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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嫌隙

  那內監伺候蕭康帝不說有三四十年倒也不差多少。在蕭康帝還是皇子的時候,那內監便已經跟在他身邊了,對於蕭康帝的心思,這世上除了他,隻怕沒人敢再稱第一了。


  蕭康帝乃是定北王的親生兄長,此事定然不假。但是蕭康帝年幼時太後顏氏不受寵愛,還是一個小小的婕妤,自然是沒有資格來教導皇子的。因此蕭康帝在很小的時候便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被宮裏年長的貴妃娘娘養在膝下。


  蕭康帝對太後顏氏雖然不算是冷淡,但是終究幼年時候的嫌隙在哪裏,對她也算不得親近到哪裏去。蕭康帝是個懂事的孩子,盡管心中不喜,但是禮儀卻做得周到無比。若說有什麽是他不太喜歡的,那便是定北王了。


  在蕭康帝年紀漸長之後,回到太後身邊時,定北王已經出生。那孩子生的虎頭虎腦,頗得大家寵愛。先帝對這個孩子相當看重,認為他長得與自己有幾分相像。因此宮裏那段時間少不得有流言蜚語說皇帝要將那孩子立為太子。


  不過終究還是不了了之了,後來又出了諸多事情,顏氏坐上了皇貴妃的位置,而蕭康帝,則子憑母貴順理成章成為了太子。


  蕭康帝平心而論,是有幾分嫉妒定北王的。但是那畢竟是他的胞弟,他不可能表現出來。好在定北王是個識趣的人,他自請戍守邊關,數十年都難得回來一次。太後雖然總是念叨定北王,但是人不在跟前,蕭康帝至少舒服了一些。


  無論是帝王與臣子之間,還是兄長與胞弟之間的嫌隙,都是已經深深締結,無法被消除和橫越的。那內監知道,此番趙婕妤,算是說中了蕭康帝的心頭刺了。


  定北王就像是一根不痛不癢的刺。雖然不痛不癢,但是若被人提起來,那便是令人恨不得拔之後快的了。


  內監小聲道:“奴才惶恐。”


  蕭康帝微微眯起眼睛,側頭緩緩看向內監:“朕自認為對定北王不薄。”


  “皇上對定北王的確算是仁至義盡。”那內監道:“隻是定北王畢竟是皇上的手足……”


  蕭康帝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朕也沒有說要殺了他。定北王雖然的確權利過大,但是卻也沒有到非要殺了不可的地步。”


  內監小聲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蕭康帝冷哼了一聲,道:“這麽多年了,北疆那裏,也該換換新鮮血液了。若是再過些日子,隻怕這北疆之地,當真是隻知定北王,不知有皇帝了。”


  內監勉強笑道:“皇上所言極是。定北王年紀也大了,也該在京城裏麵享享清福了。若是再在外麵奔波勞累,別說是太後娘娘,皇上看了都覺得不忍心。”


  蕭康帝聞言便舒展眉頭,點頭道:“朕要再想想,你且先下去吧。”


  內監點了點頭,躬身退下。


  長信宮燈明滅不定,角落處兩個黑影被拉得極其悠長。


  “公公,那件事情如何?”有個尖細的聲音壓低了嗓音詢問道。


  那內監冷哼一聲,往袖子裏麵塞了塞什麽東西,要笑不笑道:“去告訴你主子吧。皇上,被說動了。”


  那尖細聲音無聲地笑了笑,往內監手裏大把大把地塞著金裸子:“有勞公公了。這點孝心,還請公公去買些酒來喝。”


  ……


  “趙婕妤?“季君珩微微一愣,聞言不覺輕輕皺起眉頭。


  薛蘭兮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抬頭瞥了一眼季君珩。他正拿著手裏的紙條發怔,念念有詞著什麽。


  燭光搖曳,薛蘭兮輕聲問道:“看侯爺的樣子,似乎是出什麽事情了?”


  季君珩抿了抿嘴唇,歎息一聲道:“宮裏出事了。”


  “哦?”薛蘭兮撿起手裏的針,又繡了幾下,淡淡道:“宮裏出什麽事了?”


  “趙婕妤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示,在皇上耳邊吹風,說是定北王在邊疆數十年,隻怕早已有異心。他手握數十萬雄師,邊塞百姓隻怕隻知道定北王而不知道皇帝了。”季君珩沉聲說道。


  薛蘭兮聞言便頓主了,抬頭看向季君珩,“那皇上可相信了?”


  季君珩搖了搖頭,旋即幽幽舒了口氣:“你不知道。我自小便跟在皇上身邊長大,對他的性子最是熟悉不過了。自古以來,君王大多工於心計,猜忌疑心頗重。皇上也不例外。他看上去似乎寬宏大量,從不明說什麽。但是實際上卻是個鐵血手腕的人。他對定北王早就有了猜疑之心,隻是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薛蘭兮緩聲道:“我聽說,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便與太後娘娘關係不太好,與定北王關係也不過爾爾。當時定北王乃是先帝最愛的皇子,幾乎所有人都不懷疑他會成為太子。雖然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但是想必皇上與定北王的間隙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吧?”


  季君珩頷首,“皇上猜疑定北王,隻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而已。如今定北王回京,皇上既然不能動他,那麽勢必便會想要留住他。”


  “想要留住定北王的理由可就多了去了。”薛蘭兮嗤笑道;“說是定北王年紀大了,也該在京城裏麵享享清福了也是;若是說太後娘娘年紀大了,沒有幾日能與兒子們團聚,想要定北王多留在這裏陪陪太後也是。無論如何,定北王是鐵定不能走了就是了。”


  季君珩歎息,“這才是麻煩所在。”


  薛蘭兮略一沉吟,忽然道:“皇上明日早朝,侯爺可相信,定然會有人彈劾定北王?”


  “既然有人指使趙婕妤在床笫之間吹耳邊風,那麽自然會有人推波助瀾。”季君珩回答道。


  “那侯爺可曾想過,皇上會怎麽辦?”薛蘭兮低著頭仔細瞧著自己繡棚上的圖案,低低道:“咱們這個皇上啊,就算是他心裏有什麽,他也不會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他隻會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找一個合適的人來幫他水到渠成此事。”


  季君珩微微蹙眉,旋即笑道:“靖王?”


  薛蘭兮朝著季君珩點了點頭,“侯爺當真是智勇雙全。”


  季君珩嗤笑了一聲,橫了一眼薛蘭兮歎息了一聲道:“你啊。”


  次日一早早朝之時,皇帝方才坐定,便有人出列啟奏道:“臣有本啟奏。”


  皇帝揚了揚眉,“愛卿有話說便是。”


  季君珩抬了抬眼睛瞥了一眼那人,抿了抿嘴唇,側耳細聽起來。


  那人不卑不亢道:“臣要彈劾定北王。”


  頓時朝中一片嘩然,朝臣們頓時炸開了鍋。大家紛紛低低絮語起來,定北王方才回來不久,雖然還未起身離京,但是卻也沒有聽說他做錯了什麽。怎麽這個時候邊有人提出來要彈劾他?

  季君珩淡然立在原地,垂首瞧著自己袖子上刻著的紋路。那是薛蘭兮昨夜瞧見他袖子上有一小塊針腳開叉,於是拆了線替他縫補的。她的針腳細細密密的,季君珩看著便覺得心中一暖。


  靖王那個壞脾氣先是跳了出來了:“父皇,此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挑撥父皇與定北王叔之間的感情?!定北王叔當年率軍鎮守北疆,數十年來北疆再無戰事,勞苦功高,從未抱怨過一句北疆苦寒之地。若是此等功臣還要遭受彈劾,隻怕會傷了天下人的心。”


  “靖王殿下未免也太過於心急氣躁了吧?這還沒說什麽呢,靖王殿下就要跳出來急著為定北王說話了?”那人嘲諷道。


  皇上揮了揮手,道:“好了,別吵了。”他瞪了一眼靖王,道:“你給朕站好了。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體統!”說罷,蕭康帝揮了揮手示意那人可以繼續說了。


  靖王有些憤憤不平地站了回去,季君珩對靖王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眼神交匯了一瞬間,靖王便明白了季君珩的意思,咬了咬牙,還是沒有再出聲了。


  那人隻是在他耳邊有些刺耳地說道:“固然如靖王殿下所說,定北王這些年來為我大順鎮守疆域,的確是勞苦功高。但是這也不能隱瞞定北王居功自傲,甚至做些躍居過分的事情!定北王雖然有功在身,但是數十年都未曾回京述職,這於一名臣子而言,莫不是想要造反嗎?“


  “你——”


  “沈大人此話差異。”還未等靖王出聲,季君珩先行出聲打斷了那人,冷冰冰的道:“莫非在沈大人眼裏,鎮守邊塞數十年,不能與母親兄長團聚,便是居功自傲,想要造反嗎?此話說出來,未免也太傷皇上與定北王之間的兄弟之情了吧?”


  沈大人冷哼了一聲,打量著季君珩道:“怎麽,季侯爺這也是坐不住了,想要挑出來為定北王說話了?季侯爺與定北王說起來還是裙帶關係呢,這樣沉不住氣,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季君珩聞言不怒反笑,“按照沈大人這麽說起來,似乎這朝堂之上就沒有擁有能與沈大人說話資格的人了。那沈大人還真是有些本事。”說罷,季君珩朝著沈大人深深一禮,充滿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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