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秦擇木(十七)
不知道劉秘書是不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此刻暫且顧不上。
手上的線索千絲萬縷,宋可遇和冉不秋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頭行動。
宋可遇因為熟悉喬媽媽,所以率先去醫院,查找當年那張死亡證明的真相。冉不秋則回去調查小喬院長“背後”的故事。
兩人約好了,無論調查結果如何,晚上10點前,都會回到公司的辦公室集合。
宋可遇打車來到濱城醫院,按照死亡證明上的醫生簽字,找到了急診科的孟凡政醫生。
孟醫生拿過那張死亡證明,草草的看了看,“確實沒什麽印象了。不過我看簽名,當時應該是我簽發的。”
宋可遇忙問:“那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況嗎?這位喬院長,是我們市內念慈福利院的前院長,應該也在媒體上出現過一些次,你好好的想一想,看看能不能想些當時的情況。”
孟醫生恍然一笑,“哦,你說的是那位福利院的院長,那我有印象了……不好意思,患者太多,隻說名字很難想起來。”
他抬手讓宋可遇在椅子上坐了,手裏展開那張死亡證明,徐徐的回憶道,“那天應該已經很晚了,我記得我剛做了一台急診手術,那就差不多已經到後半夜了。當時福利院那邊是先叫了救護車的,這我很清楚,就是我們醫院的救護車拉回來的。跟著去的護士回來說,這個死者因為常年患有低血糖,當天晚沒吃晚飯,正好頭一暈,一個不小心就從辦公室前的樓梯上滾了下去,頭磕在了地麵上造成了額骨骨裂。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脈搏呼吸了,所以我們也沒有再實施搶救。”
宋可遇問:“那你記不記得當時,有沒有隨行來的親屬,或是有沒有福利院裏的同事陪同一起來的,你有沒有聽他們說過喬院長突發腦溢血的這個說法?”
“這我就真的不太記得了,”孟醫生搖搖頭,“你是這位院長的親屬嗎?”
宋可遇隻好搖頭,“我不是親屬,但是我是從這個福利院裏出來的孩子,剛剛從國外回來,聽到我們這位院長離世的消息,覺得很突然,所以才專程過來想了解了解她死前最後的情況。”
“哦,是這樣,”孟醫生讚許的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再仔細想想……我記得前兩年剛出事的時候,好像是有一個跟你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也來問過這位院長臨死時的情況。後來又有人來問,唉,就是前天吧,有一個40出頭的女人,可她也說並不是這位院長的親戚。”
宋可遇掏出手機,翻出裏麵翻拍的與何姐早年的合照,拿到醫生麵前,“您說的是這個人嗎?”
醫生搖搖頭,“這我不記得了,看著是有些像。”
宋可遇向孟醫生道了謝,心裏想了想,腳下又轉去樓下何姐的小靈堂。
按理說靈堂應該設置三天,直到何姐的親屬們來領取她的遺體。可日子沒到,靈堂陳設已經換了,宋可遇忙拉著經過的護士問:“這裏麵的照片怎麽換人了?之前的那位何雲呢?”
護士道:“她的家人今天趕過來了,已經辦理完後續手續了。”
“她的家人?你說她的家人嗎?”宋可遇急問。
護士抬起手一指大門方向,宋可遇來不及道謝,一路疾步追著前麵的人,跑出了醫院的大門,“等一下,等一下。”
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婦人頓住了腳,她麵容有些浮腫,眉眼和何姐有一兩分相似,轉頭十分防備的看著跑過來宋可遇,“有什麽事嗎?”
她眼裏有些風塵仆仆的憔悴,但麵容上卻竭力呈現出一種截然相反的漠然。
宋可遇忙自我介紹了情況,“我是從何姐從小帶大的,你是她的親人嗎?”
那婦人的神色轉好了一些,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可遇,兩人一起走進街邊的咖啡廳裏坐下來,“您是從外省趕過來的嗎?”宋可遇貼心的點了一杯薑茶。
“是啊,”那婦人點點頭,“我是她的姨媽,她的父母年齡都大了,行動也不方便,她媽媽現在又有心髒病,很嚴重,所以小雲的事情,還沒敢告訴她。我聽到了消息,先來幫她收屍,好歹不能讓她獨自死在異鄉,身後事都沒有人管。”
宋可遇很傷感的低下頭,“何姐是個好人。她的事,我們都很難過。”
那婦人點點頭,“能在福利院工作了一輩子,最後死在了福利院,也算她的功德,隻是你說她是個好人,我眼裏她也就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
“哦?怎麽這麽說?”宋可遇問。
那婦人神情有些落寞起來,“我和她說起來也有20多年沒有見過了,要論感情上,也許還不見得比你和她之間更親近。”
宋可遇道:“從小在我的印象裏,何姐似乎很少回家。”
“是啊,”婦人的手中緊緊攥著茶杯,卻並不往嘴邊送,隻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宋可遇揣度著她的神情,輕聲問:“是有什麽不方便講的嗎?”
婦人眉間現出一絲掙紮,但很快便為釋然,“這話若是她活著的時候,我實在是不願意多這個嘴,我看你也是個誠心實意的孩子,人死如燈滅,生前的那些事兒,也就不作數了。”她頭低的更低一些,聲音透出微微的惋惜,“她年輕的時候條件也挺好的,追的人也多,家裏給她安排好了工作,找了知根知底的對象,她心高氣傲都不願意。自己找了個從濱城去做生意的男人,不顧家裏反對就偷偷跟人家跑出來。後來聽說,她剛來到濱城,就被那個男人甩了,一個人孤零零的,還懷了孩子……她也是個強脾氣,不願意接受家裏的資助,心情不好,加上營養跟不上,那孩子生下來不過幾天就死了。我那時候受她媽媽托付來濱城看過她一眼,瘦的都沒了人樣子。現在想想,那是我和她見過的最後一麵。家裏人後來打聽她在福利院工作,多少也放下心來,本來指望著她過幾年心情好了,就能走出來重新開始生活。誰想到……也許都是她的命吧。”
宋可遇皺眉道:“她的孩子死了?不好意思阿姨,我想冒昧的問一個問題,”見那婦人點點頭,便問:“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一個叫梁秦的名字,或者梁程歡,或者何程歡,這幾個名字,你有沒有什麽印象?”
婦人隻是搖頭。
兩人又聊起了一些何姐生前的往事,宋可遇一樣一樣的撿著自己能記得的事向這位婦人介紹,譬如何姐後來喜歡吃什麽、有哪些趣事、怎樣照顧福利院裏的孩子們等等,那婦人聽著聽著,麵上漸漸放鬆了下來,甚至到後麵還帶了一絲滿足的喜色。
臨到分手時,她略顯感激的拍了拍宋可遇的肩膀,“這二十幾年對她家裏人來說,她就像一個空白的存在。我們都不知道她過得到底怎麽樣,今天聽你講了這麽多,就仿佛我們都看著她是怎麽生活過來了一樣。你有心了.……希望她來生投個好人家吧。”
宋可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所謂來生投個好人家的說法,目前看來是很難了。何姐雖然身體死了,可最重要的是,她的魂魄丟了,如今不知道漂泊在哪裏,想想都讓人覺得心酸。
宋可遇勉強笑笑,“阿姨,等以後有機會,我會去你家裏邊看望你和何姐的父母的。我願意把他們都當成我的長輩來看待。”
婦人深深的望了宋可遇一眼,眉眼間的神色又與之前有所不同,“老實講,我剛見到你的時候心裏是不托底的,可我現在看你真的不像個壞人。”
這話從何說起?婦人看出宋可遇的疑問,接著說:“我來濱城之前給你們那個喬院長打過電話,她說話瘋瘋癲癲、語無倫次的,可我聽著,竟像是明裏暗裏的暗示我,小雲的死似乎和院裏一個叫宋可遇的孩子有關係.……我當時就不太相信她,也不想惹事,不過今天正巧看見了你,又和你聊了這麽多,我願意相信人和人都是靠緣分的,我相信小雲也沒有白疼你一場。”
分別後,宋可遇仔細將對話想了幾遍,越想越覺得事情比自己原本所能想象的情況都更加糟糕。
他原本懷疑是小喬院長為了掩蓋當年梁方帶走梁程歡的證據,而殺害了何姐,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另一邊的小喬院長居然也在擔心著是他殺了何姐!那麽小喬院長能拿著死亡證明來與自己談判,就進一步說明,她雖然知道喬媽媽的死有蹊蹺,但並不是她自己動的手,而且何姐的事情也不是她的陰謀。
剪不斷理還亂,實在叫人頭疼。
與此同時,念慈福利院也鬧開了鍋。
剛剛因為一場莫名的火災,院裏全部資料毀於一旦,還燒死了一位資深的保育員。如今才隔了一天,福利院的院長喬小玉又在竹林路公園裏遇害,死狀十分猙獰,像是被什麽尖利的物體畫花了整個臉部。最終導致她死亡的原因,則是被抓破了頸部的大動脈,從而導致失血過多而死。
宋可遇趕到福利院時,隻見院前門正簇擁著許多趕來報道的記者和圍觀群眾,幾個他看著眼熟的保育員和其他工作人員都排站在院門口阻擋人群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