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死未悔
劉玉錦和姚夫人一道走進書房院子。書房裏靜得有些異常,劉玉錦正困惑,就聽裏麵傳出段義雲低沉暗啞的聲音。
“為何不想嫁他?”
“不喜歡。”丹菲的嗓子也有些沙啞。
“你不需要喜歡他,總之他很喜歡你,這就夠了。”段義雲粗聲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同我耍什麽性子?”
丹菲不耐煩,“我不是在拿喬作態!”
段義雲忍著,不住揉著眉心,道:“你做了太子妃,過幾年太子登基,你便是皇後,母儀天下。你之前不是也很期待麽?”
丹菲漠然,“原來覺得不錯,現在沒興趣了。”
“那你現在對誰有興趣?”段義雲冷聲問,“崔景鈺嗎?”
丹菲身子猛地一震。
段義雲看在眼裏,譏笑道:“他不是拒絕了你,嫌棄你朝秦暮楚麽?”
丹菲麵色漲得紫紅,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顫聲問:“你怎麽……你看到了?”
段義雲哼了一聲,道:“你就那麽喜歡他?”
丹菲再也呆不下去,站了起來道:“總之,勞煩阿兄替我回絕了太子。”
砰地一聲,段義雲重重拍案。嚇得外麵的婢女險些打翻了湯盅。
“你以為急流勇退,就會有好下場?拒絕了太子,天下還有敢娶你之人?太子妃你都不做,你還想做什麽?隱姓埋名做個農婦麽?你之前的雄心壯誌到哪裏去了?”
丹菲麵色蒼白地緊抿著唇,倔強而孤傲。
段義雲看著她這模樣,心裏又軟了,道:“若是崔景鈺願意娶你,那回絕了太子也無妨。可他明顯也對你無意。你犯得著為他拒絕這大好的姻緣?”
這話一針見血,丹菲雙眼黯淡。
段義雲語氣更溫和了些,“你年紀還小,難免一時頭腦發熱。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究竟怎樣才對你最好。”
丹菲走到門口,手放在門上,回頭道:“阿兄,我在這世上活了十七年,除了太子這事,其他事我都做得無愧於心。我沒想到他會真的對我……我很感激。但是我沒辦法。我想做一個有情有義之人。以前我心裏沒人,覺得嫁誰都無妨。可是現在我心裏有人,我便沒法再敷衍他。你笑我迂也好,怪我呆也罷,我就是這個性子,改不了了。”
段義雲氣得說不出話,
“至於崔郎……”丹菲苦澀一笑,“我配不上他,我知道。”
段義雲動了動唇,丹菲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段義雲坐著,突然將身前案幾一掀,筆墨紙硯亂飛,杯盞甩了個粉碎。他還不解氣,衝過去一腳將案幾踢飛到屋外。
外麵響起一陣驚叫,片刻後,劉玉錦扶著姚夫人心驚膽戰地走進來,看著滿地狼藉瑟瑟發抖。
劉玉錦急忙吩咐婢女收拾。姚夫人斟酌了片刻,帶著笑湊到段義雲身邊,道:“大郎不用同那丫頭置氣。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她不喜歡太子,做了太子妃也沒個好臉色,太子難免不遷怒到我們段家。再說她又不是親生的,不過是個義女。”
段義雲冷銳的目光掃向姚夫人。
姚夫人初回府,還摸不清段義雲的性子,自顧笑道:“半路義女,怎麽養得貼心?我就說她當初怎麽不肯把八娘留在公主府裏。大郎,母親同你說心裏話。八娘才是段家嫡出的女郎。既然菲娘不願意,不如就讓八娘去……”
段義雲冰霜般的眼神終於阻止了姚夫人後麵的話。他譏諷一笑,道:“母親怕是不清楚。太子並不是想和段家聯姻,而隻是想娶菲娘罷了。”
姚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強道:“他又未見過八娘,怎麽知道喜不喜歡?八娘模樣性情都極好,年紀又比菲娘小……”
“母親,別說了。”劉玉錦都聽不下去了。
段義雲冷笑,道:“即便阿菲不嫁,太子也不會要八娘的。母親還是死了這個心吧。”
姚夫人頓時氣惱,嚷道:“大郎不顧著親妹子,反而倒向著外人。那菲娘本也沒安著什麽好心,不然怎麽會去勾引太子?”
劉玉錦嚇得急忙擺手,沒想到剛才竟然讓姚夫人聽到了這個。
段義雲怒極反笑,問妻子:“你怎麽帶她進書房?”
“是我疏忽了!”劉玉錦苦著臉。
段義雲憤怒又失望地看著她,道:“我想著夫人管家,該知道書房這地的輕重。即便來了,怎麽不通報,反而在外麵偷聽?”
劉玉錦慚愧又委屈,不住落淚,手足無措。
段義雲失望。若是換成丹菲,怕早就三言兩句將姚氏糊弄走了,哪裏容她在書房胡鬧?
姚夫人當自己抓了個把柄,得意洋洋,道:“大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菲娘她自己作繭自縛,怪不得旁人。若是讓太子知道她的為人……”
“若是外人知道段家女郎這般作派,八娘這輩子也別想說上好親事!”段義雲狠狠道。
“你是在威脅我?”姚夫人這下倒聰明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段義雲淡漠道,“母親回去好生想想吧。”
段義雲為了自己和姚夫人險些鬧翻臉的事,丹菲次日才知道。連劉玉錦也因此被段義雲好生埋怨了一番。
段義雲的家主威嚴震懾人心,丹菲不擔心姚夫人會去搬弄口舌。不過嫁李崇這事,倒是就此僵持著。段義雲一副隻當丹菲頭腦發熱鬧脾氣的樣子。
幸好離國喪結束還有大半年,誰都不急在一時。
劉玉錦道:“我想起我們逃難上京的路上,最大的夢想,就是將來尋一處豐饒又安穩的地方,買一塊田,定居下來,做個農婦。”
萍娘笑,“你們當女戶好立嗎?見你們是女子當家,總有人會上門欺擾。所以說天下女子好歹都得嫁個夫君,讓男子支撐門戶。”
丹菲也笑,“那時隻覺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已知足。如今,給我太子妃,我都不樂意做。最重要的事,這居然還是真事!”
眾女一陣哂笑。
丹菲笑過了,不禁捶腦袋,“我怎麽當時就一不留神把話說了呢?”
“是啊,怎麽說了呢?”萍娘恨鐵不成鋼,“我教你那麽多,你被崔郎美色一迷,全都忘了?誰先說了,誰就落了下風。如今你就隻有巴巴地等著崔郎給你回話了。”
“他不是已經拒絕了麽?”劉玉錦問。
丹菲欲哭無淚,捏她道:“不許再說了。我是真傷心!”
“這便是女人。”萍娘不知想到什麽事,柔柔一笑,“男人會為了權力野心,犧牲家人朋友,甚至丟棄性命。可女人,再心狠要強,最終為了心愛之人,都能放棄一切。武皇後稱帝那麽多年,最後不還以皇後之名與高宗皇帝合葬的麽。”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丹菲呢喃一笑。
過了幾日,劉玉錦的娘家郭侯夫人下帖子,請幾位親戚家女眷一同去南山佛寺聽高僧講經。其實聽講經是其次,最主要是召集女眷們去南山秋獵。
因著還在國喪,大戶人家聚會也不敢大張旗鼓,便打了聽經的名頭出遊。
丹菲穿著一身象牙白色的騎裝,騎著棗紅的朱玉馬,麵如美玉,眸若寒星,唇紅齒白,英姿勃勃。
眾貴婦名媛一見她這俊美的模樣,都掩飾不住驚豔之色,暗道難怪太子對她如此癡迷。
丹菲也暗暗吃驚,因為她在人群之中,見到了李碧苒。
“她何時出又來交際了?”劉玉錦忙問舅母。
郭侯夫人道:“是宰相上書,說宜國公主所做,無憑無據,難免有被瓦茨汙蔑之嫌。又不知從哪裏尋來一個當年伺候過她的瓦茨婢女,那婢女作證,說她和親期間嚴守婦德,貞潔自重,純粹是瓦茨新大汗詆毀繼母。於是有泰平公主從中斡旋,聖上賞賜了她些東西。她這才重新出門交際。”
丹菲聽著一哂。
泰平公主不是一貫鄙夷李碧苒,怎麽突然轉了性,又和她交好起來?
話說泰平公主如今在朝中勢力空前,宰相和半數朝廷高官都是由她的話來任命,皆是她派係中人。如此她還不滿足,還想著掌控李崇,嚴密到平日生活之中。
李碧苒閉門數月,清瘦蒼白,麵帶憂慮之色,又穿著一身月白長裙,越發顯得我見猶憐。尤其周圍全是身穿騎裝,腰胯獵刀的男裝女郎,將她襯托得猶如風中白絨花一般柔弱嬌美。
雖說她這裝束不適合秋獵,卻如鶴立雞群,引得在場大多數郎君們紛紛側目。
“說是身體不適,不便騎馬。”有娘子小聲嘀咕,“既然身體不適,還出來作甚?”
過了小半個時辰,丹菲便明白李碧苒為何抱病都要來參加這次秋獵了。
她們在河邊遇到了另外一群出門秋獵的貴族郎君。太子李崇就在其中。盧修遠、薛簡。崔景鈺等人也一同跟隨。
丹菲倒是有些後悔跟來湊熱鬧了。
兩個隊伍合並為一處。李崇望見丹菲,笑著走過來給她牽馬,道:“你今日手氣如何?”
一群女人花拳繡腿,半日隻獵了幾隻野雞野兔。丹菲也不好意思技壓全場,隻象征性地射了一隻兔子便收手。
李崇隻當丹菲手氣不好,哄道:“待會兒我們進山圍獵,我為你射一頭鹿來,做雙鹿皮靴子冬天穿。”
麵對一張熱情的笑臉,再出口拒絕就顯得矯情了,丹菲隻得笑著道謝。
李崇伸出手,一雙明亮溫潤的眼睛望著她。丹菲回過神,遲疑了一下,終是扶著他的手,翻身下馬。
少女手腕冰涼絲滑,猶如一塊軟玉。李崇摸著心猿意馬,忍不住伸出尾巴搖了搖。
丹菲抬起頭,他的尾巴又縮了回去。
旁的女郎紛紛側目,交頭接耳。丹菲抽回了手,道了謝,自己牽著馬走了。
李碧苒弱柳扶風地站在一旁,雙目幽深地望著李崇,哀怨而悲傷。李崇看了看她,似有猶豫,最後還是轉身離去。
李碧苒落寞地別過臉,扶著婢子的手匆匆回了馬車上,身影寂寥,頗引人憐惜。她那婢子倒是忠心耿耿,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丹菲一眼。
丹菲麵無表情地將手中兩指粗的樹枝哢嚓折斷。那婢子嚇得哆嗦,急忙鑽進了馬車裏。
正是午時,奴仆們生火造飯,架起獵物燒烤。女子們圍坐在一處說笑聊天。丹菲心不在焉地坐了一陣,起身牽馬去河邊飲水。
秋意漸濃,郊外紅葉似火,映得河水仿佛在燃燒一般。丹菲忽然聽到一聲馬匹響鼻,發現不遠處的也有一人牽馬飲水。那人從馬後轉過來,和丹菲打了一個照麵,兩人俱是一愣。
崔景鈺別過臉,牽著馬想避讓。
“喂!”丹菲叫了一聲,“你可還在生我的氣?”
少女嗓音清亮,帶著灑脫笑意,生生教崔景鈺覺得自己霎時成了卑鄙無恥、小肚雞腸的小人。
崔景鈺頓時半步也邁不出去,啼笑皆非道:“我何時生了你的氣?”
丹菲倒是大方一笑,道:“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
崔景鈺靜默片刻,目光閃動,低聲道:“不,是我唐突。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是我誤會你。”
“誤會我什麽?”丹菲專注地看著他,目光如水,秀麗的麵孔被濃豔的秋色映襯得分外嬌媚。
崔景鈺看著她,心就軟了,自嘲一笑,“誤會你在戲弄我。”
丹菲沉默片刻,道:“我沒有。我說的,都是認真的。”
兩人半晌沒有交談。然後崔景鈺牽著馬走近來。
“你在想什麽,阿菲?”崔景鈺低聲問,“這半年多來,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說要榮華富貴的是你;現在,對我說那番話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什麽?想要我做什麽?”
丹菲忍著心中酸痛,尋了塊大石頭坐下來,道:“今年上元節,我要是沒出門就好了。”
沒有上元節那一場邂逅,她就不會發覺自己的心意。沒有那夜的意外劫持,李崇也不會對她動了心意。
且不說李崇對她的心意有幾分深重,她對崔景鈺,卻是真心實意。
崔景鈺怎麽聽不懂,英俊的臉上滿是苦澀笑意,道:“有沒有那夜,對於我來說,區別不大。”
丹菲似懂非懂,認真道:“若珍姐還在世,我絕對不會對你說半個字。”
崔景鈺點了點頭,低聲道:“若我沒娶她,她也不會是這個結局。”
兩人望著粼粼河水,都半晌沒有說話。
良久,丹菲才幽幽開口。
“我是個拖油瓶。”丹菲自嘲道,“我最快樂的日子,就是我阿爹去世前的那八年。之後我娘和我被趕出曹家,又帶著我改嫁。我在劉家,是阿錦的陪襯和跟班,做得再好,劉家人也當我是外人。到了京城,我是段寧江的替身,把本該她吃的苦全都嚐了一遍。入了掖庭,則被長寧拿來做出氣筒,這還算是被你連累的呢。好不容易出了宮,我又成了段家謀取後位的棋子……這一切,皆沒有一樣,是我自己想去做的。”
“是啊,這是一門好親事。天下女人至富至貴的歸屬,不就是母儀天下麽?我一個村姑,能有這個造化,簡直是祖墳冒青煙。我若不感激涕零,還挑三揀四,簡直就是不知好歹。”丹菲靈巧地拋著石子,倒頗有幾分少年兒郎的落拓不羈,“那日在船上,我同你說的話,亦是真心的。我想出人頭地,揚眉吐氣。他們給我指了一條捷徑,我為何不去走呢?”
崔景鈺低頭望著她,“那你如今,改變主意了?榮華富貴都不要了?”
丹菲忽而俏皮地反問:“跟了你,就沒榮華富貴了?人都說崔郎有宰相之才,封侯之功。你看著又不像會三妻四妾的。我極有可能貪圖你這些好處,”
崔景鈺重重咳了兩聲,麵色莊重嚴肅,耳朵卻是隱隱泛紅了。
“逗你的。”丹菲抿嘴笑。
崔景鈺雙目如海,沉沉地凝視著她,“你,不會後悔?”
丹菲揚手將石子擲向河裏。石子在河麵上激蕩起一串波紋。
她拍了拍手,站起來去牽馬,明亮的眸子裏映著天光水色。
“我本是獵戶女,若沒有這一番機遇,此生頂多不過嫁個村中富戶,農耕一生罷了。我在京城華族中走了一遭,唯有此事,沒受脅迫,沒受教唆,是我依從內心意願而為。不論將來結局如何,我都不會後悔!”
崔景鈺斟酌著,“阿菲,我……”
“什麽都別說!”丹菲打斷他,“說了就不美了。”
隨即明朗一笑,上馬而去。
回到營地裏,火上架著的烤肉已經快熟。李崇帶著盧修遠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個碩大的蜂窩,取了裏麵的蜂蜜刷在烤肉上。那甜香的氣息飄出十裏,引得眾人垂涎不已。
李崇身為太子,還親自去熏野蜂,弄得灰頭土臉,逐呼朋引伴地去水邊洗臉。一群兒郎也不顧天氣已涼,三下五除二地脫去了外袍,赤裸著精壯的肩背,舀起河水就朝身上潑去。
女郎們躲得遠遠的,偷偷打量,笑得東倒西歪。
李崇看到丹菲正朝這邊望,越發得意,大喝一聲,嘩地將整桶水潑到身上。他常年鍛煉,身材十分修長勻稱,肌肉健美結實,打濕了水後亮晶晶地,猶如塗了油脂一般賞心悅目。
女郎們興奮低呼,都羞紅了臉。
丹菲方才和崔景鈺把話說開,心情極好,忍不住捏著手指,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郎君們起哄大笑,李崇不禁紅了臉。
丹菲忍俊不禁,轉身走開,就見一個身穿暗紅騎裝的女子從一個帳篷裏鑽出來,朝她笑眯眯地招手。她定睛一看,對方正是換了衣服的李碧苒。
李碧苒一臉和氣,道:“菲娘,我落了一支戒指,可否幫我找一下。”
公主相求,丹菲不好拒絕。
李碧苒尷尬笑道,“我方小睡了片刻,醒來婢女們全都出去看熱鬧了,竟然連個伺候換衣的人都沒有,隻得勞煩你了。”
“公主無需客氣。”丹菲問,“什麽樣的戒指?”
“嵌紅寶蓮花金戒。”李碧苒道,“你在帳裏找,我在草地上看看。”
丹菲邁進帳門,隨即猛然站住。帳中擺設簡單,床榻上卻放著一件男子武士袍,是先前李崇才脫下來的。
這裏竟然是太子帳!
丹菲當即轉身朝外走,迎麵撞上兩個持刀侍衛,被堵在了帳篷門口。
“何人在此?”侍衛一聲叱喝,拔出刀來。
丹菲深吸一口氣,迅速鎮定,道:“宜國公主喚我來幫她尋首飾。”
侍衛皺眉,“並未見著宜國公主。女郎是哪位?為何會在太子帳中?”
李碧苒的身影早就不在了。這分明就是一個圈套!
可是,李碧苒究竟要做什麽?
“何事喧嘩?”李崇大步走了過來,還精赤著胸膛,一身水珠。他見丹菲被堵在這帳中,吃了一驚。
丹菲沉聲道:“殿下,宜國公主喚我來尋首飾。我並不知道這裏是您的帳篷,並非有意闖入。”
“你先出來。”李崇麵色凝重地看著她,“去請宜國公主。”
丹菲被帶了出來,侍衛迅速進帳搜查。過了片刻,捧了個空盒子,出來對李崇道:“殿下,金印不見了。”
丹菲呼吸一窒,立刻道:“可搜我身。”
李崇搖了搖頭,不置可否。這時人群分開,一身月白衫裙的李碧苒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三郎,你喚我來?”
丹菲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身妝扮,再次確認此事是一樁針對她的陰謀。
李崇看了看丹菲,道:“阿菲說你喚她過來幫你找東西?”
不出丹菲所料,李碧苒果真作出一副極其驚訝的表情,捂嘴道:“並沒有此事呀!”
丹菲緊咬了一下牙關,道:“你方才分明穿著暗紅騎裝,說換衣服時弄丟了一枚戒指,請我來幫你尋找。”
李碧苒茫然搖頭,“菲娘在說什麽?我方才一直都呆在馬車裏,有人為我作證。”
扶著她的一名瓦茨族的婢子立刻嚷嚷道:“我家公主一直呆在車中,段女郎怎麽出口誣陷?”
丹菲慍怒,緊握著拳,眸子裏有火焰燃燒,“公主,你為何要這麽做?”
這時幾名貴婦聞訊趕過來,朝李崇拜道:“婦人們都能給宜國公主作證,她方才一直呆在車中。”
丹菲臉色一白。李碧苒有備而來,謀劃已久。她大意中計,竟然沒有反駁的餘地。
那瓦茨婢子冷笑一聲,指著丹菲道:“段女郎,你方才倒是一直不在,怎麽不說說你去了哪裏?”
丹菲努極反笑,喝道:“爾等賤婢,有何資格質問我?莫不是你已確定我就是賊了?”
“不可胡鬧。”李碧苒溫言細語地喝止婢子,“段女郎四下走動,也是常事。就是殿下這番興師動眾,不知是丟了什麽重要之物?”
“丟了一枚閑章而已。”李崇麵色漠然,輕描淡寫,“方才當值侍衛自去領罰。其餘人散去吧。”
李碧苒的那個婢子不肯罷休,急忙道:“殿下,如此一來,不就是讓公主擔了罪名了嗎?段女郎汙蔑公主,怎麽可就此罷休?”
“我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丹菲怒道。
“那你先前去了何處?”
“河邊飲馬而已!”
“可有人與你作證?”
丹菲語塞,下意識瞟了李崇一眼。若是說實話,免不了把崔景鈺牽扯進緋聞中來,更會引得李崇對他存下芥蒂。他們之間關係已經夠亂的了,何必再添上一筆?
“可是無人作證?”那婢子刁鑽逼問,“公主先前一直在車內,人人都看到,你卻行蹤不明。誰嫌疑更大,不是一目了然?”
“我可作證!”一聲溫潤晴朗的男聲響起。
崔景鈺分開眾人,從容而來,衣袂翻飛,沉靜內斂。謙謙君子,如蘭芝玉樹,徑直走到丹菲身邊站定,朝李崇抱拳。
“方才,是在下陪同阿菲一起,在河邊飲馬。”
丹菲心中一陣酸楚,眼睛濕潤,怔怔望著崔景鈺,說不出話來。
李崇迎著崔景鈺平靜而無畏的目光,緊緊抿著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