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大殿上的對決
鐵侍郎是個女的這一八卦太勁爆, 一時間人們都不知道如何反應, 南楓處在暴風眼裡倒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天天照常上朝工作, 下朝回家，整個一個沒事人。
和她一起工作的主事們憋的都快爆炸了，天天能看見鐵大人, 但就是不敢確認！這通身的氣派，哪裡有半點女相？
他們回家都在被狂轟濫炸，但是他們什麼都說不出來, 當面問南楓的一個都沒有，開玩笑, 人家鐵大人無論職位還是資歷還是工作能力, 都甩大家十幾條街的, 誰敢大喇喇的沖著南楓問「鐵大人你究竟是男是女啊？」
趙望聲和魯小胖聯絡的大人倒是知道了, 不過大家都各有打算, 沒人願意率先出頭去告發南楓。
工部程尚書甚至覺得這是一個把南楓從兵部拉到工部的大好機會！這些大人做到如此地位，哪個都不是傻瓜，鐵南楓做出過多少成績？不是誇大, 當今陛下能這麼快完成大業, 鐵南楓居功至偉，至於鐵大人是男是女根本就是小節好吧。
詭異的氣氛醞釀了很長時間，反派確認無誤后在大朝會上開始發難。
一個小御史最先出列, 「啟稟聖上, 最近京里流言四起, 都說兵部鐵侍郎鐵爵爺是女子，下官認為，為了杜絕此類流言，鐵大人理應自證清白。」
他的套路就是等著南楓出口否認，或者言語遮遮掩掩，這樣他就可以乘勝追擊，進一步把鐵南楓釘死在欺君的罪名上！
眾人的耳朵無一例外的都豎起來，總算來了！最近大家都快被這事熬出心病了！鐵侍郎天天能看見，但是人家穩如泰山。大臣們的心裡都揣著一隻貓呢，被貓爪子撓的火急火燎的，如今這大新聞大八卦總算擱道明面上了啊，不能錯過一絲半點！
唐烈面容不變，「鐵侍郎有話要說嗎？」
趙望聲和魯小胖擔心的看著南楓。
南楓施施然走出來，行禮道「陛下，這位大人聽風就是雨，一人說另一人的壞話，他就要另一人自證清白，那是不是殺了人以後，斷案只要問屍體：是誰殺你的，你不說你就是自殺的。」
下面傳來細微的笑聲，那御史漲紅了臉，「鐵南楓，這是在陛下面前，容不得你猖狂，我有確切的證據，能證明你是女子，你欺君罔上，理應誅族！」
南楓輕蔑的瞥了御史一眼，「小人！你有證據的話，你應該如此回稟陛下：陛下，鐵南楓是女子，她以女子之身冒充男子，實乃罪大惡極！你假惺惺的說要我自證清白，你是哪根蔥？還要誅我的族，你憑的什麼？仗著一身官皮，頂著陛下的名頭盡做些狗苟蠅營見不得人的事，我欺君是我的事，陛下都沒說要如何處理我，你跳著腳要殺我的頭，誅我的族，我看你比陛下還大呢，以後大家見你要如何稱呼你，稱你小聖人？」
小御史面色發白，跪下拚命磕頭，「陛下明鑒，微臣絕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鐵南楓她，她污衊我，請陛下為我做主！」
南楓冷笑道「剛才你替陛下做的主挺大的，怎麼現在想要陛下為你做主了。御史台聞風奏事是不假，沒見過你這等替陛下拿主意的御史，我看膽大包天的是你！」
小御史面如土色，委頓在地，底下不少人厭惡的看著他，更有一些人皺眉不語。
唐烈隱下笑意道，「鐵侍郎說的不錯，臣子應守臣子的本分，失了本分也就不配為臣，撤銷你的御史之職，回去好好學學什麼叫本分。」
立刻上來兩個侍衛，拖狗似的把小御史拖下去。眾大臣眼睜睜看著鐵侍郎第一回合，身份的事還沒掰扯清楚呢就PK掉了一個御史。御史大夫心裡火啊，這狗東西說都不說一聲就被人當槍使，只要鐵南楓沒出賣朝廷和陛下，她是男是女根本無礙她的地位，媽噠老子還要去和鐵大人解釋一下。以後召御史得看看腦子是否正常。
幹掉了一個御史，魯小胖和趙望聲不約而同的抹了把汗。好在南楓一貫彪悍，她基本上是你不來惹我就好，敢惹我的話，那我就一口咬死你。
沒了小御史這把槍，這戲就唱不下去。六部幾位尚書根本不為所動，不要說出來說話，兵部蘇尚書已經閉著眼都快睡著了。
上次獻祥瑞碰一鼻子灰的劉大人只好出來接著唱，「鐵大人果真一心為了陛下，那請問鐵大人對坊間的流言是怎麼看的？堂堂朝廷命官被愚夫愚婦指為女子，這也太過荒唐，是嗎？哈哈哈哈。」
南楓白他一眼，對著唐烈跪下行了大禮，「啟稟陛下，南楓確實是女子，坊間所說具都屬實。」
頓時底下嘈雜聲一片，無數擔心的，不可思議的，幸災樂禍的目光都聚集在南楓背上。
劉大人興奮的手都在發抖，趕緊道「啊，你居然真是女子！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鐵南楓你可知罪！」
趙望聲趕緊出列，「啟稟陛下，鐵南楓雖然女扮男裝，不過並未觸犯隆興律例，還請陛下看在她以往所做的功績上，能饒她一命！」
魯小胖出列「臣附議！」
底下開始喧鬧起來，保南楓的出來一大群。劉大人之流拚命說南楓欺君，該死。
趙望聲道「你又想替陛下做主，你才該死！」
魯小胖挽起袖子就要揍人。
唐烈眼看這要上演全武行，冷哼了一聲。
德清趕緊尖聲喊道「陛下在此，請安靜！」
鬧哄哄的場面被按了暫停鍵。大家互相怒瞪了幾眼，開始看唐烈。
唐烈道「鐵南楓，你還有話要說嗎？」
南楓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啟稟陛下，其實南楓在此大殿上，正是陛下英明神武，體恤百姓的證明！」
唐烈微笑道「怎麼說？」
南楓就開始了血淚般的演講，「微臣小時候因為定縣遭災才跟隨父親逃難到了雲州，後來雲州放糧，這男女不同給的糧也不同，我爹餓怕了，就讓我頂著男孩的身份多領了一把糧食。前朝皇帝不愛護百姓，苛捐雜稅無數。我爹是個鐵匠，每日辛苦工作所得的銀錢大半都交了稅，剩下的只夠我們父女勉強填肚子。」
「後來恩師王秀才見我是讀書的料，想把我收入門牆，我因為交不起束脩，所以並未同意，恩師憐惜我，免了我的束脩，還提供筆墨紙硯。南楓當時不要說肉，連乾飯都吃不到，恩師家裡每頓都是實實在在的米飯。此時又聽說中秀才舉人可以免賦稅，我看著我爹辛苦一年只能割一小塊肉，還大半進了我的肚子，為人子女，我拿什麼回報爹娘？想來想去當時只念書還算拿得出手，那就考個舉人給我爹，讓他過幾年寬鬆日子也好。」
「於是我就在恩師手下念書，考了秀才考舉人，之後我爹因病過世。不瞞陛下，要是重來一遍，南楓也不悔做此選擇。中了秀才以後，我爹的日子才好過了些，等南楓中舉，我爹還能喝上一口小酒。假如作為女子，我一輩子都不能讓我爹過上一天好日子！」
「後來埋葬了我爹，我就進京趕考，中了進士以後在兵部任職，前朝腐敗，民不聊生尚且朱門酒肉臭。南楓不容於上司，兩年後辭官回了雲州，當時是想在雲州教教書罷了。所以若說我欺君，我欺的也是前朝的昏君，和陛下無干」
「也是陛下慧眼，世上千里馬常有，並不稀奇，伯樂才是稀缺的。陛下給我機會讓南楓能做自己喜愛的事。至於為什麼一直沒表明身份，一來一旦我表明身份，將再無可能繼續我喜歡的工作。二來這麼長時間下來，我也習慣了。再說我是男是女也與旁人無關，我也並未用此事去威脅傷害別人。劉大人認為我欺君，我覺的我欺的一大半是前朝的昏君，陛下見我時，我已經以男子身份生活多年，所以陛下並無所覺。」
「總之，是萬惡的前朝把我一個好端端的女子逼成了男子，又是如今陛下聖明，讓我得以回歸女子身份。所以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用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這一套結尾，還附帶拍了唐烈一把馬屁。
聽完南楓的演講，大殿里雅雀不聞。
丁侯爺紅著眼出列道「啟稟陛下，鐵侍郎真是字字句句真誠血淚。起因還是因為老臣家事，才讓鐵大人受此無妄之災。要是鐵大人有心欺瞞，老臣的小女一輩子就毀了，老臣虧欠鐵大人，也感謝鐵大人。要說鐵大人存心欺君，老臣第一個反對！」
眾人一想，對呀，要說鐵侍郎不跳出來說自己是女的，在座誰能知道？人家為了不耽誤一個女子的終身，寧願冒著欺君的風險，這是什麼精神？無私無畏的精神啊！設身處地想一下，恐怕沒幾個人能做到鐵南楓這樣，視前程如糞土的！
該說的說完，南楓不再發言。底下嗡嗡嗡的又在討論。
劉大人之流非常不甘心，眼看拍死鐵南楓已經做不到了，那一定要把她趕出朝堂！
劉大人率先道「鐵大人好伶俐的嘴，不管你說的如何天花亂墜，欺君就是欺君，我等是恥於為伍的，也不想將來被人說起同一女子一起上朝！」
附和者有之，呸呸呸的也不少。
蘇尚書張開眼道「劉大人說的真是有理，只不過鐵南楓如今在兵部製作那什麼蒸汽機，已經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眼看就要成功了。按劉大人說的，那東西以後就不做了？還是劉大人推薦別的能人過來繼續做？」
一片沉默，媽噠，鐵大人並不是一個文官，她是一個「匠官」，把她擠跑了，以後這些玩意誰去搞？
劉大人臉色異常難看，他道「那就讓她做完再走，陛下開科取士，人才自然應有盡有。」
一片噓聲傳來。
魯小胖冷笑道「劉大人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既然人才應有盡有，那還要鐵南楓做什麼，你去找人做去，還要麻煩一個女子作甚？說來劉大人家冬天蜂窩煤用的也不少，玻璃器具更是你家夫人最愛，這些都是你看不起的鐵大人做出來的，劉大人回去趕緊都扔了，省的人家說你不如女子！」
笑聲傳來，劉大人鐵青著臉，「魯侍郎說笑了！」
魯小胖「哼！」
唐烈看夠了戲，覺得心滿意足，鐵南楓口齒真是鋒利，特別最後一段，拍的唐烈通體舒泰。別人做官多少都有私心，只有鐵南楓是真愛做實驗，她手底下做出來的東西全都交給了朝廷，經過戶部的運作，這些都變成了源源不斷的銀子，充實著國庫，唐烈又沒被驢踢了腦袋，怎麼也不會讓南楓回家種地啊！
吵嚷不休，最後聽唐烈定奪。在眾多的眼光中，唐烈慢吞吞的宣布，「鐵侍郎鐵南楓女扮男裝，有欺君嫌疑。」
趙望聲和魯小胖滿眼絕望。劉大人之流喜的嘴角不住上揚。
「但是於公於私，她對朝廷做出的功績不可否認。於情於理，她始終赤誠，從未傷害過任何人。故此罰俸祿半年，以儆效尤。」然後讓南楓在今後的工作中再接再厲，繼續為朝廷發光發熱。然後唐烈退朝準備走人。
趙望聲和魯小胖的高興就不說了。劉大人之流恨的直咬牙，這半年俸祿不疼不癢的，算什麼懲罰，爵位還在，官位也沒丟，自己還折了個御史，為什麼遇上鐵南楓就沒好事呢！
劉大人非常不甘心，於是呼喊唐烈「陛下！」
唐烈回頭看著劉大人，恍然大悟道「你剛才說不願和鐵侍郎一起同朝為官，那你就脫下官袍回去吧。還有誰不願和鐵侍郎同殿為官的？」一個是一心為朝廷的有用人才，一個是拿做官謀福利的庸人，唐烈怎麼都會選擇要南楓。
劉大人沒料到一聲喊，把自己的官職給弄沒了，他面如土色的呆立在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在他旁邊的人不約而同的散開，開玩笑，如論如何也不能為這事丟自己的官啊，鐵侍郎就是一個匠官，其實對旁人全無影響，這八卦看看就看看，引火燒身的事傻子才去干！
大家嘲諷的看著趙傻子。南楓謝了恩從地上爬起來，眾人看新鮮似的圍著她。以往沒發覺，如今近距離看也看不出什麼來啊，除了骨架纖細一些，鐵大人言行舉止哪裡像女子了？
大臣們三三兩兩的離開，平時和南楓關係好的也來打一聲招呼，很是複雜的看著她，同殿為官這麼長時間，以後怎麼面對鐵大人？
趙望聲和魯小胖為南楓高興，說著剛才的「戰況」。
南楓看著魯小胖笑嘻嘻的，「你願意和我說話了？」
自從南楓當著他們的面，承認自己女子的身份，魯小胖雖然為她奔忙，卻是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
被南楓一提醒，魯小胖愣愣的看著南楓，想起曾經的過往，他又是一聲大叫，捂著臉轉身就跑。大臣們看著魯侍郎狂奔出了宮。
趙望聲笑道「你一貫喜歡開他玩笑，現在還改不了！」
南楓打量著趙望聲，「你倒是不錯啊，沒嚇著？」
趙望聲很是鎮定，「那有什麼，整個湛兮書院都被你坑慘了，不多我一個。再說了還要同殿為官的，難道還能裝見面不認識。」
南楓哈哈大笑，對著趙望聲拱手道「是我的不是，改天特意給你耀宗賠罪，你們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我這個小女子計較！」
趙望聲哭笑不得看著南楓，「我發現你越來越刁鑽了。」
南楓大笑著拍了拍趙望聲的肩膀。兩人相視而笑，毫無芥蒂。
旁邊的一個大人滿臉的困惑，「鐵大人真是女子？我眼見也不能信啊！」
旁邊一人笑道「要不您老再去確認一下，讓鐵大人為您解衣？」
「滾！」
有實在想不明白的大臣還在刨根究底，「即便念書不能發現，這考進士的時候不得搜身嗎，這也能過？」
旁邊一個大臣嘲諷道「你以為前朝考進士和現在一樣，一板一眼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給了錢，說是搜身，也不見得要人脫光啊，略略查看一下就行了，誰能想到有女子混進來？規矩都是擺著看的！前朝那些老大人還等著進士們送銀子呢。」
那個大臣搖頭道「這規矩體統都沒了，怪不得前朝要亡。」
其實南楓在考會試的時候確實經歷了搜身，那時她差點奪路而逃，以前考秀才舉人時只是略略查看一番，南楓以為這個朝代會試差不多呢。誰知道還要搜身！這時旁邊一個學子嘟噥了一句，「又伸手要銀子，見錢眼開！」
她好歹按耐住了狂跳的心，輪到她走進搜身的屋子，裡面一個男的瞥她一眼，「懂規矩嗎？」
她馬上點頭，掏出十兩銀子，心裡慶幸帶了點銀子防身。那男的見到十兩銀子，露出笑容道「意思意思脫件外套。」於是南楓就脫了件外套，然後有驚無險的進去考試了。她一開始還有些驚魂未定，後來慢慢才定了心。所以說她一直引以為傲的進士學歷，其實是鍍金的。
……
南楓回到家，蕭玉早就坐立不安了。看見她回來急切道「怎麼樣？聖上怪你了嗎？」
南楓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沒事，都好了，聖上寬宏，豈是一些小人能揣測的，我被罰了半年俸祿，其他不變。」
蕭玉長長的吐了口氣，徹底放了心，他笑道「我吩咐廚房多添幾道菜，慶賀一下。」
南楓笑著點點頭。
她府上的僕人這幾天也處於旋渦中心，一開始被人拉著問的時候，個個義憤填膺的呸呸呸，把問這話的人罵的狗血噴頭！後來證實自家大人就是女子，僕人們一律沉默，誰敢問就瞪眼，「關你們屁事！」
如今塵埃落定，大家都欣慰的互相對視，紛紛放了心，如此好的主家，怎麼也不會有事啊，還是當今皇上聖明！
蕭玉去廚下吩咐加菜，還笑著道「大人無事，你們今天也多加個肉菜，替大人一起慶賀慶賀。」
上上下下都是笑聲，廚房的婆子還非要熬解邪祟的艾葉，給南楓熏屋子去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