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33.

  孟家祖宅所在的村子叫東澗村, 位於一片丘陵山區。


  由於樹木茂盛,進山後溫度便降了下來, 孟家眾人均覺涼爽許多, 不過道路卻逐漸崎嶇起來。


  孟嵐放下車簾, 過了這段便只剩下坑坑窪窪的山道了。這條路是通往東澗村唯一一條道,當年孟德金回鄉祭祖時曾打算將這條路休整一番。不想卻因一些原因和族裡鬧翻,這路便只修了一半就撂下了。


  由於地處山區良田極少,再加上道路不通, 東澗村一直都比較貧困。這麼些年來, 孟德金算是全東澗村裡最有出息的子孫了。然而那位族長卻因祖輩的矛盾一直耿耿於懷, 和孟德金這一支關係處的極差。


  他一直不明白孟氏那位族長為何如此偏執。放在別的宗族,若族人中出了孟德金這樣的大財主, 不說全族發達至少也能跟著喝湯, 他們這位族長卻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孟德金髮達后本想帶著族人一起闖蕩,既是幫扶同族又是為自己培養幫手。那族長擔心孟德金的威望高過自己,想盡各種辦法阻撓。那年孟德金主動提出為村子修路, 且人力物力全由他一人承擔,也是因為這個緣由被攪黃的。


  這些年他們一家極少回東澗村也是因為孟德金對族裡極度失望。


  在夕陽徹底落下去之前,孟府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東澗村大約有百來戶人家,大多是姓孟的, 只有極少數是逃難而來的外姓人。


  夕陽下的村子一片炊煙裊裊, 孟府回村的動靜並不小, 然而卻僅有少數幾戶人家迎接。


  最終, 馬車停在了孟家老宅前。在僕人的攙扶下一家三口下了車。


  面前是一座小院, 僅兩進大,卻收拾的極為整潔。房屋整體是磚木混結構的,雖遠不如孟家在瑞陽的宅子卻白牆黑瓦,再配上鄉間田園顯得別有一番趣味。孟家尚未發家時便住在此處,後來孟嵐的爺爺經商小有所成,先是搬去了鎮上后又去了平康縣,東澗村的祖宅僅在回鄉祭祖之時會住幾天。


  「可把你們等來了,大哥大嫂十九哥快進來吧。」劉氏熱情的迎了出來,「申時剛到岸哥兒和他爹就去村口等著了,說是怕錯過,他倆人熱的一身汗也不敢離開一步。」


  眾人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孟德財和孟岸,果然兩人身上有著明顯的汗漬。徐氏竟難得的笑了下,孟德金的面色也緩和下來。


  徐氏柔聲道:「真是辛苦三弟和岸哥兒了,其實不必迎接。」


  孟嵐有些意外,自昨日啟程後母親便一直淡淡的,尤其接近村子後面色更是不太好。他猜當年一定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情,否則徐氏不是如此表現。


  「那怎麼能成。」劉氏面上帶笑,「大哥大嫂難得回來,咱們自己家裡人不去迎接,難道黑指著旁人不成?」


  一旁的孟德銀夫婦頓時面色一僵。


  張氏忙道:「咱們老爺早上就去等著了,不料曬多了日頭險些中暑……」


  對兩位嬸娘的暗地爭鋒孟嵐覺得有些好笑,二嬸娘一直不是三嬸娘的對手,這時候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假裝沒聽到不說話才好,二嬸娘卻非要硬杠上去自討苦吃。


  「竟是如此?!」果然劉氏一臉驚異道,「德宏家的說,二哥在他們家喝了一上午的酒!這婦人竟敢說謊,害的大家差點誤會二哥!看我下回見了怎麼罵她!」


  孟嵐恰好站在二叔孟德銀身旁,仔細一嗅果然聞到一絲淡淡的酒味。


  張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憋得臉漲稱豬肝色。


  孟德金夫婦二人不理這妯娌間的唇槍舌劍,徑直吩咐僕人們安置行李,而後擺飯用餐。


  沒有了看客,劉氏也不再和張氏多言,勤快的幫忙布置著。


  由於天色已晚又趕了兩天路,一家人隨意用過一頓后便洗漱休息。


  孟家在東澗村的這棟宅子雖是重建的,地方卻仍然不大,洗漱之處和房間並不在一起。孟嵐想著爹娘年紀大了,再加上最後那段路實在顛簸,便特意讓他二人先洗漱也好早些上床休息。


  浴室建在院子的角落,地方並不大,僅能放下一隻浴桶。浴室的牆外是一片菜園,洗漱的殘水順著下方的溝渠淌到菜園裡澆地。


  飲墨醉墨兩個小廝將熱水提進浴室,一切準備妥當后孟嵐才獨自走進浴室。此時天色昏暗,浴室里僅有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光。桶中的水微燙恰好解乏,但浴室狹小,又僅有一個通風的小口。如今恰是八月,前面又有人用過浴室,這裡整個空間都非常悶熱。


  孟嵐往身上撩著水,打算速戰速決。正忙碌間,忽聽頭頂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讓我也看看。」


  「等會兒,我還沒看到呢!」


  「不要擠,我要掉下去了。」


  孟嵐驚喝一聲:「誰!!」


  外面的一靜,然後便是吵吵嚷嚷的聲音:「他發現了,快跑!」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待到孟嵐匆忙穿好衣物外邊已徹底安靜下來。


  孟嵐黑著臉來到院子外,浴室所處位置對應的牆外,幾塊石頭凌亂的倒在地上。旁邊甚至還躺著架木梯,顯然是匆忙之間落下的。


  孟嵐面沉如水:「有沒有看到是什麼人?」


  「天色太暗瞧不清楚,看身形應該是幾個孩子。」飲墨聽到孟嵐那一聲便追了出去,卻還是沒抓住人。


  畫眉恨恨道:「若是讓我知道是誰,看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醉墨一臉不解:「又不是大姑娘,有什麼好看的?」


  孟嵐眉頭緊鎖,他知道這次回來的目的之一是為他上族譜。由於他們家和族裡關係差,為了隱瞞他非男子身之事,他的戶籍並未經過宗族裡,而是花銀子直接報去官府的。


  爹娘沐浴時孟嵐一直在院外納涼,他非常確認那時候牆外根本沒有石頭,可見這幾人根本就是沖著他來的。


  他才回來第一天便有人前來偷窺,這事絕不可能是巧合!孟嵐轉身往父母房中而去,這事必須儘快讓他爹知道。


  距離不遠的孟老三家。


  劉氏正坐在油燈下補衣裳,孟德財則躺在床上哼哼。


  「大哥又不是不認得回家的路,你偏要我去村口等。」孟德財語含埋怨,「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受這種罪呢。」


  劉氏將燈芯撥亮:「你不是想回鎮上住么,不巴結著點大哥大嫂,哪來的銀子支撐鎮上的花銷。」


  孟德財頓時閉口不言。


  原本他們一家是住在山外鎮子里的,但他們家兒子多,這幾年均到了娶親的年紀。孟德財又是個好面子的,萬事不肯落在人後,幾場婚禮就把家底給掏空了。鎮上一米一線均要花錢買,沒銀子連飯都吃不上,孟德財無法只好搬回了鄉下,至少米面菜蔬均可自產,也沒了出門會友吃酒喝茶等開銷。


  但孟德財向來是個愛好奢靡的,在鄉下住了幾天就開始懷念鎮上的日子。再想到兩個哥哥一個住在鎮上一個住在城裡,就他一個人住在山窩窩,孟德財覺得非常沒面子。


  「若是岸兒不讀書,也可省下一筆銀子。」


  聽到丈夫這話劉氏頓時不幹了:「岸哥兒有天分為什麼不讀?況且岸哥兒讀書的銀子都是我的私房,束侑也是大哥給的,根本沒花公中一分銀子!他身子那麼弱,不讀書能做什麼?難道學村西邊三喜家的兒子去西澗村給陳秀才家放牛?!」


  孟德財頓時投降:「我就是說說而已,換來你這麼多話。」


  劉氏卻不依不饒起來:「咱們家本就不如大哥二哥,你前邊那幾個兒子又是白眼狼,好吃好喝把他們養大還給他們娶媳婦。家裡困難卻連問都不問一聲,只顧著過自己的逍遙日子!你要是爭氣咱們哪裡會這麼艱難!」劉氏


  說到這裡劉氏心裡就慪的慌。想她也曾是秀才家的小姐,當年上門提親的好男兒那麼多,她卻眼瞎自己看中了孟德財,不顧父母反對硬是嫁了過來。卻不料孟德財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孟德財被妻子念叨的無法,背過身去不理她,劉氏這才住口。她想了想,說道:「咱們岸哥兒既然能中童生,便能中秀才。若祖宗保佑,舉人進士也不是沒可能。」


  「聽說大哥要送十九哥去蘭賢書院,你這些日子多往大哥那邊去幾趟,嘴甜一些。若是大哥一開心把岸哥兒也帶上,咱們也好省了一筆花銷。」見丈夫躺著不動,劉氏怒掐了丈夫一把,「你聽到沒有!」


  孟德財「唔」了一聲權當應答。


  劉氏這才罷手,開始暗自思量該如何討好大哥大嫂。


  ……


  同一時間的孟老二家,孟德銀摸著孫子孟原的腦袋,盡量和顏悅色道:「乖孫啊,你看到沒有?」


  孟原點點頭又搖搖頭。


  孟德銀不耐煩起來,用手指戳著孟原的腦袋:「你這小子!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點頭又搖頭的到底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


  孟原被戳的淚花在眼裡直打轉。張氏忙一把摟住:「原兒還小呢,你慢慢問嘛。」


  孟德銀氣的罵道:「一點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麼用!你還想不想天天穿綢子做的衣裳!」


  「想。」孟原低低應了一聲,又鑽進在奶奶懷裡。


  張氏心疼的將孫子抱到一旁拍著他的後背:「別怕,爺爺是心裡著急呢。想天天穿新衣裳就告訴奶奶,你十一叔到底有沒有小雀雀?」


  孟原抬頭飛快看了眼爺爺,又垂下頭去:「天太黑了我沒看太清楚,好像……應該是……我也不知道。」


  孟德銀氣道:「真是沒用的東西!」


  張氏取過一塊飴糖遞給孟原:「好了你去睡吧。」孟原看了眼爺爺,見沒有反對,接過那塊糖飛快的跑了。


  「你那遠房表姐的話到底可不可靠?十九哥真的是女娃子?」


  張氏一臉肯定:「絕不會錯的!當年給大嫂接生的婆子就住在我表姐隔壁,一時不察被我表姐套了話,那婆子還囑咐我表姐千萬不能說出去呢。」


  孟德銀摸著鬍子道:「若十九哥是女娃,國際的事便好說。」


  張氏卻有些猶豫:「這事兒靠譜嗎?族長本來就和咱們家不對付,他會願意幫忙?」


  孟德銀得意的看了妻子一眼:「只要好處給的足,願意得很呢。」


  「那便好。」張氏心裡鬆了口氣,若是能將嶺兒過繼過去,大哥家的萬貫家財還不全歸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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