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夏畫橋簡直想埋在沈景清懷裡不出來。她口鼻處滿是清香, 鼻尖觸碰滾燙的胸膛，源源不斷的熱意緩緩包裹了她的全身。
五指收得愈發得緊，夏畫橋緊閉眼睛, 眼前一片黑, 嘴裡喋喋不休胡說八道：「我師父特別善良, 你看到外面熾熱的陽光了嗎？那是正義在發光啊！沈醫生你不覺得——」
「閉嘴！」沈景清言簡意賅。
夏畫橋訕訕地閉上了嘴。
沈景清側了側身，淡淡掃了眼路東，不用開口, 氣場已經很足。
路東眼睛一瞪，瞬間站得筆直, 緊接著一巴掌蓋在了眼睛上，「報告拿錯了！」
沈景清不耐地皺眉, 「拿錯你還有理了？」
話落，正要彎腰重新打開抽屜, 就聽到懷裡的少女小聲嘟囔了一句：「是你拿的。」
「……」
指縫裡, 路東感覺沈醫生的目光跟長了刺一樣。他心中瘋狂咆哮, 又不是我說的！為什麼誤傷的總是我！
沈醫生雙標問題太嚴重了！
夏畫橋這時也感受到了沈景清身上的冷意，她小心翼翼地埋得更加深，為自己的口無遮攔暗自後悔。
自以為不動聲色, 其實沈景清只是稍稍垂眸, 就能看到她窄瘦的肩膀在一點點往裡縮。彷彿是一團柔軟的麵糰, 輕而易舉便能融進他的身體里。
細白的後頸有幾根微黃的髮絲輕輕掃了兩下, 肌膚被襯得更加白嫩, 像至清的水裡探出來的藕節。
沈景清唇角一壓，抬手推開夏畫橋。
猝不及防的動作讓夏畫橋有些懵，她眨了眨眼睛，不敢抬頭，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呼吸飄飄落在頭頂。
和風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夏畫橋扁了扁嘴，小碎步往後退。哪知剛退了一步，肩膀上就落下一掌熱意。她一滯，抬頭，對上沈景清又深又亮的眼睛。
「開抽屜。」沈景清看著她說，聲音很沉，重重地落在夏畫橋心上。
夏畫橋心尖一顫，輕輕「哦」了一聲，側身去開抽屜。
她打開的同時，沈景清說：「最下面，翻出來。」
夏畫橋照做，翻出一份文件夾，文件夾上姓名一欄字跡清晰地寫著「路東」兩個字。抬頭看向站在門口和自己差不多瑟瑟發抖的娃娃臉，同病相憐的同情心瞬間一涌而上。
「路東？」夏畫橋喊了一聲。
路東大聲「喲」了一嗓子。
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被沈景清三言兩語嚇成這樣，夏畫橋莫名覺得很好笑，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下一秒，餘光里就瞥到一道目光。
沈景清毫不避諱地看著她，房間里瞬間又沉又靜。
夏畫橋一怔，笑不出來了。
她和路東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五十步笑百步。
唉。想到這裡，夏畫橋在心裡長長嘆了口氣。
路東兩步跨過來，飛快地拿走報告，轉身就走。
順便很是善解人意地關上了門。
夏畫橋看著那扇門，緩緩關上，彷彿一塊薄板阻隔了兩個空間。她頓時感覺自己像是被世界拋棄了一樣，悲愴感湧上心頭。
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戲挺好。」沈景清出言諷刺。
夏畫橋充耳不聞，黑眼珠一圈一圈溜著轉，然後裝模作樣在房間里看了一周。
她表面上悠閑自在，小動作卻極其得多。扭頭時小手不停地攏著細碎的短髮，腳步轉動時不停地往門口靠近。
沈景清淡淡移開目光，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他打開電腦，喝了口水，水流潤了喉嚨，嗓音清澈起來。
「顧師父就在左邊盡頭的房間，你不放心就去看看。」
話落，陽光傾蓋半個房間，光滑的地板亮了一半，明暗交界，有人影從光影中路過。
沈景清抬頭，就見夏畫橋端端正正鞠了個躬，「謝謝沈醫生。」然後抬手乾脆地關上門。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安靜。
一如平常。
沈景清悠長的目光未收，他瞳仁被細碎的光照得極淺，裡面極其清晰地倒映著淺綠色的枝芽樹影，以及微風裡被揚起又落下的薑黃色窗帘。
良久，他才垂眸，視線落在抽屜上。
修長的手指打開抽屜，沈景清拿出淡粉色的信封，信封似乎還泛著花香。他指尖輕輕碾了兩下，能感受到穿過歲月帶過來的涼意。
當時是聖誕節，馬路兩旁的綠植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色，陽光從高空落下，反射出五彩的斑斕。
晚上更加精彩，二極體霓虹燈有規律地跳躍，穿著聖誕老人服裝的人在街上舉著冰淇淋亂撞。
夏畫橋頭上戴了一頂紅色的粗針線帽子，脖子上繞了條綠色圍巾，圍巾上有白色的雪花。應景的配色讓她整個人愈發得活躍，她拉著沈景清，到處轉。
沈景清穿了件棗紅色的高領毛衣，他穿得那麼薄，手卻很熱，掌心有源源不斷的火熱，像是被打翻的炭爐。
他手掌乾燥，夏畫橋喜歡他的手，摸著摸著就會遞到唇邊親一下，然後睜著又大又圓的眼睛盯看沈景清。
沈景清很少又起伏明顯的情緒，他總是淡淡垂眸，烏黑濃密的眼睫在他眼瞼處輕描淡寫掃了一片陰影，唇角微微下壓，別無其他表情。
夏畫橋毫無成就感，苦著臉埋怨，「你怎麼一點情|趣也沒有？」
沈景清單手放進口袋裡，高領毛衣把他襯托的極為矜持和高貴，清冷感源於他獨特的雙眸。他唇角微提，不顧及路人目光，傾身咬了下她的嘴角。
霎時間夏畫橋臉通紅，超越她帽子的顏色，她捂著嘴，胡言亂語：「你你你你、你當眾耍流|氓！」
沈景清眉間泛起少有的得意，他指尖輕輕勾了下夏畫橋柔軟的掌心，笑了下說：「情|趣。」
夏畫橋吃了啞巴虧，齜牙咧嘴往他後背上爬，然後耍賴皮一般讓他背著她到處轉。
晚上兩個人穿過漆黑的小巷，路燈迎頭灑下來，在地面上剪下兩個人的輪廓。
分別時刻，夏畫橋不舍，抱著沈景清精瘦的腰不撒手，她壞心思一上來，誰都阻止不了。
手指悄悄在毛衣上畫了個圈，然後慢吞吞鑽進他的小腹。
沈景清眼疾手快摁住，夏畫橋就仰起小臉，故作委屈道：「冷。」
沈景清沉靜地看著她，不出三秒，反身將她摁在牆壁上。他單手撐在她後背上，以防她直接貼在牆壁上。
牆壁上是冰冷的寒意，卻澆不滅他心頭的火。
唇瓣相貼，彼此都像著了魔。
呼吸交融，熱烈的滾燙的青春教他們行走在成人世界的邊緣。
夏畫橋指腹流連在他微硬的腹肌上，他身上每一處都是硬的，像是平面鋪了一層殼。
可是夏畫橋知道，她的少年，永遠都是歲月里最溫柔的風。
在她的世界里，無處不在。
夏畫橋喘著氣，貼在他胸口，「沈景清，你是不是沒給我寫過情書啊。」
沈景清失聲笑出來，他捏了捏夏畫橋帽子上的毛球，提醒道：「是你追的我。」
「那我現在也命令你給我寫一份！」夏畫橋叉腰任性道。
沈景清「嗯」了一聲，「我不會寫。」
夏畫橋「嘖」了一聲，「那行吧，反正禮尚往來，我先給你寫，然後你學著再給我寫。」
「好。」
少年清潤的嗓音融進冬風裡，夏畫橋嘴角滾燙，心滿意足地笑。
至於結局，自然不忍直視。
夏畫橋洋洋洒洒寫了兩三頁，沈景清收到時，點頭很是禮貌，「謝謝你的喜歡。」
別無其他。
如今時隔七年，夏畫橋想起來這件事依然咬牙切齒，她一口咬掉大半根香蕉，小臉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罵：「王八蛋整天就知道套路我！不就仗著我那個時候人傻愛多嗎！」
罵完依舊不解氣，「不行，我得拿回來！這是我羞恥的過去！」
顧今連靠在床頭，偏頭看著夏畫橋，半晌嘆了口氣，自力更生端過來一杯水，小口喝，「我建議你現在也去腦科查一下，這已經不是傻不傻的問題了，我懷疑你根本就沒有腦子這個結構。」
「滾！」夏畫橋瞪眼。
顧今連冷笑一聲，「沖我吼有什麼用。」
夏畫橋「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顧師父啊……」
顧今連聞聲嗆了下，「打車啊還是吃飯啊。」
夏畫橋「咦」了一聲，終於明白自己剛剛聽到沈景清說這三個字時為什麼會覺得哪裡不對勁了，她咬著香蕉樂了一會兒，心安理得地甩鍋，「沈醫生喊的哈哈哈哈哈。」
顧今連又是一聲冷笑，「這種偷空就嘲諷別人的男人你惦記個什麼勁兒？要我說，你就是沒見過世面，多出去見見世面就不會老想著他了，自由多神聖啊，幹嘛非跟單身生活過不去。」
夏畫橋忽然覺得嘴裡的東西有些難以下咽，她也沒吐，長長嘆了口氣，捧著臉，雙眼無神地盯著一處，良久才委屈巴巴地說：「我不想見世面，我就想見見他。」
是她沒出息，過去那麼多年依然輕而易舉就被他拿捏。
見不到的時候以為早就忘了，彼時才清醒心中的念想早如海嘯。
*
顧今連是由於水土不服，再加上飲食不潔導致的急性腸胃炎，一整天，他服用了幾次葡萄糖，也注射|了幾次止吐葯和解痙葯。大概是身體基礎還不錯，所以到了下午基本上已經能輕便活動了。
身子剛剛恢復，顧今連就不願意住院了，夏畫橋想了想回去也是住酒店，很不放心。
「師父啊，您都三十了，注意點身體行不行啊。」夏畫橋耐心勸阻。
顧今連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別廢話了，要走了，趕緊去給你沈醫生打聲招呼，要不然今天我就白折騰了。」
夏畫橋很是感動，「師父啊，要不再住兩天吧，你回去住酒店萬一再有個什麼意外，我擔待不起啊。」
顧今連擠出一絲微笑，「悟空啊，你怎麼比師父還啰嗦呢。」
夏畫橋嘴角一抽，拍床而起，「不行，反正你不能出院。你看看你這次住院多大陣仗，誒你人脈那麼廣，家裡該不會是什麼皇親國戚吧？天哪！我們大概不適合做師徒，貧富差距太大，要不您先回家休息著？」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說完以後，顧今連只說了一句，「還想和前任重歸於好嗎？」
一語命中靶心，夏畫橋失語，默不作聲地看著顧今連。
顧今連溫潤地笑，他本來就五官極為精緻，只是平時慵懶的表情讓他看上去稍稍有些不靠譜。此時此刻，他唇色發白，面色也蒼白，無力感讓他變得溫和有禮，翩翩如富貴君子。
「去，和沈醫生道個別，最好告訴他，我這兩天住在你家。」顧今連把師父的氣質拿捏得很好。
差點夏畫橋就信了。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沈景清辦公室門口。
究竟是真的被顧今連騙來的，還是自己想過來，她不太清楚。
猶豫徘徊，始終下不了決心，邁不了腳。
夏畫橋看著這扇門，也許沈景清就在裡面，他坐在辦公桌前，電腦的熒屏光落在他臉上。他下顎消瘦，眉眼很沉，唇角總是下壓。
連日的工作讓他面龐泛起淡淡倦色，拘謹的衣領在脖頸收攏。
夏畫橋斂眸，她眉眼垂著，心想，是個道個謝，至少該說聲抱歉，本來今天他該休息的。
醫生本來就很累。
白衣天使呢。
兩秒后，夏畫橋被自己的想法惡寒了一下，她咧了下嘴，白衣惡魔還差不多。
想著正要推門進去，房門忽然從裡面拉開了。
地面上頃刻間覆蓋一道修長的身影，身姿更是纖細。
她一怔，抬頭。
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她眉眼溫婉，唇角天生帶著淺淺笑意，梨渦明顯。她身材更是玲瓏，白大褂扣子只扣了一顆，若隱若現能看到裡面纖細的腰身。
是嫩黃色的連衣裙。
被女人穿得極其有韻|味。
警惕感一擁而上，夏畫橋瞬間如同護食的貓，她秀眉輕蹙，探頭看了眼裡面。
沈景清果然在裡面。
他手裡捧著一杯清水，指骨明顯。
而桌子上則是擺放著一盒看不出什麼東西的東西。
這個上午沒有。
夏畫橋側身，不打算打招呼。
卻不想這女人主動開口，她嗓音也柔軟，「你好。」
夏畫橋掃了她一眼，忽然眯眼笑起來，「姐姐好。」
女人一怔，回頭看了眼沈景清，沈景清輕輕頷首，女人笑了下，轉身走了。
這種無聲的默契讓夏畫橋沒由來的煩躁，她反手關上門。午後的陽光把房門照得滾燙，她指尖顫了下，掀眸看著沈景清。
「顧今連要辦出院了。」
沈景清放下水杯，無波無瀾地點頭道：「嗯。」
夏畫橋咬牙，「那你把東西給我。」
她說著往前走，直到停在沈景清面前。
沈景清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唇角微提，清冷感卻絲毫未減。
夏畫橋閃神愣了一下，腳步一轉，和沈景清換了個方向。
她靠在桌子上，沈景清步步逼近。
他一步步靠近，夏畫橋腰線下壓，微微後仰，直到再無去路。
「什麼東西？」沈景清幾乎貼在她耳上，呼吸滾燙，絲絲纏在她的耳蝸。
夏畫橋聲音微顫，指尖用力點在桌子上，「那、那封信。」
「憑什麼？」沈景清繼續問。
夏畫橋抖了兩下，「那是你欠我的！」
沈景清這次笑聲明顯，但是短促，他手指輕輕點在夏畫橋肩頭，微微用力，夏畫橋身子一軟，差點要倒。
沈景清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腰，細微的電流瞬間從腰窩散發到身體各個角落。
夏畫橋快要哭了，「你、你放開我。」
沈景清目光微移，落在夏畫橋眼睛上，停頓片刻，他收斂所有玩笑意味，一字一句地說：「那你欠我什麼了？一頓飯？還有五十二塊錢。」
夏畫橋：「……」
兩個人無聲地對峙，最終夏畫橋敗下陣來，她尖叫著一把推開沈景清，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走廊所有人群變得喧鬧，夏畫橋卻有些耳鳴，她一路跑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水聲肆意，她卻不知所措。
過了半晌，她掏出手機，手指顫抖地給顧今連打電話。
很快接通，她啞著聲音，壓抑著哭腔，「他撩我！他居然撩我！」
顧今連「啊」了一聲，非常爽快地說：「撩回去！」
夏畫橋看著鏡子里慌不擇路的自己，雙眸泛著輕薄的水汽，唇瓣不可抑制地顫抖，她愣愣地看著。
耳畔附近，腦子裡，滿滿的全是顧今連的聲音：
撩回去！
她五指暗自收緊，頭腦愈發得清晰，那三個字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撩回去，撩回去，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