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女周翠

  周翠在進宮的這一路上越來越沉默，飛揚得意的眉眼漸漸冷卻下來，手指纏著自己的發絲，不再高聲與同來的幾個人說話了。


  那幾個漢子還沒什麽感覺，自顧自談笑著，這一路招搖著過來，不知被多少匆匆路過的宮人暗地裏指點。


  她身上穿的是肖則盼昨晚派人送去的衣裳，不算繁複華麗剛好符合他們做客而來的身份。周翠輕吐一口氣，還好那女人給自己送來了這身衣裳，不然這個臉，她還真的是要丟盡了。


  好不容易折磨結束了，她被人單獨帶去了鳳來宮。


  “周姑娘這邊請。”泠秋將她迎進來，帶著合宜的笑容做了個往前的手勢。


  周翠應下，然後快速掃了一眼四周問道：“你是這宮裏當差的？”得到其肯定的點頭之後，她驚訝的拿手捂嘴，這人長的這樣好看，怎麽也就是個伺候人的呀。


  等見到肖則盼時，她更是無話可以表達自己心中的驚訝，這衣裳一穿頭發一梳，真的變的很陌生以及充滿了令她忍不住低頭的威嚴感。


  按照帶她過來的公公的提醒，她有些僵硬地行禮：“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吉祥。”


  肖則盼放下手裏的杯子，微笑道：“免了，你過來坐。”她衝周翠招招手，指指自己身側的座位。這幾日手已經可以活動自如了，隻除了翻身時牽扯過大還是有些疼痛。


  腿上的傷再過些日子也應該是差不多了，隻是太醫說可能會留下痕跡，畢竟傷口大又有過腐爛的時候。不能說不在意，肖則盼每日沐浴時看著這道疤都會感到疼痛，大概時間久了慢慢淡去心裏陰影減退就會好些了。


  周翠不知道這位置不能隨意坐，肖則盼讓她上去坐她就乖乖坐下了，絞了絞衣擺她還是沒忍住，道：“原來你是皇後啊，你住的地方真大。”


  言語間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也就是這種率真不掩飾讓肖則盼對她的包容度在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上。肖則盼親自給她倒了茶：“你喜歡這裏？如你願意，可以留下。”


  周翠毫不猶豫地搖頭：“我是很喜歡這裏，但是聽說在這裏住了就不能隨便出宮了，我才不要。”要是可以想在這兒住就在這兒住想出去就出去就好了。


  也不意外她的回答，肖則盼對她的性子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山裏人的野性這周翠是半分也沒少。“進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倒是不在乎。也罷，這次進宮來，你與你們其他的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有他們的胸襟和抱負，你的目的若還是像最初的一樣，隻是想出山過大家小姐的日子，本宮這就可以幫你達成。”


  “你要怎麽幫我達成？”周翠問道。


  肖則盼眼神飄忽，望向遠處：“有兩個選擇，但實際到了最後是同一個辦法。一是本宮替你擇一門富庶良婿，二是本宮替你立府，隻是姑娘家單獨立府名聲不大好聽，來日嫁娶顧忌多些。”目光回到周翠身上，她笑：“你要選哪一樣？”


  周翠有些為難，這一聽當然是第一個選擇好些，可是……“我們山裏人都是一夫一妻，沒有三妻四妾的。以後我的夫君也會隻我一個嗎？”


  沒想到周翠會關注這個問題，肖則盼有些怔神，隻我一個？帝王家是萬萬不適用的……“那要看你的本事了，不過，依目前看來，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為什麽？難道外麵的男人都這麽花心嗎？”周翠急道，她才不想和別人共用一個夫君呢！


  肖則盼手背貼著杯子，茶水有些冷了，她抬手讓憑香去換一壺來，輕笑著回答周翠的問題：“不是這樣，本宮的父親是太尉，他一生就唯有我娘一位夫人。由此可見，在這平都，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本宮的意思是以你現在的性子，你的夫君很難對你從一而終。”


  周翠瞪圓眼睛：“怎麽問題是出在我身上的？我又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你先說說你有什麽會讓他會一直喜歡你，一直愛你。”


  她張口就要說，然後又發覺自己無話可說，很久才道：“我會一直喜歡他的，會和他在一起。我們山裏都這樣的。”


  周翠的情緒有些低落，怏怏低著頭，耷拉著眉眼，這模樣居然和肖得忘不高興時有幾分神似。


  肖則盼心底柔軟幾分，“你好好想想，慢慢考慮。你出山到底想做什麽，富貴生活很容易，富貴又舒心的日子卻少見的很。”肖則盼提醒她一句，其實周翠的性子她還是很喜歡的，說起來她年紀比自己還大一些，隻是現在還像個孩子那麽糊塗。“與你同來的那些人你怕是不容易再經常見麵了，你若有事就去太尉府找本宮的弟弟肖得忘，他會幫你的。”


  泠知大步跑進，湊到肖則盼耳邊說了兩句，周翠隻看見肖則盼慢慢疊起的眉頭和一雙神色難辨的眼睛。


  “太醫都過去了嗎？”


  泠知額上還有汗珠，唇上泛白：“已經趕去了，娘娘……”她跪了下去，“求您救救泠良……”眼眶裏含著淚，慢慢將臉埋在袖裏。


  肖則盼第一次見這沉穩的丫頭怕成這樣，整個人都在發抖。她靠在自己的腿邊，仿佛下一刻就要暈闕過去。俯身摸摸她的頭發，“沒事的，她不會有事的。你把事情詳細地跟本宮說一遍，不要有任何遺漏。”


  憑香雖然也想陪著泠知，但是此時她還需要將周翠安排下來，隻能往周翠一邊走去。


  周翠說話刻薄但不是真的一點眼色也不懂的，她自己站起來道：“我自己出去逛逛，你們派個宮女跟著我就可以了。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進宮，我也得多看看到時候才能跟那幫沒見過世麵的人講。”


  憑香感激地點頭，將她帶出交給了這鳳來宮裏最老實的伏雨，讓她帶周翠在這附近走走。


  周翠其實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敏銳的直覺告訴她不應該知道這種一看就覺得很複雜的事情。現在對她來說最為重要的就是想清楚自己的事情，總不能再回去山裏或者隨隨便便把自己嫁給一個華麗的空殼子……


  伏雨一開始還頗為激動的想要給她介紹四周都有哪些好看好玩的地方，說了幾句被她瞪了之後就不敢再吵她了，默默跟在她身後，除了一些不能去的地方提醒幾句之外，一路無話。


  不知不覺走到假山石林，她的視線稍微被吸引了。千奇百怪的石頭嵌在地上，她一塊塊摸過去，糟糕的心情被這些沉默的大石頭傳來的冰涼觸感安撫了。


  “咦？”她頓住腳步，從前方的縫隙中發現了一隻成色上佳的鐲子，不著痕跡地鐲子拿出放進懷裏，然後轉過身去對離她三步遠的伏雨道：“這石頭裂開了，不是一般石頭。”說完又繼續淡定地往前走。


  伏雨先是看她停下，然後又轉身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盯著石頭看了一會除了那道裂縫還是那道裂縫，她終於放棄去理解這麽高深的話，跟上走遠的周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