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此刻,本應在金陵祖宅“養病”的某人,正大搖大擺的在外麵閑逛。
穿過街市,到了南巷茗香館,看著絡繹不絕的客人,趙慕鳶走進去,掌櫃的一眼就認了出來,原來蔣六兒做掌櫃的時候,他就是茗香館裏的夥計。
“三小姐!您怎麽來金陵了!”
“我……我過來看看。”她笑著走了進去,還是熟悉的樣子,“程目不在嗎?”
“程爺還在嘉興沒回來呢。”掌櫃答道,“程爺說,在嘉興開完分號,就待在嘉興物色下一個分號要開在哪裏,短時間內都不回金陵了。”
“這樣啊。”趙慕鳶點點頭,“那有紙筆嗎?我給他留封信。”
“有有有。”掌櫃的連連點頭,去給她取來了紙筆。
廂房內,趙慕鳶正寫著,忽然聽到外麵有人議論池家、祥雲綢莊,她匆忙落下最後一筆,將信交給掌櫃,站在外麵聽了一會兒。
“聽說池家今天就要重新選家主了。”
“不是說池家大公子是家主嗎?怎麽還要重新選?”
“誰知道啊,聽說是因為池大公子母親的出身,說是舞妓出身,池大公子又是庶子。”
衛青看了她一眼,“走不走了?”
“走,先去一趟昌泰票號。”她點點頭,摸了摸自己小荷包裏裝著的那個東西,離開金陵前,不如順道去拜訪一下池大公子吧。
池家
廳堂內,從長房到四房,幾乎所有族中男子都來了。
“也就是說,你們想要重新選家主?”齊邕摸著茶杯,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些人,池雲說他們家都是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貪獸,真是一點兒都沒說錯,偏偏挑了周議,宋深和趙慕鳶都不在金陵的時候,要以手中的股成來威脅池雲。
“沒錯,按照周家的規矩,家主手中應當持有最多的祥雲綢莊的股成.……”長房嫡子池裕,是各房的代表人,“這也就是說,持有最多股成的人,才有資格做池家的家主。”
嗬,還真是會鑽空子。
池雲神色淺淡,似乎絲毫不在意這些事,齊邕卻暗自替他著急。
池家的股成,池雲作為家主持有五成,剩下四房的人分走五成,本來是應該五五開的局麵,但是因為池雲將手中的股成打散,如今即便自己在場,池雲這邊也隻有兩成半的支持。
祥雲綢莊的股成分出來後都會登記在冊,但那本冊子隻有作為家主的池雲才能保管,池裕竟然知道這件事,還知道都有什麽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他的手裏,就算沒有五成的支持,最少也有四成。
怎麽看,今日都是一場敗局。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不同意也不行了吧。”池雲笑笑,抬手示意,“那就開始票決.……”
“等等。”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廳內眾人紛紛望去,隻見門外走進來個青色衣衫,尚未及笄的小丫頭,身後跟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身材魁梧,二十出頭的模樣,另外一個則是個少年,身後背著兩把劍。
“哪裏來的小姑娘?”池裕微微皺眉。
“小姑娘?”齊邕麵帶笑意的發問一句,眼神中隱隱有些興奮,她居然在金陵,什麽時候跑到金陵來的?
“我難道不是小姑娘嗎?”趙慕鳶走進來,調皮的對他眨眨眼,“隻不過是手持祥雲綢莊一成股的小姑娘罷了。”
池裕眉頭一皺,難道她就是冊子上登記的那個趙家三小姐?可這也太小了吧?池雲竟然放心交給這麽一個小姑娘?簡直是胡鬧。
“何止,還是茗香館的主人,京城醉霄樓的大東家。”齊邕刻意順著她的話吹捧了下去。
騙人的吧?廳內眾人,此刻都是這個想法,這個小姑娘?怎麽可能?
趙慕鳶神色安然的坐到齊邕的身側,問道:“聽說要重新選祥雲綢莊的當家人?”
“是,正要票決。”池雲點點頭。
“對了。”她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張契約,“我過來的時候,還帶來了周公子手中那一成的契約。”
周議的契約?
別說其他人了,連齊邕和池雲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周議的契約怎麽會在她的手上?
廳內傳來低聲交談聲,池裕的表情也有些動搖,片刻後才恢複正常,咄咄逼人道:“姑娘說的可是周議公子?據在下所知,周公子如今在京城吧?並且,姑娘與周公子又是什麽關係?可以拿到周公子的契約?”
“周公子確實在京城,但是,我也是從京城過來的啊。而且,周公子正是小女的表哥。”趙慕鳶笑笑,將契約遞給他看。
池雲掃了一眼,還真是周議的字跡和印章,甚至還有自己的印章,他都看不出來破綻,更別說池裕這些人了。
池裕看完那契約,忽然沒了底氣。
祥雲綢莊這兩年在池雲的手中,正悄無聲息的換著血,若再等下去,恐怕他就真的隻能做個空有名頭的祥雲綢莊二當家了。
今日此舉雖然手段拙劣,但卻是個不容錯失的機會,他這兩年與各房之人周旋,隻要抓住這個機會,肯定就能將池雲拉下家主之位.……可這半路殺出的趙家三小姐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她不是回京城了嗎?也沒聽說趙家有人來金陵,她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不是要票決嗎?還決不決了?”趙慕鳶略顯不耐煩,她可還等著走呢。
“決,當然得決。”齊邕露出陰森的表情,這一次,不幫池雲把這些人整頓老實了,他就不姓齊。
話已經說出口,人也都聚齊了,想反悔也反悔不了,即便局勢眨眼間逆轉,池裕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票決。
最後不出意外,池雲的四成半妥妥的,池裕這邊才隻三成,剩下近兩成都選擇了棄票。這些人都是在綢莊沒什麽實權,隻能坐在家裏收紅利的人,原因很簡單,當初池裕慫恿他們的時候可沒說過,池雲這邊的人都這麽有來頭,尤其是良國公的公子,若是因為這件事得罪了良國公府,讓池裕當上家主就能護住他們嗎?
票決結束,眾人散去,齊邕趕緊拿起那兩張契約看。
“這是真的?”
“當然是假的!”趙慕鳶和池雲齊聲說道。
不僅周議的那一份是假的,連她自己的那張也是假的!她又不會提前預知池家的事情,也不想想,誰出門還整天揣著張契約。
但她揣著自己的印章,所以就現寫了一張契約,蓋上自己的印章,又讓衛青偷到了池雲的印章偽造了一份。
至於議表哥的,是她去昌泰票號的總號,要到了周議公用的印章,模仿周議的字跡寫上名字,反正糊弄一下是足夠了。
“印章還你,還好你們家的人都在廳堂,衛青才溜進去的那麽容易。”她從荷包裏掏出池雲的印章,還給了他。
“今日多謝你了。”池雲接過來收好,“不如我做東,咱們去凝翠軒?”
凝翠軒是江南最大的酒樓,趙慕鳶很想去,但還是擺擺手拒絕了,“謝倒是不用謝,我就不去了。”
“怎麽不去?”齊邕還想問她天降女屍的事情呢,“不過你怎麽在金陵,什麽時候來的?我還給你寫了信呢,才送出去。”
“是嗎?”她笑著摸摸鼻尖,“但是我在金陵這件事,還要請你們替我保密。”
“偷偷來的?”池雲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算是。”她心虛道,“我可能得走一陣子,過兩天我寫信讓人把契約送到金陵,放到你這裏來,不然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可能沒那麽容易找到我。”
“你要去哪裏?”齊邕好奇道。
“這個恕我不能相告。”趙慕鳶咧嘴笑著,“京城醉霄樓,還得你費心多照看一下,齊二東家。”
“我可不會做生意,不如你告訴我你去哪裏,咱們一起去?”她越是不說,齊邕越是好奇。
“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啊。”她選擇性忽視了齊邕的話,急匆匆的道了別。要是讓齊邕知道自己去哪,周議肯定也就知道了,周議一知道,趙家的人也知道了。
“喂!慕鳶!三小姐!!”齊邕不死心的喊著,看見她頭也不回的走遠了,隻能作罷,轉過身,池雲正若有所思的站在原處。
“如果今天她沒過來,你打算怎麽辦?”
真的要讓出家主的位置嗎?最後這一句,齊邕沒有說出來。
“不怎麽辦。”池雲笑笑,他隻是為了暫時的自保,才分出手中的股成,卻沒想到讓那些人鑽了空子。但鑽空子終究是鑽空子,即便今日讓出家主之位又能怎樣,他怎麽可能讓別人來坐穩池家家主的位置。
“你們難道會看著我,被他們用這麽拙劣的手段將我拉下來嗎?”
“當然不會。”
齊邕根本不用思考,隻不過.……他總覺得從京城回來之後,池雲變了不少,從前要是遇上這件事,就算趙慕鳶不來,池雲也絕不可能這麽好說話,讓池裕說票決就票決,今日反倒是讓自己比他還著急了。
從池府出來,趙慕鳶看天色晚了,便沒急著出城,先找家客棧好好休息一晚。
入了夜
趙慕鳶披著衣服,坐在書案前一直在寫信,直到敲了三更鼓才熄燈睡下。
一牆之隔的另外一間房內,龐魁川在地上鋪好被子,滿意的躺了下來,床榻上,衛青悠閑的翹著二郎腿。
“大周的最南邊,是百越吧。”
他記得,龐魁川說過自己的故鄉是大周的最南邊,那就是百越了;如果是百越,倒是能解釋易容術,縮骨功這些了,他聽陳塘提起過,百越是個很神秘的地方。
“嗯,百越。”龐魁川說著,閉上了眼睛。
百越,百越.……百越,曾是他的一生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