
他沿著木質的邊縫大概摸索了一下,借由手上的觸感,大約推測出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箱。木箱不是由木板整塊組成的,而是由一根根長條狀的木條釘在一起組成的。
宋可遇用手掌握住木箱邊緣,手腕用力顛了一下——還算結實。他忙用兩隻手一起向自己的方向輕輕的拖動了一下,沒想到居然被他輕微的挪動了一點位置,總感覺看到了希望!
他盡量不發出聲響的緩慢拖著木箱,沿著剛才踏出來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往回退,心裏數了10步,將那木箱拉到自己剛才所站的位置。
用相同的方式繼續向前摸索,很快,第2個木箱也被他碰到了。
他如法炮製,將第2個木箱拖拽過來,蹲下身環抱住,兩手用力一抬,咬著牙十分吃力的將兩個木箱壘在了一起。
一切做妥,他側耳聽了聽,並沒有聽見最初詭異的聲音,忙忍著腳腕的劇痛,踏著第1個木箱的邊緣,站上了2隻木箱,高舉手臂去觸碰他剛才印象中自己跌落下來的地方。
他高高的揚起手,手指勉強能夠到頂棚,四處摸了摸,很快找到了出口的縫隙。可無論他怎麽向上推,那出口處的擋板都沒有絲毫的移動。
就在宋可遇最終猶豫要不要冒險大喊呼救的時候,一片淺淡的紫光穿牆而過,停在了宋可遇身旁。
沒有任何一刻,冉不秋的神識在宋可遇的眼中是如此的光輝燦爛,閃著難以描繪的光芒。宋可遇緊繃的精神瞬間就鬆懈下來,他也說不明白,也許是潛意識裏,他一直覺得冉不秋一定會來找到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種感覺就演變成了一種盲目的信任。
極致的精神緊繃之後,宋可遇不可抑製地咧著嘴傻笑起來,隻覺得全身鬆弛,明知故問的說:“你怎麽來了?”
“我們不是約好了時間在公司碰頭嘛,我等了你兩個多小時,不見你回來,隻好自己親自出來找你。沒想到你自己倒是好興致,一個人在這裏玩密室求生。”冉不秋在他身上掃了掃,見一切正常,不自覺的也鬆弛下來。
此情此景,再被冉不秋打趣,宋可遇也沒了脾氣,他的腳傷加劇,疼痛到有些麻木,此刻解除了生命危急,索性坐在了木箱上,兩腿垂下來,也不急著找出口了,隻問冉不秋:“你那邊查的結果怎麽樣了?”
冉不秋飄過來與他同坐在木箱上,聲音卻與以往不同,隻是簡明扼要的將自己所調查到的情況一一講述。
小喬院長的本名叫喬小玉,從小出生在小葉山區深處的一個僅有幾戶人家的村落,和原來的喬院長是一表三千裏的親戚。
喬小玉的父親是幾代單傳的獨苗,有了小兒子喬小宗之後,媳婦受不了家裏的閉塞窮困,在一個雨夜跑了。喬父也沒有條件再去續娶,便恨不得把兒子日日捧在手心裏,供在頭頂上,當成家裏傳宗接代的全部希望。
相反對喬小玉,家裏情況如此,村裏又一向是重男輕女的習俗,她年紀很小的時候,便承擔起了家裏的大部分家務,又要照顧弟弟,又要照應家裏的雜物,還要時不時受奶奶的奚落苛責。
喬小玉12歲的時候,附近幾個村流傳起水痘來,她和弟弟都染上了,躺在家裏高燒不退,她奶奶隻顧抱著8歲的弟弟往山外尋醫,可正趕上大雨不通車,隻好托人往鄰村鈴醫家尋一劑藥,那鈴醫還囑咐不可與其它藥劑同服。
喬奶奶立馬奉為金科玉律,沒想到小宗服下以後,初始也睡的安穩了一些,但不過半天時間,就舌根僵硬,口不能言,又堅持了一天,燒是完全退下去了,可整個人混混沌沌,連家裏親人也認不出來,竟是壞了腦子——傻了。
喬奶奶忙跑到鈴醫處興師問罪,鈴醫撇撇嘴,掐指一算,朝她說:“我的藥,本來就是借命藥,隻不過你孫子命軟,藥效被別人吸收去了,不僅借了我的藥效,還借了你孫子的命數。”
這本來就是無稽之談,可喬奶奶信以為真,回家就見一樣生病發燒的喬小玉不僅無醫自愈,還抖著手腳在院子裏劈柴燒水,不禁將鈴醫的話信了十成十。對兒媳婦的恨意,對孫子的疼惜,全都迸發成對喬小玉的怨毒,從灶膛裏抽出一根柴火就劈頭蓋臉的將還十分虛弱的孫女痛打了一頓。
喬小玉本來就虛弱,勉強撐到奶奶出了氣回了屋,精神一鬆,就暈倒在了灶台邊,柴火燒著了她的發梢,又點燃了她的衣服。等到她痛醒呼救的時候,已經被燒傷了後背,留下了一整片猙獰的疤痕。
這事附近村裏的人都知道,不僅嘲笑她滿背傷疤,還說她命硬,隻要碰到麵就會冷嘲熱諷幾句以取樂。所以等她剛一成年,就再也不願意承受別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一個人偷跑到濱城投奔親戚了。
“原來是這樣,”宋可遇免不了生出一些唏噓。
冉不秋接著說:”她背後的那一片皮膚,並不是從活人身上取下來的,而是通過某種細胞再造技術,培植出來的仿真皮。我查了濱城全市可以做這種醫美的美容院,能做出她背後那種效果的,也隻有一家。”
“沒想到小喬院長的童年,也是受了很多了一些苦的.……不過還好不是真的人皮,不然我想想過去的一二十年裏,她都是披著一張別人的皮在和我講話,我可能這個月都吃不下飯了。”宋可遇搖搖頭,“對了,你去查了那家美容院,有什麽問題嗎?”
“美容院本身沒有什麽問題,不過這項技術還比較前沿,每次修複的價格極其高昂。像喬院長這麽大麵積修飾遮蓋的話,連我都覺得那金額十分高昂,顯然不會是她一個區區福利院的院長所能夠承擔的起的。”冉不秋看向宋可遇,“我查了她在那家美容院的消費記錄,已經持續了16年,隻不過早些年的技術沒有現在這麽成熟,所以金額也沒有這麽高。不過,我看到最早幫她付錢人,名叫方懷義。”
“這人什麽來頭?”宋可遇問。
“還沒來得及查,不過他用來付款的賬戶,與梁程歡匯錢的,是同一個賬戶。”冉不秋答。
宋可遇點點頭,“有實名就不怕查不到了。”接著又把自己在醫院裏了解到的情況逐一說了,“對了,劉秘書有沒有說呂嫵那邊是什麽情況?一個大活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的。”
冉不秋神色古怪的望了望宋可遇,“我忍了很久了,你真打算和這麽多人一起在這裏住一輩子嗎?”
宋可遇隨意的脫口說道:“你來了我還怕什麽?當然是由你負責把我弄出去就好裏.……”他猛地一頓,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出了冉不秋話語裏的另一層意思,“你說身什麽?你是說這裏有很多人?”
宋可遇全身的寒毛都倒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