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34.
孟嵐看了眼鏡子里裝扮, 滿意的露出一個微笑:「我們走吧。」
胭脂畫眉二人對視一眼,分別抱上食盒緊跟著踏出房門。
一出門, 眾人便被孟嵐那一身恍的花了眼。只見他頭戴一隻碩大的金鑲玉冠, 脖子上掛著只拳頭大的金鎖片。身上穿的是大紅的素紗直裾, 那直裾卻不單隻有紅色,細看卻有用金銀線綉出的梅蘭竹菊等花樣。只要一走動便熠熠生輝,簡直是行走的發光體。
「少爺,您不是說這衣裳太俗么。」
孟「唰」一下打開泥金扇輕輕搖晃, 扇尾墜著的純金墜子便隨著晃動起來, 反射出奪目的光, 眾仆忙挪開眼。
「不俗不俗,今日穿恰恰好。」鄉下人哪懂俗氣不俗氣, 只要看著花團錦簇便是好的。
飲墨有些不自在的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咱們穿這樣真的好嗎?」這是他最好的一身衣裳了, 原是準備祭祖那天穿的,卻被孟嵐強逼著穿了出來。雖說衣錦當還鄉,但這兩天他也看到了村民們的衣著, 雖不至破衣爛衫,卻也大多打著補丁。他們這樣炫富是否有些太過了,不會引起村人們的嫉妒嗎?
「要的便是他們的嫉妒!」孟嵐眯著眼,嫉妒才會心思活躍才會想要反抗, 他和爹的計劃才好更加順利的進行。
眾僕人對視一眼, 雖不知道十九哥要做什麼。但是身為合格的僕人, 便應該主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一行五人往村口而去。
孟嵐早就打聽清楚, 村口的大槐樹下是整個村子最熱鬧的地方, 也是東澗村小道八卦消息傳播之處。在這裡散播消息能以最快的速度讓全村人知道。
此時恰好是巳時三刻約是早上十點。由於天熱,村民們做完了早上的活,正聚在大槐樹下納涼嘮嗑。一旁的溪邊是洗衣淘米的主婦,周圍還有群打鬧的孩子。
幾人剛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當看到胭脂畫眉身上的穿著后,溪邊的婦人們眼都直了。連丫鬟都能穿這麼好的衣裳,孟德金到底多有錢!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孟嵐邁著方步走到樹蔭下。醉墨忙上前將一塊石頭擦乾淨,又取出塊輕軟華麗的錦帕鋪上,孟嵐這才含笑坐下。圍觀的眾人瞪大眼:那麼好的帕子就用來墊屁|股?
兩個丫鬟將食盒打開放在孟嵐身邊,只見裡面是滿滿一盒各色點心,誘人的香味登時在槐樹下飄散開來。經過了一早上的勞作,村民們腹中早飯已消化完,而家裡午飯卻還沒有做好的時候。被這香味一勾立時便有咕嚕嚕的聲音傳出來。
一旁玩耍的孩子們也被這香味勾|引了來,卻因著和孟嵐不熟只敢遠遠站著。孟嵐從盒中拿起一塊玫瑰酥,在一群小不點艷羨的目光中輕輕咬了一口。
突然旁邊傳來「吸溜」一聲。由於幾人的出現太過奪目,所有人都停下交談注意著這邊,這一聲便顯得尤為明顯。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四五歲的女孩正滿面紅紅的捏著衣角。
孟嵐另取過一塊,伸向那女孩:「過來,給你吃。」
女孩眼前一亮,蹬蹬蹬跑了過去接過便放進口中。周圍立時響起響亮的咽口水聲。
孟嵐朝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胭脂畫眉端起食盒朝孩子們招了招手:「過來吃吧。」
那群孩子先還不敢動,看到女孩吃的噴香便再也忍不住。有了一個便有第二個,很快孟嵐身邊便圍了群小毛頭。
不過片刻兩盒糕點就被分完了。再又片刻,糕點均下了一群小不點的肚子。眾孩童均將目光看向孟嵐,眼含渴望。
見女孩盯著自己手上那塊咬過一口的玫瑰酥,孟嵐遞了過去:「你叫什麼名字呀。」
被糕點收買的女孩立馬答道:「我叫梨花。」
其他的孩子也跟著搶答。「我叫虎子。」、「我叫三伢。」……
孟嵐笑眯眯看著一臉期待的小不點們:「糕點好吃嗎?」
「好吃!」
「還想不想吃呀?」
「想!」
「可是我也沒有了呢。」孟嵐一臉苦惱,「這次回來就帶了兩盒,剛才已經都被你們吃光啦!」
小不點們頓時滿臉失望。卻聽孟嵐道:「不如咱們讓爹娘去鎮上買吧!」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半晌梨花才道:「爹說鎮上太遠啦。而且咱家沒錢。」
「為什麼沒錢呢?」
在食物的引誘下,梨花竹筒倒豆子般將家裡的情況說的清清楚楚。梨花的爹叫山子,和孟嵐是同輩。山子是村裡打獵的好手,一家人還種著二十畝山地,外加五畝茶園。雖然山子幹活賣力,但一年的出產交完稅後也不過剩下些口糧,根本余不下什麼錢。但是這種家境在東澗村已經是中等人家了,有那更差的經常連飯都吃不飽。
「嵐十一叔,梨花真的馬上就能有新衣裳穿了嗎?」
孟嵐抹了抹梨花的腦袋:「只要村裡的路能通。梨花的爹就能經常去鎮上賣山貨,得來銀錢就能給梨花買新衣裳了。就像十一叔身上這樣的。」
梨花小心的摸了摸孟嵐的衣服,眼中透出極度的渴望。
一旁的村民再也忍不住,問道:「把路修好咱們村真的就能像西澗村那樣富裕起來嗎?」
「那是自然。」孟嵐抬頭看向那村民,「同樣是山裡的村子,西澗村常有貨商收貨,咱們東澗村卻從來沒見著。這是為何相信大叔也明白。」
那村民挪開目光,這事大家當然都知道。還不是因為西澗村有通往山外的路,他們村卻沒有。但因著那年修路之事,族裡和孟德金鬧得很不愉快。
這些年眼看著原是難兄難弟的隔壁村逐漸富裕,村裡誰不眼饞。這事也不好明說,他只好道:「西澗村可是有著好幾百畝茶園呢!咱們村卻是沒有的。」
孟嵐抬頭看向四周豎著耳朵的村民:「他們村種茶也不過是這十幾年間的事情。既同在一片山區,他們種得咱們自然也能種!」
有村民插嘴:「西澗村李秀才的女婿是販茶葉的,咱們村沒有茶葉商人又和隔壁不和。種了賣給誰呀!」
「咱們村是沒有茶葉商的女婿,但是咱們村有整個瑞陽府最大的絲綢商。」孟嵐含笑看向眾人,「以我爹的人脈,認識幾個茶葉商又算得了什麼?」
「咱們村哪來的那麼多地用來種茶葉!」有村民抱怨道,「如今那些地的出產納完稅後僅夠一家人吃。若全種了茶樹,大家豈不是餓死!」
孟嵐不由感慨東澗村的閉塞,如今外頭不論是茶葉還是生絲均貴過稻米,多得是農戶將田地全改為茶桑。交稅全用銀子,便是家裡吃的糧食也是用銀子來買。但他這次的目的並不在此。
孟嵐一笑:「田沒有,山不是多得是么。」他將手劃了一圈指向村四周的山丘,這種丘陵地最適合種植茶樹。
村民們面面相覷卻都閉口不言。
東澗村的山確實多,但大多都荒著。也曾有村民提出向西澗村那樣將荒山改為茶園,卻被族長一口拒絕,說是破壞祖墳風水。
東澗村地處深山少見外人,大多村民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山外的鎮子,從未見過更多世面。對村民們來說,族長便是所有人的最高領導。既然族長說開闢荒山破壞風水,便也沒有其他村民敢再提。
然而眼見著祖墳同在一處的西澗村逐漸富裕,也不是沒有心裡犯嘀咕的,既然隔壁開荒無礙反而日子越過越紅火,他們開荒應該也不會有事。不過礙於族長往日的威望無人敢提罷了。
這次孟德金回鄉似乎有意炫耀,常看到他家僕婦穿的光鮮亮麗四處走動。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村民哪裡經得起這種刺激,自然想起了屢次阻礙村子發展的族長,心中暗暗生出怨懟。若是那年沒有拒絕孟德金修路的好意,他們是否也能過上像隔壁村那樣的好日子。
如今孟嵐再次提出修路的事,還附帶上了幫村裡開闢荒山種植茶樹以及銷路,大家的心思不由活泛起來。
…………
村東頭的五叔公家,孟氏宗族幾位能說得上話的男人正聚在此處。五叔公是如今村裡最德高望重的長輩,凡是族裡的大事均越不過他去。
五叔公吐出一口煙霧:「德金的提議你們怎麼看?」
族長孟德勝目光從屋內人臉上一一掃過,眾人紛紛垂頭不敢和他對視。孟德勝不由心中一嘆,知道眾人均動了心思。
「我不同意!」一皮膚黑紅的漢子拍案而起,「這些年族長並無大錯,好好的為何要換?便是德金叔要修路,又與族長何干?」
「自然是有干係的。」另一穿著短衫者道,「當年德金叔便要為村子里修路,族長偏說若是修了路,土匪就長驅直入了,這才沒修成。結果呢?」
結果大家自然都知道,隔了不到一年隔壁西澗村就修了路。一條大道直通到西澗村的村口,如今已十幾年連土匪毛都沒見著。
「前面幾十年外邊鬧土匪大家都曉得,若是咱們村偏僻土匪找不著路,說不定早就沒了。族長也是為了村裡的安全才不讓修的。」
「修路是在乙酉年,鬧土匪是在丙寅年,這中間整整隔了二十年,再多的土匪也被朝廷大軍殺光了。」短衫者嗤笑一聲,「為了村裡的安全?這話也就你山子憨頭憨腦的才信。族長家和德金叔兩家有仇誰不知道?族長怕的是路修好了德金叔的威望比他高,他的族長之位坐不穩!」
孟德勝坐不下去了,「德明啊,你說話可要憑良心。修路那年外邊確實傳說鬧土匪,你不也跟著出去打聽過,難道全是我編的不成?」孟德勝悲痛的看了眼眾人,「我知道,你和德金在外頭跑過幾年商,你為他說話我不怪你。」
孟德明避開後面那句說道:「鬧土匪是誰編的我不知道,我只曉得不過隔了一年,西澗村的路就修起來了。難道他們不知道鬧土匪的事?」
見提起了西澗村有村民開始加入:「西澗村這麼些年靠著種茶賺了多少銀子?咱們村那麼多山頭卻由它荒著,咱一族人守著寶山卻吃了上頓沒下頓。」
「就是,還有這些年和西澗村爭水源的事。因著他們人多勢眾每年都搶不過他們,沒有水地里的莊稼哪能長好。」
山子將眼一瞪:「你們不講理!這怎麼能怪到組長頭上!」
聽著族人們的發言,五叔公眉頭緊皺,將旱煙抽的吧嗒吧嗒直響。他們兩村之所以叫東澗、西澗,是因為兩村中間有一條從山上流下山澗。山裡水源少,每到夏日這條山澗便成了兩村唯一的水源。前些年兩村相處和睦,每年到了缺水的夏日兩村人都是商量著來。
但是,前些年族長的兒子調戲隔壁村的媳婦還打死了人,兩村便成了仇人。只要遇上乾旱缺水的年景,兩村就會因爭奪水源的事打架,有時甚至還會死人。
「怎麼怪不到?若不是他那浪蕩兒子,咱們村怎麼會和隔壁結仇!」
山子漲紅了臉:「那事分明是他們誣陷!」
「屍首都抬到咱們孟氏的祠堂了你還說是誣陷!」
五叔公將煙袋磕了磕,打斷眾人的爭執:「既然有人願意有人不願意,那就擇日召開族議吧!」
眾人互看一眼,均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