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93章 欠教訓的傲嬌神筋
昆侖君的魂魄本就不穩,此次被沾染邪魅氣息的傀儡衝撞,魂體傷損不小,要養回來更需時日。鬼王少年的陰氣在地府也耗損得差不多了,待清查邪魅為禍之事告一段落,便也毫不耽擱的下九幽而去。他一走,整個地府近乎粘稠的壓迫感瞬間為之一清,大鬼小鬼們盡竭鬆了口氣。
但,這口氣似乎鬆得太早了點,舒心日子未享受幾日,地府便亂了套……
世有疫鬼,凶滑刁狡,每逢現世,為禍甚重,但覓其蹤,盡報幽冥,職司通遣,眾皆推拒,待差圍剿,杳無蹤跡,屢戰屢挫,收效甚微。
其時,疫鬼現世,蜀中大愴,各族人眾折損無數,地府接引的鬼差根本忙不過來,一名鬼差帶十數個,甚至數十個新死怨魂,忙亂之下,有個別走脫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開始,在陽間遊蕩的孤魂野鬼為數眾多,那些沒有什麽機緣的也就漸漸消散了,於地府而言,會散掉的定不是什麽要緊人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頂多被上峰囉嗦幾句,督促盡心辦事,誰都不會真去追究。
可時間一長,積弊日甚,有些上進又強橫的遊魂在沒有陰差管束的情況下,各自潛影藏形覓地修煉,倒也真出了不少成氣候的,鬼差們一時顧及不到,又見沒什麽大動靜,便也放任自流了。
姑息成奸,伊始禍起……
九幽下,無光之域。
全副黑袍加身的斬魂使低著頭靜靜倚坐在功德古木旁,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其實遮與不遮都沒差,他臉上還覆著墨色的麵具,橫豎是不會給旁人窺見容貌的。
陰氣自四麵八方匯聚而來,黑袍在罡風中獵獵作響,可這一切似乎都與低眉斂目的男子無關,他就這麽一個姿勢坐在地上好幾日了,不說不動像塊石頭一樣,也不知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不過,從那鼻息間隱隱吞吐的氣流軌跡看,應該是醒著的,畢竟鬼族不需要呼吸,除非刻意為之。
鬼王的確是在刻意保持著呼吸,怎麽說呢,是自然維持的習慣,也有情勢所迫的考量,失去了鎮魂令,他在凡世舉步維艱,也不知多少次被天地威壓整得煩惡難耐,可昆侖能安安穩穩活在世間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他舍不得離開,就隻能忍耐。像這樣如凡人般呼吸多少能緩解一些外在的壓力,沒什麽大用,不過聊勝於無,時間久了便也慣了。
這一次,昆侖要在地府休養不少時日,鬼王想著等陰氣補充完,他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再放開一次背後的禁製,總凍著昆侖的神筋也不太好,神筋脈絡中神力受陰氣阻滯無法流動,那感覺就像是被關起來了一樣。如果是昆侖的話,一定不喜歡,神筋曾經屬於那麽自由肆意的神祇,又怎麽會願意被關起來。
鬼王每每想到這裏總會自責,是他太沒用了,抵不住傷,也忍不得痛,昆侖把神筋給他,他卻照顧不好,還拿很多很多的陰氣去凍住,不止凍住更要與自身的陰氣隔開,這種做法總感覺透著一股嫌棄的意味,怎麽想都覺得別扭。
可他實在沒辦法,如果不去限製,他在脊骨傷損的狀態下什麽事都做不了,連神誌都無法保持清醒,所以,幾度權衡後,還是無奈的放棄,他也就隻敢在荒涼空寂的無光之地把神筋放出來活動一下。
不過想來這裏惡劣的環境是無法令神筋滿意的,不然也不會每次脫困都衝撞得那麽厲害,可他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神筋離開的。那是昆侖給他的,就算關著也不能放跑,委屈了就隻能任它委屈著,偶爾放放風已經是極限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每次放開禁製後,總感覺新生的血脈骨骼顏色能更淺一點點,會隱隱泛出些暗紅的色澤,他總會殷切的期盼,待時間久了,他能更適應這些屬於昆侖的氣息,能夠少堆一些陰氣在脊骨周圍,也能讓神筋在他背後待得更舒服一些,那時候說不定他的血也能變紅一點,就像心尖上那一抹紅得瑰麗悅目的血色。
昆侖總喜歡給他穿玄黑衣裳,可他自己卻還是更喜歡緋色的熱鬧,也不知為什麽昆侖會說他著紅妖氣,妖氣不好嗎?凡人用妖氣來形容紅色的衣服嗎?可為什麽凡人婚嫁都會披紅罩霞?紅色,難道不是好看的顏色嗎?昆侖為什麽會不喜歡?
可惜,他那個時候沒問出口,如今也不再有機會去問了。或許,昆侖並不是不喜歡紅,隻是不喜歡他去穿紅吧,紅色說不定有著什麽他不知道的特殊意義,也對,一個鬼族,蘊於混沌長於泥沼,原也配不上這世間斑斕絢麗的五光十色呢。
鬼王的唇角勾出一抹淺淺的笑,那輕鬆的神情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難題一般的欣悅,是啊,何必自擾呢,昆侖覺得黑色是最適合他的顏色,那他安安分分去穿就好了,何須想其他有的沒的,自己傷神,也沒什麽用處。
也許是這無光之地太過荒涼,也許是他太過寂寞,有多久沒有睡過了?記不清,很久了吧,無眠無夢的日子太過難熬,若腦子裏再不想些什麽,隻怕是要瘋掉的,所以,他也許,應該睡一會兒。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又過了幾日,周遭匯聚過來的陰寒氣流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急迫,體內各條經脈都重新充盈了凝煉後的陰氣。差不多,是時候了,鬼王輕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握住頸間掛著的那枚盛裝魂火的異石,溫溫柔柔的熱度透過堅硬的石麵傳遞到指尖,似乎也同時帶來了力量。
鬼王抿了抿唇,語聲輕緩略帶委屈的抱怨道:“若它也能像你這麽乖,就好了……”
旋身站起繞著功德古木往前走了幾步,尋到那根粗壯拱起的樹根,鬼王側伏下去將身體緊緊蜷縮進樹根和古木間的縫隙中,雙手摟緊樹根後還用左手堅如金鐵的指甲破開凍土,將手指整個插入土中,做完了這些,鬼王輕輕的舔了舔嘴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凝聚陰氣為刀,駕輕就熟的往脊後神筋與他自己脊骨銜接處斬了過去,堅實的陰氣禁製上立刻就破開了一道縫隙,有金紅的微光迸射而出,在墨黑色的骨骼脈絡上腐蝕出斑駁的凹痕,而後便一路向下淌入胸腔。
鬼王咬著牙緊緊摳住樹根旁的凍土,這是他多次嚐試後能找到的最省力也最容易控製的姿勢了,還記得初次躺在樹根旁,他是右側著地,神力一從禁製流瀉而出便直奔心髒處的能量本源而去,把他嚇得立時跳了起來,倉皇間陰氣調配不及,毫無準備的被神力竄得體內一片狼藉。
那一次意外,他花費了數倍的時間才恢複過來,因耽擱的太久而錯過了昆侖整整一世,至今想起仍會扼腕頓足。
如今好多了,他已經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應對之法,知道該怎樣控製神力的走向,怎樣減少自身在同一時刻的傷損程度。現在,他已經差不多能做到神力走到哪裏,他的陰氣就跟到哪裏,神力毀完一處,他就能及時的修複一處。
意識專注於到處‘滅火’,自然也就沒空閑去理會那焚筋灼骨的痛楚,其實,痛不痛的鬼王已經不在意了,畢竟會心疼他的人早就不在了,他一世一世的追逐著那個氣息相似的影子,卻再也看不到一個熟悉的微笑,再也得不到一個溫柔的擁抱,再也聽不到他親口喚出的‘小巍’。
他的目光,不再會為他停留,塵世的歲月如浮光掠影般悄然而逝,然後下一個輪回,便又換了一副陌生的麵孔。鬼王也搞不清自己究竟在追逐什麽,又想從這追逐的過程中得到些什麽,他好像什麽都失去了,又好像還有那麽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在塵世行走經年,他學到了更多關於凡人的學問,也見證了更多凡人的喜樂悲苦,可那些濃烈的情緒都不屬於他,他也學不來,更獲得不了慰藉。他是鬼族,鬼族本就算不上‘活著’,不生自然也就無死,他連凡人的生死相隨都求不到,還能如何呢?
神力如炙熱的熔岩一般在身體裏流淌,所到之處摧枯拉朽般毀滅一切肮髒的黑色骨血,可是鬼族不死,就是怎麽都死不掉,無論沉睡多久都終會醒來,然後一切都不會改變,他仍然要繼續自己荒寂無趣的日子,永遠看不到盡頭。
緊咬的牙齒已經有些崩裂,沒關係,等有空時再去修複,現在就算分了陰氣過去也沒用,過後還是會崩開的。胸腔裏灼燒得很厲害,連那些已經修複好的經脈也還是在不肯止歇的痛著,也不知是真的在痛,還是忙亂中的臆想。
他一向很喜歡溫暖,喜歡曬太陽是因為暖,喜歡抱昆侖也是因為暖,可這神力卻有些暖得過頭了。鬼王無數次的想,若此刻昆侖在身邊,他去告狀說神筋欺負了他,說神筋一點麵子都不給的燙他,還總是想逃跑。那昆侖會不會為了給他撐腰而揍神筋一頓,會不會把神筋吊起來用鎮魂鞭狠狠的抽?那樣神筋是不是就能乖了?
要不,還是,不要了吧,如果把神筋嚇壞了,不肯理他了該怎麽辦?就像大神木一樣,枯萎得隻剩下幹癟的木樁子,死物一般沒有動靜,那還不如像神筋一樣,有事沒事找他麻煩來的快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