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容易想太多
裝睡裝久了也挺累,我想翻身。李行川那邊呼吸很輕,也很穩,沒有別的動靜,他是睡著了?要是他睡著了,我說什麽都要上房梁!我向外麵悄悄側了下頭,睜開了眼打算確認一下。然後我對上了一雙直勾勾且毫無睡意的眼睛。我的心髒已經第三次承受這種恐怖,這種陡然加速的驚慌梗在胸口,一時幾乎要背過氣去。娘誒!半夜三更靜靜地盯著人看是當下時興的愛好嗎?!先是馮大福再是夏煜,李行川怎麽也這樣!世上精神病有那麽多嗎,一下子讓我接連遇到三個?黑暗之中有什麽風景好看啊!我真的要給他們嚇出病來!“醒了?”李行川說。“……睡不著。”我拒絕再和他對視,便翻了個身,隔著床簾把額頭貼在了泛著夜間潮氣的牆上,隻想冷靜一下。“那你想說話嗎?”李行川又問。“不想。”雖然說深夜萬籟俱寂,黑暗之中氣氛好,確實適合交心相談,但是那也要分對象吧?如果說我和夏煜是二十多年兄弟,好歹是一家人,偶爾談談倒也挺好,可李行川和我有什麽好談的?千萬別是要給我講他和李行雲的過去吧?心結這麽深,他自己對這件事都魔怔了似的,我若是去安慰他,搞不好一言不合就得斃命於他激怒之下。就算他這時候不殺我,以後想起來還有個知道他秘密的我活在世上,指不定十年八年後還要來滅口,沒有真本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然而我又忘了他根本不是正常人這件事。“你……真有相好的姑娘?”什麽破問題,我跟你很熟嗎?而且我剛才明明白白說的是我不想說話吧?我不想回答。“真的有嗎?”李行川見我不說話,用胳膊支起身子就來扒我肩。“有有有!”我趕緊說著,抬起胳膊把他的手擋了回去。一言不合就上手,逼著人同他講這種無聊的事,李行川真的很煩人。“什麽樣的姑娘?”李行川繼續問。“溫柔體貼的,愛笑的,會給我洗衣做飯的。”一如先前我給馮大福的回答一樣,我隨口敷衍著,心想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對我溫柔體貼還愛笑的姑娘,那些姑娘都隻喜歡我哥,明明我和他長得一樣,卻從沒有人對我有過一點點表示,哪怕暗送個秋波也好啊?“你打算什麽時候與她成親?”“……等我爹娘回來就找媒人去。”“那你爹娘什麽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我連敷衍都進行不下去了,他再這麽問,我的謊話隻怕是圓不回來。怎麽李行川夜裏發病還是分武瘋和文瘋的嗎?問這些是想做什麽?想拿與我相好的姑娘再威脅我跟著他混?還是想等我成親的時候搶我新娘子?“你為什麽想與她成親?”李行川還在問。我決定結束這場毫無意義又沒完沒了的對話。“她長得好看。”“……”李行川果然不說話了。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此話不假,看我從馮大福那兒學來這一招,定能把李行川萬語千言噎回去。可是他安靜了,我卻不得不多想。總覺得最近李行川和以前不太一樣,如果要說得詳細點兒,就是他一開始凶神惡煞般想殺我,那時候我一個勁裝弱,激得他不屑於對我動手,如此來看,此人應是心高氣傲,自恃為強者,卻又有點想展示自己的英雄氣,在梅溪我無力反抗時甚至會救我。但是之後,他對我的態度更多是強行調笑,並且明確表示讓我跟著他,對於讓我做他娘子這件事,我還不能確定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可能是他故意氣我,也可能就是強搶民男,瘋子的心思是猜不透,但可以肯定他的目的是控製我,所以會嚴防我逃跑。而後我們離開清潭寨,他的態度又變了,讓我給他想個表字,讓我對他以字相稱,沒有旁人在也就不再一直提小娘子這回事,偶爾我忍不住語氣不善地同他講話,他也不再用那含著凶光的眼神看得我心裏發毛,甚至今日他還下車給我買吃食、夜晚與我談這種話題……是因為我現在與他出謀劃策,我在他心裏成為了與他同一陣營的同伴,他沒再把我隻當做他的戰利品?還是說他真的會像他在車上說的那樣,把我當朋友看?我一直沒什麽朋友,與我偶有書信往來的那幾位話本先生們那是天南海北,聊得也都是寫作心得和互相品鑒新作之類,我與他們算朋友嗎?還有馮大福,他應當是第一個讓我想結交做朋友的人,不然我也不會那麽多次求著夏煜不讓他下殺手。可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把我當朋友看,他是個灑脫開朗的人,拿的起放的下,他和童子衿走後,我對於他,可能也隻是被寫在話本裏的一個浪蕩公子罷了。到底什麽樣相處才能算朋友嗎?我現在也想不明白。我有些難過,為我自己這狹隘的心思,像我這樣的人,想來也是很無趣。李行川與他的義兄弟們關係都相處得不錯。我一直以為他是傻的,可在這件事上,我卻不得不承認我還不如他,至少他受傷了,嚴七還會心疼他。算一算我也有半個多月沒回家,夏煜他現在怎麽樣?他那麽強,就算是圍殺,沒有拖累,他一個人逃脫應當不在話下,我倒是不太擔心他的安危,隻是想知道,他見我被帶走,有沒有一點想要救我的心思?還是根本就是打算犧牲我,放棄我?我很怕我到時候回去,能在我家祠堂裏看見自己的靈位。“你不舒服嗎?”李行川突然又說話了。“沒有。”我聽他說話,便又睜開眼,見天光已經清明了許多,想來今夜也就要過去了。“你一直皺眉。”李行川說。“你看錯了。”他到底在看什麽啊?或許我剛才想了那些心裏是有點不快,怎麽現在連我什麽心情他都要管?“天要亮了,有件事昨日忘了和你說,在白梅壇,你得跟緊我,”李行川說,“千萬不要和我七哥獨處。”“他懷疑我了?”我心下一驚。“不,他看到美人就把持不住,昨天我見他看你那眼神很不對。”“……怎麽你和你七哥意氣相投,他連兄弟的女人都要染指?”昨日我沒敢和嚴七對視,也沒看見他到底是什麽眼神,竟然覺得我這樣的好看。“他從前就是如此,最喜歡給兄弟們送女人,看上哪兒的姑娘,也會百般討要。”李行川說,“若不是義父命令下得死,侵擾百姓者殺無赦,隻怕他能強娶這一城的姑娘。”“……”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嚴七如果對我動手,我也不能說話,那我能打他嗎?“你七哥武功如何?”“七哥不以武力見長。”李行川頓了頓,“但打你應該沒問題。”“哦。”我武功真的這麽差嗎?我真後悔從前沒有好好習武,想我當初打贏馮大福還沾沾自喜,是誰給我的自信?我想,若是我能回去,我一定好好練劍,東練三九夏練三伏,總比事到臨頭隻能絕望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