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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二章

  “這個我知道,這個我知道。”賽罕瞬時來了精神,急忙坐直身體為眾人解答。


  “續命丸是每隔一段時間發作的毒,毒性強烈,發作時間久,十分折磨人,一旦服下還無藥可解,隻能每月按時服食藥物來延緩毒發。如果一直堅持服藥,正常活個五六十歲不是問題,所以叫續命丸也沒叫錯。不過能夠壓製這種毒的藥極為罕見,尋常人隻會把它當毒藥來用,但有些人卻會用在培養自己的死士上,布奉以前就想喂我吃這種藥。”


  “不錯。”龐魁川點頭,衝她豎了下大拇指,“說的十分詳細,並且這種毒不發作時,看著與常人無異,診脈也診不出來。”


  “他也是用匕首,把人家的骨頭割開來看才知道的。”衛青插話道,“屍骨外表並沒有發黑,那些仵作估計也沒想到是中毒,隻以為是重傷身亡。”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什麽發現嗎?”


  “這麽多就足夠了。”衛青眉頭微皺,在腦海中整理完後,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身份基本可以確認是死士,從身高年齡差別都不大,並且都有同樣的習慣來看,這幾個死士是同一批,且生前所在的編製肯定人數不少。京城,或者整個大周,沒多少人有能力又有膽量,養出這麽一大批死士。”


  他邊說,邊起身拔劍,“食指的彎曲狀,我猜是因為他們的劍是特製的,像這樣的。”


  屋內眾人齊齊看向衛青的手,隻見他握著劍的同時,食指微微弓起,像是在抵著劍柄上一個並不存在的東西。


  “帶有暗器?!”賽罕見過許多稀奇古怪的兵器,這個手勢她隻需一眼就能猜出大概,隨後點頭對衛青的說法表示讚同。


  “不錯,死士直到咽氣之前,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會放過,所以他們的兵器經過改造都會帶有淬毒的暗器,一般來說觸發機關會放在最容易觸碰到地方,為的就是保證最後一擊的成功率,而最容易觸碰的地方,一定是他們經常握在兵器上的那幾個點,這樣常年使累月,就會留下和常人不一樣的習慣和特征。”


  “就像我的七骨鞭,為了可以隨時變換骨劍使用,觸發機關也在食指和中指的附近。”她將骨鞭抽出來,給趙慕鳶演示一遍,“所以我的食指和中指內側都有一道薄繭。”


  “但是那些死士,為什麽會死在那間荒宅呢?”龐魁川覺得疑惑。


  趙慕鳶微微皺眉,那間宅子荒廢的年歲很久了,至少比那幾具白骨存在的時間還久,所以肯定和宅子從前的主人沒什麽關係。那麽唐多順怎麽會想到把蘿兒的屍首丟到那裏呢?是巧合嗎?還是他原本就知道,這間荒宅的湖裏,也曾經被人以同樣的手法處理過屍體?

  趙鳴鶴舉人宴定在放榜後的第三日,是個好日子,剛下完一場小雨,天氣也不錯。


  晨起微涼,趙慕鳶在院裏挽弓練箭。


  “可以啊你這箭法。”賽罕坐在花廊下看著,“阿木爾教的不錯嘛,這說起來,他們怎麽還沒來京城啊?”


  “他們是私人商隊,一路走一路行商,自然比我們要慢很多。”


  不過阿木爾說過,她們年前肯定是能到京城的,就是不知道具體什麽時間到了。


  “阿鳶!”


  遠處傳來長姐和朱瑾的聲音,她回頭一看,二人正並肩往這邊走來。


  “長姐,阿瑾姐姐。”她收起弓交給青枝,領著二人進屋說話。

  “阿瑾姐姐來的這樣早,是特意來給我二哥道喜的嗎?”她語氣中略帶調侃,朱瑾和長姐一樣大,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她若是能做自己的嫂子,趙慕鳶是一萬個樂意的。


  “今日來的不全都是給你二哥道喜的,不然過來幹嘛。”朱瑾完全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拉著月鶯坐下,“不過我來這麽早,確實有別的事情想要問你。”


  “是什麽事?”


  “她來的一路上,不知道和我念叨了多少遍秦公子了。”月鶯插話道,“你是怎麽和秦家那位七公子相識的?”


  “秦公子,你們在說秦扶桑?”賽罕一進來就聽到她們在說姓秦的,便插了一句。


  賽罕生的美豔,足以令人過目不忘,上次繡春苑見過她,朱瑾自然也記得的。“正是,我們在問阿鳶,是怎麽和秦公子相識的。”


  “咳咳咳——”賽罕咳嗽兩聲,才撩開衣袍準備坐下就僵住了,“那什麽,我先出去看看瀲枝怎麽還沒沏好茶。”


  “怎麽認識的,還不是托了她和小青的福。”趙慕鳶故意提高了聲音,“要不是她們兩個去偷人家的兔子,人家也不會找上門,我也不會認識秦公子了。”


  賽罕腳下步子邁的更大了,轉眼就溜了出去。


  “是這樣嗎?”朱瑾點點頭,手絞著帕子,猶豫了片刻才問她:“那你可知道他如今住在京城哪裏?”


  “這我還真沒問過。”她眼中閃過了然,這是少女懷春啊,隻可惜自己相中的嫂子,就要換人了。


  月鶯抿了口花茶,忍不住也跟著調笑她,“阿瑾這可是頭一回這樣惦記別人,你若不想辦法告訴她,隻怕她要害了相思病啊——”


  她拖足了尾音,直把朱瑾說的又羞又惱,抬起手錘她,“我就不信你沒有嫁人的時候,到時候看我怎麽笑你……”


  “你看看,你這和人家秦公子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說到嫁人了,真是閨女大了不中留哦~”月鶯學著朱夫人的語氣,和她推搡嬉笑著。


  趙慕鳶回頭喚瀲枝,“去找找秦公子上次送來的請帖,上麵應當有寫他在京城的府宅住處。”


  “其實,我就是想去道謝,因為上次那事……”朱瑾坐直了身子,理了下鬢邊的亂發,“鶯鶯你不要笑我,這次我母親可是為了你的親事,特意來的。”


  “說到上次在繡春苑,阿瑾姐姐,我有件事想要問你。”趙慕鳶起身,從書案上抽出一張紙,“那日和你父親在一起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我……我不知道。”朱瑾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卻隻是搖搖頭否認了,“應該是父親的幕僚,或者什麽人。”


  “那這個圖案,你認識嗎?”她將紙遞過去,上麵是青墨勾勒的蜘蛛圖紋。


  與其說是衣服上的繡樣,不如說像是某種組織的標識,她第一眼就這麽覺得,當時和雅間在秦扶桑麵前提起時,他的神色就有些奇怪。


  回去後她又拿給小青看過,江湖大小幫派的圖騰家紋,小青多多少少都會有印象,銀色蜘蛛的圖紋他雖然沒見過,但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認為這是某個隱秘組織的標識。且這個組織很可能是暗中從事情報、暗殺,或者是類似從前的鶩密衛在朝堂上的存在。


  鶩密衛成立最初,是專職替大周皇帝暗殺謀逆之臣而存在的。從慎武帝,也就是當今陛下的祖父當政時期,鶩密衛才逐漸走向朝堂,直到先帝在位末期,鶩密衛正式被編入禁軍,但並不歸屬禁軍管轄。

  以朱禽的身份,會和情報、暗殺組織接觸的幾率很小,所以這個組織十有八九就是繼鶩密衛之後的新興存在,而根據她的觀察,父親和二伯很可能並不知道這個組織,祖父遠離朝堂,恐怕更不清楚了,至於朱禽是怎麽接觸到的,不是說皇上如今對他不甚重用了嗎?這可就耐人尋味了。


  雖然和朱瑾打聽,頗有幾分利用其家人的嫌疑,可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沒有。”朱瑾接過來仔細看了許久,又搖頭,“我沒見過這種圖案。”


  “是嗎?”趙慕鳶瞥了眼她塗著丹蔻的指甲,笑著把那張紙又收了回去,“我想著你也不會認識的。”


  “那是什麽?”月鶯問了一句,一隻大蜘蛛,怎麽了?

  “小姐,請貼上果然有寫。”瀲枝從內室出來,打斷了幾人的對話,“這裏寫著玉花巷子秦家七郎,秦扶桑敬上。”


  “玉花巷子?”朱瑾起身拿過請帖看,“玉花巷子不就在趙府的後麵嗎?”


  “是啊,可真是巧呢。”她抿嘴笑了笑,眼神卻閃過琢磨的意味。


  “那晚些時候,我剛好可以過去拜訪,謝他那日幫我之事。”


  “那麽大一點兒事,還值得你登門拜謝啊。”月鶯說道,“你這分明就是找由頭去見人家吧?”


  “長姐,你這樣拆穿阿瑾姐姐做什麽.……”


  “小姐,大小姐,朱小姐。”二房的周嬤嬤從外麵進來,福身笑著行禮,“快開席了,二夫人讓奴婢來請幾位小姐過去呢。”


  “這麽快啊。”趙月鶯看了眼外麵的時辰,這會兒不是還早著呢嗎?


  “那我們就快些過去吧。”朱瑾一聽,急忙起身挽著月鶯的手就要往外走,趙慕鳶也就跟在後麵,悄聲問了一句,“除了朱夫人,周夫人,還有哪位夫人也在嗎?”


  “還有撫遠將軍夫人,和禮部侍郎,袁州大人家的夫人也在。”周嬤嬤笑嗬嗬的答道,她一說趙慕鳶就聽明白了,袁家和趙家很少來往,想必今日為長姐的婚事而來的,就是她了。


  禮部侍郎袁州,泉州袁氏,雖算不上書香世家,不過袁州的嫡長子在京中同齡公子裏是拔尖兒的,這次秋闈更是高居第五,是前五裏年紀最小的一位,才十七出頭。


  隻不過,禮部尚書是太子黨羽,雖說如今太子沒了,可楊家還在呢,這袁州在禮部尚書名下做事,不知和楊家私下可有結黨。


  “三小姐,三小姐……”


  她正低頭跟在長姐身後,忽然聽到有人低聲喚自己,便四處看去,瞧見了桂花樹後躲著一個身材清瘦的綠衣小姑娘。


  “梨兒?”趙慕鳶看看長姐和朱瑾的背影,和周嬤嬤說了一聲,就走到桂花樹旁,問她:“你怎麽也來了?”


  “我是隨著公子一起來的。”梨兒低聲說著,手攥著衣角不敢抬頭看她。


  今日趙家設宴,齊邕也跟著周議表哥一起過來了,趙慕鳶聽餘嬤嬤提過一句,沒往心裏去,齊邕和自己還有周家表哥,在生意上往來密切,二哥的舉人宴,他來慶賀實屬正常。


  “那你怎麽跑到這邊來了,是有什麽事嗎?”趙慕鳶看她肩頭沾了幾片落葉,像是在這裏等了許久。

  “奴婢.……”梨兒抿著唇,像是不知道怎麽開口,索性直接跪了下來,哽咽道:“三小姐,奴婢有件事,有件事沒有告訴三小姐,可是奴婢不知道這件事是否和蘿兒的死有關,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什麽?”她訝異俯身扶她起來,“沒關係,那你可否先告訴我,你為什麽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是這件事說出來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嗎?還是對你或者誰的名聲有損?”


  “是可能會給我帶來殺身之禍,可也不隻是這樣。”梨兒眼神閃過一絲焦慮,“這些事,是母親交給我的遺物裏,有一封信,她叮囑我千萬不能隨意打開看,更不能把這封信弄丟或者隨便給人看,我前日想到這件事,便打開看了信……”


  “那信中說了什麽?”


  “三小姐,奴婢.……”梨兒又猶豫了下,“奴婢隻能先告訴你,奴婢的母親,是當年寧妃身邊的宮女。”


  “所以,那場火不是意外對不對!”趙慕鳶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就覺得哪裏不對,蘿兒、梨兒、唐多順和那場莫名其妙的火,這中間肯定有一個是有問題的,否則哪裏會有那麽多巧合。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梨兒連忙搖頭,“那場火我不知道是不是意外,但我猜,應該是當年害了寧妃娘娘的人,查到了蘿兒,所以想要斬草除根。”


  “而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唐多順,對不對。”她伸手拉住梨兒的手臂,“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母親當年是如何逃出來的?她是否知道,害了寧妃和六皇子的人是誰?你放心,在把握幫蘿兒沉冤之前,即便你告訴了我,我也絕不會和旁人說起,必定保你不被牽連。”


  “我不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麽逃出來的,但,但她臨終前親口告訴我,寧妃娘娘,是被一個叫唐封居的侍衛害死的,奴婢聽說,唐多順是唐封居的義弟.……”聽到她這樣保證,梨兒才低聲說了出來,正說著就看到自齊邕往這邊走來了,急忙將剩下的話匆匆說完:“母親留下的信中說,孫繁是被唐封居下了迷情藥誣陷的,寧妃娘娘沒有被折辱,而是被唐封居勒死的,六皇子也是他殺的,他是楊環的人,唐封居是楊環的人!”


  “什麽什麽人??你們在說什麽?”齊邕走過來,梨兒的聲音壓的低,他隻聽到了模糊的字眼。“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邊了?杏兒還以為你跑丟了呢。”


  梨兒睫毛顫抖著垂下頭,低聲道,“奴婢不小心迷了路,正巧遇到三小姐,正在說三小姐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兒呢。”


  “你這就睜眼說瞎話了啊.……”齊邕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忙訕笑的轉了話題,“不過,三小姐確實也生的好看。”


  趙慕鳶斜楞他一眼,“齊公子都已經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梨兒不過就是誇我一句,怎麽就成睜眼說瞎話了?”


  “哈哈哈哈.……”他一把打開折扇,掩飾著尷尬,“我正好有事問你呢,嚴芶那邊說田產和作坊都已經看好了,琉璃官窯我也派人去永壁商議妥了,眼下就差程目過去了,他那邊的事什麽時候忙完啊?”


  “算起日子來,程目這兩日也該來信了,若是他那邊大功告成,永壁即刻就可以開始動工。”程目每隔十天一封信,匯報暖棚裏小茴香的狀況,上次信中說惠城落了場小雪,小茴香差點全凍壞了,還好他們大半夜衝到城外,把炭火及時燒上來,可小茴香還是有些發蔫,算算日期,若是真的搶救回來了,小茴香也可以收上來了。

  “如此正好。”齊邕點點頭,看看遠處的走動的人影,“人多眼雜,我一個外男不好在這邊久待,回頭有空再登門拜訪。”


  “齊公子慢走。”趙慕鳶福身,目送他走遠,梨兒跟在後麵,扭頭看了她一眼,這才追上齊邕。


  趙慕鳶神色微微舒展,雖然梨兒的話令人十分震驚,也不能保證十足的可信度,但唐封居,唐多順,還有楊環,再加上小扶柳,現在終於像是有那麽一絲關聯了。


  流芳台,是趙府用來接待女眷賓客的院子。


  “阿鳶,你做什麽去了?”周氏見她才來,笑著說她,“這麽多客人在呢,你還晚到。”


  “來時路上碰到了齊公子身邊的丫鬟,就說了兩句話。”趙慕鳶福身向屋內眾位夫人賠禮過後,又一一問好。“讓諸位夫人笑話了。”


  “我還說怎麽走著走著,就不見人了呢。”月鶯接話道。


  “和一個丫鬟有什麽好說的,你也真是的。”宋氏不滿的看著她,雖然不是自己的女兒,可她總是趙府的千金,路上碰見別府的丫鬟還要說話,簡直自掉身價。


  “夫人教訓的是。”她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宋氏,緩步坐了下來。


  “三小姐年紀小,愛交好友一起玩兒,也是正常的。”席間一位體態微胖,皮膚白皙的婦人笑眯眯的打著圓場,這位婦人趙慕鳶從前未曾見過,又是坐在朱夫人身旁,想來就是袁夫人了。


  “讓袁夫人見笑了。”二嬸笑著,將話頭又牽了回來,“方才說到哪裏了?是說月鶯的衣服花樣精致吧?”


  “對對對。”朱夫人也忙接話,“月鶯小姐衣服上的杜鵑花,真是好看,最主要的還是這人呀,比花兒嬌美。”


  “這樣嬌豔的杜鵑花,也就穿在月鶯這樣年紀小又生的好看的姑娘家身上,才能蓋過花兒的風頭。”周夫人也跟著誇讚,管他袁家和趙家的婚事能不能成,在外人麵前總要多捧著。


  “幾位夫人過獎了,月鶯哪裏敢當。”趙月鶯笑盈盈的答著,心裏卻一團疑雲,她今兒穿的和平時也沒差多少,閨閣小姐不也都是這樣穿的嗎?

  “瞧瞧這孩子,還謙虛上了。”朱夫人笑道,“好看就是好看,怎麽就過獎了。”


  趙慕鳶和祈鸞對視一眼,隻默默低頭吃飯,今兒內院這席酒宴,她們在旁邊隻做陪襯就好。


  幾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著,唯有撫遠將軍夫人韓氏,說著話還悄悄打量著自己,眼神不是很善意。


  趙慕鳶不動聲色,大人問就答話,不問就乖乖吃飯,這韓夫人不過打量自己幾眼,又不會掉塊肉,可她在韓柔貞脖子上劃拉的那一刀真是特別輕,還沒自己當初脖子上受的傷一半深,估計疤都沒留一個。


  韓陟一介武將,不管信不信,都不會把這種事擺到台麵上來討說法,顯得沒有氣量,隻會當成小孩子間的打鬧;至於韓夫人,她也不傻子,同樣是本朝新貴,趙家可甩了韓家不知道幾條街,她縱然有氣,也隻能在暗中剜自己幾眼。


  果然直到宴席散後,韓夫人一句話都沒多說,神色淡定的和朱夫人她們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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