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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項、劉

  “是章邯親自來了嗎?”


  這裏曾是項羽的巨鹿,成就了他一生的功業。


  從這一戰開始,人們認識到了破釜沉舟的西楚霸王,並為之震怖不已。


  另一個時空,複國的趙軍在巨鹿被章邯、王離重重圍困,諸侯頓足逡巡,不敢上前。


  隻有項羽破開重重圍陣,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才使得總兵力占優的各國諸侯聯軍鼓動士氣軍心,並力向前,一舉擊敗王離的長城軍團,困住章邯,使得大秦自此失去了正麵戰場上的主力軍團。


  如今有所不同,章邯仍是刑徒組成的大軍主將,王離卻被牽絆在長城一線,西域的蒙恬、扶蘇似乎比肆掠燕趙地的漢軍來得更有威脅。


  而且範增與韓經定議,沒有急於攻拔巨鹿,而是圍了起來,輪番練兵。


  章邯從五十刑徒裏挑挑撿撿,真正編練成軍的也就二十萬,其餘的頂多隻能算做押送糧草的輔軍、民夫,論及訓練度以及總戰力,漢軍還占優勢。


  “探子確實親眼見到了章邯的旗號,同時出現的還有李由、馮劫的將旗。”


  李由、馮劫家世顯赫,也曾經過秦一統中原之戰的磨礪,雖然不比老一輩的王賁、蒙武,較之蒙恬、王離等人也隻有一線之差,軍事素養極強。


  他們是大郡郡守,南陽、三川乃是排在天下前列的大郡,其中又多銅鐵作坊,軍資物用極其豐富。


  天下喪亂,陳勝兵鋒猶盛之時,二人就不約而同的大舉征發兵役,雖然律法條文上有所限製,但是他們所將之軍中民夫也是配發了甲胄兵器的。


  通過這種手段,當他們與章邯會合的時候,二人所攜兵力竟然也高達二十餘萬,這有些出乎範增的意料。


  “章、李、馮合兵一處,再稍加磨合,就能形成整合的戰力,接下來就是一場硬仗了,主公委我以重任,節製諸將,還望諸位戮力同心,殲滅之股秦軍主力。”


  失去這支兵馬,秦國在中原地除了分散開來的郡兵,再也不能找出夠份量的主力軍了,除非王離的長城軍團以及屠睢、趙佗的南征軍團回師。


  西域對鹹陽的詔書作冷處理,仿佛就當沒這一回事,仍舊關起門來過日子,隻是兵馬糧草調動的跡象也是頻頻被探到,雖然扶蘇沒有表態,但王離暫時也是被釘死在了長城。


  南征軍團更不用說,當時的號稱五十萬,實則不過是大部被發配邊疆墾殖拓邊的六國亡人,而且征百越結束後,秦廷當即按軍功給他們在南疆分了地,用土地束縛死了他們。


  越地多瘴癘,開拓之初就損耗頗巨,剛剛穩定下來,紮根於此,如果此時屠睢敢說大軍回師救大秦患難,隻怕晚上頭顱就被部下割了去。


  “大戰在即,容不得絲毫閃失,將探馬都撒出去,除了正麵之敵,還要監控王離、屠睢兵團的動靜,即便此二者路途遙遠,趕來參戰的可能性極小,但是我等也不可疏忽大意。”


  因為秦國所有軍團對巨鹿戰場能產生威脅的就隻有這兩支兵馬,範增自然要小心再意,“另外,六國諸侯的動向我也要一目了然,所有關於他們的情報要做到一日兩報,大漢國運武運在此一役,斷然不容宵小之輩前來攪局。”

  六國諸侯在秦軍主力被漢軍吸引牽製住的這段日子裏,瘋狂擴張,規模也不容小視。


  稱王稱將軍者不知凡幾,當然,項氏所立的楚國是其中的獨一份。


  陳勝、吳廣皆歿,張楚政權自然是名存實亡,項梁以楚地無主為名,尋來楚室後裔熊心為王,自領昔日項燕的上柱國上將軍,攻城拔郡,楚地已經漸漸恢複。


  對於稱王於東海的景駒,項梁借其不遵陳王之令為由,已經出兵討平,景駒、秦嘉皆被少將軍項籍所殺。


  九江之戰,英布、龍且多有閃耀,討平景駒這一戰才是項籍嶄露頭角的首戰。


  “叔父,羽兒正要揮師越過齊地進入魏郡,為何突然將我從陣前喚回?”


  項梁、項籍所率楚軍可謂是進展神速,短短數月之間,就必得了半數楚地,並且占據了齊地一部分。


  他們驚喜的發現,秦國治理了十多年的楚地動員力、戰鬥力竟然攀升了這麽多,曾經楚軍與秦相抗,不以眾無以相持,現在卻呈現一麵倒之勢。


  其中固然有秦軍不是主力,加之內部多年無戰事,戰力有所下滑,但更為主要的,秦之郡縣王權深入到鄉裏,凝聚起來的力量真的極為龐大。


  可以說,項氏叔侄坐享了秦國法吏十多年移風易俗行以法治的紅利,不過,楚國反秦之心最為徹底,這樣的秦製自然是要廢除的,楚人治楚,反秦不就是為了恢複楚之舊製麽?


  楚之分封,模糊化管理治民習慣了,要不然另一個時空的項羽入鹹陽,就會絲毫不顧典籍資料附之一炬了。


  反倒是劉邦,在這之前就將戶口資料盡皆搬走保管了起來。


  “那裏毗鄰巨鹿戰場,秦漢正在對決,眼下秦、漢任何一方的實力都要強於我大楚,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此時,我等不適應卷進去。”


  “喚你回來,自然是不想你意氣用事,就你那個倔脾氣,旁人不知,我還能不知道?”


  此時不是更易製度的時候,秦國仍是天下正主,楚國方興,各個楚國遺貴雖然眼巴巴的看著權利直吞口水,但是他們也知道,大秦不滅,楚國就談不上複興。


  過早的沾染上權利,甚至還有可能被秋後算賬,成為秦廷通緝了目標。


  這些貴族幹別的不行,與政爭權謀,以及對權利的嗅覺可謂是內道中人,幾代人都是這麽一代代教導下來的,對此門清。


  “我們與漢軍有過約定,而且也不能放任秦軍將各路反秦勢力分而食之啊!”


  項羽對此有些不認同,當前反秦乃是首要目標,“韓經雖與我大楚道不同誌不合,但他畢竟是反秦義軍中最強大的一股,如果坐視秦軍將其擊敗,天下抗秦大局豈不橫生波折?”


  “誰說我們要坐觀秦漢相爭了?”


  項梁微微一笑,“我還沒有那麽短視。”


  “章邯、李由、馮劫都在巨鹿外圍,中原空虛,正是天賜我大楚破武關而入的良機。”


  此謀深得兵法,避實就虛,直擊秦之要害,項羽也不由得點頭讚同。

  而且從戰略層麵來講,這一手也頗有些圍魏救趙的味道,到時候見了韓經也有了交代。


  “隻是我楚軍雖然冠於諸侯,可畢竟隻有一路,其他各國還在忙著攻城掠地經營地盤,我軍入關有沒有可能成為周文那樣的孤軍深入?”


  項梁撫須,有些欣然,這些年的曆練教導,侄兒終於學會了思考,羽兒長大了!

  “當然不能以我一楚之地當悍勇之秦,我意合縱諸侯結成聯軍。”


  “為了鼓舞士氣人心,我將承諾,先入關中者為王!”


  楚地有楚王,項氏雖然家門昭著,但自始至終隻是臣子的身份。


  項梁此議其實是留了個活扣,為將來項氏家門晉升預作準備。


  諸侯聯軍除了他項氏所將之兵,還有誰有資格有能力一路破關斬將,進抵關中?


  到時候,以此項氏躋身諸侯之列,既順理成章讓人無可指摘,又能賓服天下成為諸侯之長。


  正當項梁叔侄暢談楚軍以及項氏將來之時,持戟郞入帳來報,“沛公劉邦求見。”


  劉季自打率人與項梁會盟,項氏也沒有因他兵少就輕慢於他,而是分撥他糧草,並且認可了他自稱的沛公之謂。


  身為沛公,自然就用起了大號,劉邦也就正式上線了。


  “沛公,不知何事,如此著急得請見?”


  劉邦臉上的焦慮之色絲毫不加以掩飾,項氏叔侄一眼就看出來。


  麵對項梁的垂問,劉邦趕忙回道,“請將軍救救我沛縣百姓。”


  “劉某乃是沛縣之人,在當地還算小有名氣,這次起兵反秦,得到鄉親們的大力支持,往來投寄者數不勝數。”


  “秦人因沛縣父老與齊某義軍交厚,牽絆過甚,因此有一路秦軍圍住了沛縣,要求全縣遷徙,為秦國皇帝看陵。”


  這些人說是要被遷去守陵,實際上陵寢還沒修築完工,多半還是要參與修陵的。


  “我想借兵三千,救我父老鄉親出水火。”


  這一招釜底抽薪也是不得已為之,秦軍要鎮壓的義軍太多太雜,一股腦將一縣之地盡皆遷移,也是為了徹底斷絕劉邦這一支義軍的生機活路。


  當此之時,鄉黨之風盛行,軍中更是鄉黨之間呼朋引伴招來的,而這樣的軍隊往往還極富戰鬥力。


  因為鄉裏鄉親,守望互助,可以放心交托後背,萬一有人戰死負傷,又極易引發鄉親們的同愾之心。


  不僅是沛縣,其他與各路諸侯有深切交結的縣鄉也在遷徙之列,秦軍不是沒有考慮到此政令可能招致的舉縣投奔義軍,所以都有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入駐彈壓。


  劉邦自從陳勝兵敗,加上如今兵圍滎陽的田虎田仲對他排擠中傷,所部兵不過千,將領更是寥寥數人。


  就這樣的裝備武裝,趕到沛縣,隻能是添柴在火裏,一並為秦軍所執,押去修陵修路。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借兵。


  而對象自然是以義軍盟主自居的項梁了。


  楚王熊心是名義上的共主,項梁才是義軍真正的盟主,這點天下人都明白。

  “天下義軍皆奉我項氏大旗,於情於理,本帥本不該拒絕你。”


  項梁的話剛出口,劉邦心就是一涼,話裏意思,接下來的轉折就該是此事沒戲了。


  而果不其然,“但是,本帥剛定下約縱天下諸侯,趁秦軍主力在巨鹿之際出兵進逼關中,直抵鹹陽,徹底覆亡秦國。”


  “此事宜速不宜遲,當此要緊關頭,分兵之事,隻能是下下策。”


  “本帥以為,沛公也不必過於緊張,隻要我軍攻下鹹陽,結束大秦的暴政,鄉親們自然也就能回到故裏安居樂業了。”


  項梁的話看似句句在理,可實際上卻顯得有些脫離實際。


  鄉民安土重遷,不提舉縣搬遷所帶來的損失消耗,其中難保有大量不從此令之人會悍然抗法,而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秦軍斷然不會允許有人違製不從,衝突中死的可都是劉邦的鄉親啊。


  劉邦此時手下都是沛縣故舊,如果聽憑沛縣橫遭此厄,凝聚力也就散了,誰也不會再信任劉邦了,從此沛公也就成了個笑柄。


  “是啊,叔父已經寫奏折即將呈與大王,其中言明,先入關中者將被封為關中王。”


  “這樣的機遇沛公豈能坐失,眼睜睜得看著其他各路義軍蜂擁入關中?”


  項羽在一旁插上話,他的意思,仿佛以劉邦的實力也能在此役中分一杯羹,也能覬覦關中王之位一般。


  項梁稍微瞪了項羽一眼,雖知他是無心之言,但其中難免會被人理解為嘲諷之意。


  “這些日子承蒙上將軍看顧,不以劉邦兵寡位卑,一視同仁,劉某感激不盡。”


  痛苦的閉上眼睛,項氏叔侄一唱一和,完全沒有顧及劉邦的鄉親們的性命。


  閉上的眼睛陡然睜開,劉邦對項氏的義軍失望透頂。


  目送著劉邦出帳離去,項梁輕哼一聲,“本以為此人還有幾分英雄氣,這才青眼相加,沒想到也是個鼠目寸光之輩。”


  劉邦話裏的去意表露無疑,項梁自會稽起事以來,順風順水,每謀必成,確實養成了幾分驕傲自矜的心態。


  心灰意冷的劉邦回到帳中,將項梁的答複同弟兄們一說,全都炸開了鍋。


  “本以為項梁為項燕之後,是個英雄,沒想到如此不堪。”


  屠狗者樊噲,與劉邦交厚,聞聽劉邦起事,當即趕來聚義,此時稱得上劉邦麾下第一勇將。


  “在這裏待得不痛快,不如離開,沛縣鄉親,我們自己去救,大不了一起死,也算沒辱沒我沛縣男兒的臉麵。”


  遊俠夏侯嬰,曾經就職過秦國官府,當過驛傳,聞聽義軍之事,也舍棄一切投入了軍中。


  他的話不失任俠之風,頓時引來了場上一幹人等的齊聲讚同,帳內一時間鼓躁大起。


  “夏侯嬰說的不錯,但是我軍力寡,當從長計議。”


  劉邦按下鼓躁的群情,“鄉親們是一定要救的,不過此事需要你們配合,而且要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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