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可能過於殘忍的真相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仙女那一嗓子沒有立即召出馮大福,卻是喊來了李行川,他簡直就像應聲從地下長出來或者從天上掉下來的。但是李行川來有什麽用!不僅沒用還盡添堵!我的胸口一陣陣地疼著,大概就是夏煜刺的那劍傷所在,但隨著疼痛蔓延開去,我的身體也仿佛解凍一般,各處的知覺漸漸恢複,手指也能稍稍動一動,又過了一會兒,我已然覺得疼到麻木,又或者是習慣了這樣的疼,反而平息了些。自從李行川進來,我就沒睜眼,並不想看見他。但他顯然很沒眼力見,不停地問我怎麽了,要不要緊,有沒有事,嘰嘰喳喳自言自語一個人頂一百隻麻雀。我他娘的也想知道我怎麽了啊!問我幹什麽!我話都說不出來!好煩啊這個人!“馮神醫呢!”李行川問仙女。“不、不知道……”仙女正常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是很好聽的。“快叫人去找!”李行川讓仙女去尋馮大福,自己卻坐在床邊,隔著被子握住了我的手。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睜開眼瞪著他,意思是你趕緊放手!別欺負我現在不能動!“阿凜你終於醒啦!能聽見我說話嗎?”李行川表現得甚是驚喜。“……”我覺得他沒有讀懂我的眼神。“我給你寫了那麽多信為什麽不回?”李行川又把他那大臉湊到我眼前,我真想一抬手戳瞎他。“不過沒關係,反正以後你也跑不了了。”李行川齜著他那兩顆尖牙笑著說。哇,不是吧,他這語氣說得仿佛是已經打斷了我的腿一樣,而且我現在腿確實還沒知覺,不會是真的吧?我的腿還在嗎?“你放心,跟著我不會虧待你的。”李行川還在說。這個人還真是……不對,他剛才說,他給我寫了很多信?我分明隻收到他親自放在門口的那一封!剩下的都是在青雲台上才第一次見!是誰?是誰截下了李行川給我的信,是誰偷走了我那件白衣?!又塞進了我在翠山別苑的床下?他能提前看到我的信,還能拿走我的衣服而不引人懷疑?那天晚上我甚至和夏煜睡的同一張床,他拽著衣服死不鬆手,隻有可能是天亮後夏煜醒了獨自離開而我還未醒之時!九山派的書信有專人負責,每日統一收了再分發給各人,我從前常與各位話本先生有書信往來,也偶爾自己逛到收信的門房去轉悠,似乎是個識字的年輕弟子,卻一時想不起來他的名字,我大概也從未在意過他姓甚名誰,哪怕他每次見我都笑著叫我“二師叔”。會不會是這個收信人?若是他,那衣服又是誰拿走的?若不是他?是誰指使他?他有多少同夥?我還想著這些並不太可能的情形,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九山派中人,能截我的信,能進我的房間,去了鴻雁會,取得我的信任,武功至少不比我差——所以英雄會那天,他中途離場去給我端藥的時候也正是被宋老關押起來的流雲派掌門鬧事之時,將整件事推上台麵。所以我被人咬的那天,他原先說給我設的迷藥陣根本沒起作用。所以李行雲遇見的那個“我”,是易容後的他。所以我上台比武前,他給我喝那碗惡心至極、“保護心脈”的藥,因為他知道我將會在青雲台上“暴露身份”。方青玉!他究竟是什麽人?他和李行雲還有千重雪有沒有聯係?他到底想不想我死?他當初救夏煜,也是別有目的?而且他現在還在夏煜身邊,會不會對夏煜不利?我得告訴夏煜,方青玉他——“你怎麽了?一直這樣看我,是不是覺得相公我今日特別英俊?”李行川突然拿手碰了碰我的臉,打斷了我的思索。我才發覺自己因為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推論,眼神還落在李行川臉上竟忘了移開。我很幹脆地閉了眼,這大臉誰愛看!“哎……你是醒著的吧?好不容易醒過來,睜眼讓我看看唄?”李行川說。我不!眼不見為淨,省得他又一個人唱一整台大戲!“你還難受嗎?”李行川看我不理他又開始自言自語了,“你現在沒有發抖,應該好些了吧?馮神醫好像說過你這次的藥效過了之後就該換藥了,以後就能自己喝藥不需要我一口一口喂你……”什麽?你說什麽!你怎麽喂的!不,算了你別說,我不想知道,我怕我知道後接受不了更想去死。“怎麽了怎麽了?!”馮大福急急忙忙地衝進來,他總算是回來了。“你去哪兒了?方才阿凜疼的時候你怎麽不在?”李行川的語氣聽起來就很凶,仿佛下一瞬就要動手。“這不是去給他配新藥了嗎?”馮大福毫不在乎李行川那威脅一般的語氣,我也挺佩服他的。“藥呢?”李行川似乎不信。“這兒呢,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被阿伍姑娘拉進來了。”馮大福舉起了手裏的紙包。“那你趕緊給他看看!”李行川命令道。“你讓開啊!”馮大福無奈。我也很無奈,李行川幹嘛總要幹擾人家給我治傷?清潭寨他給我換藥的痛苦簡直不堪回首,現在馮大福想給我把個脈施個針也要和他交涉這麽久,我真誠地希望馮大福找機會給李行川的腦子也紮幾針。不過李行川還是讓開了,馮大福接替了他的位置,我與馮大福四目相對,我給他使眼色,想讓他把李行川弄出去。馮大福也用眼神告訴我他做不到。我繼續擠眉弄眼地表示你怎麽這麽沒用,虧你自稱神醫,連看病的環境都不能控製一下。他這回連手都用上了,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還學著李行川那凶神惡煞的表情。我看他那樣子學得還真像,忍不住就笑了,這一笑動全身,還沒來得及完全笑出來又是一陣疼。“夏小弟……不不不夏公子你恢複得不錯,”馮大福還是那個馮大福,隻是叫了我一聲“夏小弟”後又趕緊改口,還偷偷瞟了一眼李行川,看李行川在和仙女說話,沒有注意他才放下心來。“夏掌門那一劍幾乎是貼著你的心髒貫穿了,與致命處相差不足一寸,沒死算你運氣好!因此先前我給你用的藥,都會讓你失去意識,給你喂藥前也都先施針封脈,以免因移動再傷你,先前我看你的傷口已經恢複了些,不必再如此小心,因此給你換了其他的藥,喝了不會再沉睡,身體知覺也都會恢複,外傷藥依舊是每日換的,十二大人大概可能或許已經學會了,以後也不需要我留在這,我的事辦完了,我待會兒教藥童煎過一遍新藥就離開。”馮大福劈裏啪啦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居然就要走了!居然要讓李行川給我每天換藥!他那個手勁!他那捆麻包的手法!我會死的!真的會死的!信不信我死給你看!馮大福!馮大哥!你別走啊!別留我一個人在這兒!我再次用眼神與他交流,求他別走。馮大福依然是看了一眼李行川,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意思很明顯:他也沒辦法。我很絕望,果然還是直接死了算了,讓我醒過來遭這一圈罪到底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