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的心太小
“靈樞，三年來，你可曾怪過為師？”
“弟子不敢。”
大殿之下靈樞緊緊地抿著唇，神情有一陣的恍惚，微微抬起的下顎透出一份少年特有的倔強，漂亮的鳳目在看向上麵那位白衣的長者時有一瞬間的迷茫，被清風揚起的發間似乎還回蕩著低沉的嗓音。
三年的時間，靈樞亦說不上來自己在一次麵對自己師尊的心情。
說是怨恨，可能並不那麽真切，被冰封在一片純白世界中的心湖很難再起什麽波瀾，就連感情都似乎被磨得消失了。
可是若說不怨恨，又平白的覺得不甘心，就像是小孩子那時候一般，就算明知道站在掌門身邊的那人除了是自己的師父之外，還是執法長老，還有著另外一重身份，另外的一重責任，不得已之間才會做出的選擇，可是他還是止不住的覺得心頭，就像是被一根針不停反複戳刺的異樣難受，無法平複的不滿，總是覺得委屈。
青玄遠遠地在大殿之上，將他的表情都收進了眼底，悠悠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他們修真的人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然這三年的時間卻足以讓很多事情發生改變，靈樞就像他想象中那樣變得堅強的，卻也更加倔強，即使麵對的人是自己他的師傅，他的態度之間依然是冷淡之間透著疏離，不安的表層下帶著深深地防備，讓他也有一份猶豫當年是否做錯了。
青玄輕輕地斂下了眉眼，長長地睫毛覆蓋住了眼底揮之不去的陰霾，幾縷青絲被風吹起。
“你若不甘心就怪我吧，若是回到當日我還是會這麽做的。”
“靈樞，你該知道你不隻是我的弟子，還是女媧後人，你有你的責任，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學會保護自己學會承擔一些你該承擔的東西了。”
“師尊，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人，背負不了那麽多，我也隻想做一個平凡的人。”靈樞冷漠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淡淡的響起，生硬的打斷了青玄的話。換來的隻是他那個一直都覺得和藹的師長複雜的一瞥，那裏麵所蘊含的情感是靈樞不能理解的，深刻複雜。
來不及捕捉道更多的，入眼的隻有那熟悉的溫暖，一如當初，靈樞依稀的還記得八歲那年，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用那雙寬闊的臂膀在他崩塌的世界中撐起了一片藍天，那一天，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孩子不要怕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青玄就在這裏立誓，你將是我此生唯一的弟子，我知你剛剛喪父不久，你我雖師徒名分，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將我當作你的另一個父親也未嚐不可，誰要是敢欺負了你去，我定要他下場如此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定不饒他。”
師亦如父，讓他以為自己有了依靠，那樣一雙肩膀，就像如今記憶中緊緊殘存得那抹父親寬厚的背影。
就算後來這個人馬上去閉關了，不曾教過他什麽，三年前又那樣將他關了起來，他對這個人的感情從來都不曾改變，夾雜在崇敬中的敬仰。
隻是他不懂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要他成長起來，叫他成熟，叫他獨立，叫他擔負起天下的責任。
其實他的心那麽小，隻有方寸大的地方能裝下的就那麽幾個人而已，小的時候是父親或許還有母親，卻因為他父親死了，父親將他送走之前就告訴他要堅強，擔負起女媧一族的師命，那是他不懂。後來裝進來的是師兄，大師兄說要一生一世保護他的男子，最後也被判了自己的諾言，愛上了別人要離開他，最後連自己最敬佩的師傅都是如此。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麽也做不了，如果長大就是讓心被一刀一刀戳的遍體鱗傷，那他寧願永遠不要長大。
因為長大的代價太痛，長大的責任太痛，他寧願自己永遠是一個平凡的需要別人保護的弱者，可是……已經再也沒有那個願意把他當作弱者來保護的人了。
“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人，師尊，不要用那些責任壓我，天下太大，我的心太小，裝不下。”
對於靈樞倔強的固執，青玄隻能不漏痕跡的皺了皺眉，旋即又無可奈何的化去。
這孩子，什麽時候才能夠真正的不讓人為他操心啊！
除了歎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麽，命運本來就是不公的，對靈樞對流光對這天下人都是如此，一切自有定數。
“罷了，你知天本就有天道，想要修仙長生不老從天地之間獲得更大的能量，卻是逆天而行，但冥冥之間，一切皆有定數，靈樞，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要掙紮就能夠掙脫的！”
“這一次叫你來是為了跟你囑咐一些事情，想必昨天流光應該已經跟你大概說了吧，這一次隻有你們二人下山，此行危險重重，先不說蚩尤手下那些人三番四次的想要抓你，就封印在棲鳳琴裏麵的蚩尤最近應該也不大安分了吧。”
頭上青玄蘊含著無上道韻的聲音讓靈樞神魂一震說不出的舒服，還來不及細細體味，就聽見他提起流光這個名字時，靈樞的身體幾不可見的僵硬了一下，臉色蒼白的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恍惚的後麵青玄再說了什麽他便全都沒聽進去。
“靈樞.……”
“是，師尊，弟子在。”
“為了防止這次下山出現意外，我會賜予你幾件靈器，下山之前先祭煉了，學會使用。”
青玄寬大的袖袍下微微的泛起一陣青光，一閃即逝，骨節分明的指尖有什麽東西突然的消失了蹤影。
“另外這次是你第一次下山，也算是出門曆練，在外麵一切都要聽從流光的安排，切不可任性妄為知道麽？”
“是，弟子.……知道了。”
“嗯，無視便去吧。”
靈樞轉身的一瞬間，青玄到底是不放心，指尖一彈，將自己的一道神識留在了靈樞的身上，以便隨時探查靈樞的情況，保證他的安危，這些動作小動作大殿之上的人都沒有察覺，唯有站在青玄不遠處的掌門青丘似有所感，伸出一隻手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保養得宜的那一撮小胡子，抖了抖，目光深遠的催促著兩人離開，便不曾再開口。
時間隻有一瞬，這些該交代的事情青玄就已經低低的交代了完全。
那兩件被青玄賜予的靈寶這回已經在靈樞全然不覺得時候，落進了他的儲物袋中，他本人則迷迷糊糊的沉浸在之前他與師尊對話中回不過來神，對與錯他不知道，不過是順心本心說錯了那個話，世界太大，他的心太小，裝不下，想著他抿著唇，連什麽時候走出的大殿都沒注意。
大殿外少了兩位長者沉悶的威壓，似乎連空氣都跟著清新了，可靈樞的心頭總是因為那一席話而壓著什麽。
沉甸甸的，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