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川公公,你騙得我好苦
“終究是我拖累了你。”
玉漱看著易小川麵無血色卻強撐著逗她開心的模樣,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哎~你別哭啊,我這人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易小川用手肘撐起身子,想要為玉漱擦掉臉上的淚痕,胸口突然湧出一陣沉悶,撐起一半的身子頓時倒回床榻,連咳許久,一直咳到毫無血色的臉上漲起一種病態的紅暈,方才喘過氣來。
“你……你沒事吧?”玉漱自己也感染過瘟疫,自然知道病灶折磨的感受,一邊為他撫背順氣,一邊心疼的看著眼前這個侍衛,眼中的自責與愧疚越來越盛。
“放心.……我的命硬著呢~~小時候班上鬧流感,大家都得病了,就我活蹦亂跳,跟個沒事人一樣。”易小川喃喃低語道,“本來我還很得意,聽說他們生病了就不用來上學,心裏羨慕的不得了.……”
“後來我學著裝病……又是潑涼水,又是吹冷風,被大川看到後,可把他氣壞了,大半夜的追了我好幾條街.……”
雖然玉漱不知道什麽是‘流感’也不知道什麽是‘班上’,但從易小川的描述中依稀能聽懂大概,嘴角下意識的想要勾起一個上揚的弧度,卻在易小川的下一句話中徹底的垮了下來。
“我想大川了……”
易小川說著各種各樣的胡話,一直昏迷了兩天兩夜。
這次變為了玉漱在旁照顧,在這兩天中,玉漱聽到了很多奇怪的話,也通過這些話逐漸認識了這個神神秘秘的‘侍衛’。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心動與感動逐漸融洽,一種名為喜歡的種子悄悄的探出一點萌芽,恍惚間,玉漱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嬪妃的身份,在這個近乎與世隔絕的偏殿中,她隻是一個名叫玉漱的女子,同時也忘記了對方隻是一位不知姓名的‘侍衛’。
易小川終於醒了過來,雖然氣色仍然很差,但總算讓玉漱懸在‘吊橋’上的心,放下了一些。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玉漱一臉擔憂的把易小川扶起,易小川怔怔的說道:“睜開第一眼就能看見你,什麽病都好了。”
“你……”玉漱表情一僵,連忙轉移話題道:“前兩日聽你說夢話,其中有提到大川這個名字,他是你什麽人啊?”
易小川微微愣神,嬉笑道:“他是我哥,他呢,叫大川,我叫小川~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小川?”玉漱喃喃低語,剛想再說什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轉頭看去,隻見緊閉了半個多月的大門終於敞開,往日投送膳食的小太監們,每人提著一隻木桶,正在給外麵的宮女侍從分發湯藥,熟悉的藥味轉眼就彌漫在了整個偏殿,易小川麵露喜色,掙紮著想要從床榻下來,玉漱趕忙把他扶住。
兩人就這麽一步步踱到廊間,看到一名太監領著一位老頭徑直朝偏殿而來。
“參見玉美人。”太監瞅見玉漱,連忙躬身一禮,笑道:“玉美人身患惡疾,陛下甚是掛念,特命我等前來探望,美人既已無恙,可否讓這位崔神醫搭脈診斷一下?”
“此事不急。”玉漱顰眉道:“不知大人,可還有多餘的湯藥,小川為我治病時不小心身染瘟疫,還請崔神醫給小川看看吧?”
太監眉頭微皺,看了眼玉漱和易小川相互依偎的身體,淡淡的說道:“陛下憂心美人身體狀態,還是先讓崔神醫給美人搭脈診斷,至於川……”
‘公公’二字還未出口,就被易小川的一陣連咳打斷,哪怕小太監知道旁邊的崔神醫可以醫治瘟疫,可還是被易小川的一連串噴臉咳嗽嚇得臉色煞白,退開好幾步。
崔文子接過易小川遞來的眼神,順勢上前道:“玉美人莫慌,有老夫在,必能保小川無恙。”
崔文子說著玉漱那邊接過易小川,攙扶到旁邊的圍欄坐下,稍作搭脈後,又攔下一位經過的小太監,從他提著的木桶中舀出一勺湯藥,給易小川喂下,歎息道:“何必呢?老夫早就說過了,這番瘟疫傳染極強,你若等老夫調配好湯藥再來,又怎會遭受這番苦難?”
易小川抬眸看了眼憂心忡忡的玉漱,遞去一個讓她寬心的微笑,說道:“你又怎知這是苦難,而非幸福?”
若是幸福,剛剛你又怎會攔住傳旨太監不讓他說下去?
崔文子搖了搖頭,用一隻手撥開葫蘆,抬頭猛灌一通。
畢竟是瘟疫,傳染過一整個偏殿的瘟疫。
哪怕經過崔文子和禦醫署的連番診斷,確認玉漱公主現已痊愈,但嬴政心中仍有顧慮,打算再觀察幾日再喚她陪侍,而易小川這次請來神醫解決了禦醫署都沒能治好的瘟疫,也算立了一件大功,嬴政便把他升至中車府令,卻在陰差陽錯間坐上了原本屬於‘趙高’的位置。
再回頭,看著高懸在大梁正中的竹簡名牌,易小川心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錯亂感。
當初他下定決心要往上爬,隻因遇到了和高嵐一模一樣的小月,不忍這個和他同處皇宮最底層的小宮女受管事欺負,所以才一心爬到高位,庇護這個女孩。
然而,早在他成為中車府令,小月就被高要調到了宮外。
如今去酒樓學習廚藝的禦廚早已經回到了宮裏,可這位臨時從織繡坊調離的小宮女,陛下卻遲遲沒有下令將她召回。
做了中車府令,卻沒了想要保護的人,手中隻剩下權勢的易小川緩緩的關上殿門。
明月高懸,庭院四周亮堂堂的,猶如白晝一般。
易小川從簷下走出,看著頭頂圓月,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玉漱的模樣,嘴角不由勾起一絲輕笑,從如同白晝的光亮穿過,走進了深邃幽長的廊道之中。
……
另一邊,原本死氣沉沉的玉美人殿經過一係列的修整,終於煥發出了一絲生氣。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望著窗外明月的玉漱也同時想起了和易小川初遇的那一幕。
當時她從浮台跌落,高呼救命,這個來曆不明的侍衛直接跳水相救,結果池水水深不過齊腰,等她爬上浮台的時候,對方才從長廊跳下,遊了不到十步。
‘今天,他會來嗎?’
玉漱心底突然泛起一種預感,於是放下手中的發梳,在近侍驚訝的目光中,提起裙角從殿中跑出。
不知何時從遠處飄來一片濃雲,逐漸向月下靠攏,玉漱走下石階時,腳步微微一頓,突然聽到了台階下麵,幾個宮女的小聲閑聊。
“唉,幸虧川公公從宮外請來崔神醫,解決了這次瘟疫,要不然整座偏殿就要被燒了呢~”
“是呀~是呀~~我聽人說,那日禦醫署向陛下提議,要把這裏的人全都關進偏殿燒死,易公公當場向陛下請命,說要去宮外尋醫問藥,這才請來了崔神醫救了大家。”
兩個從其他地方調來的宮女小聲透露著她們從其他地方聽到的傳聞。
當日救下一命,仍留在玉美人殿的幾位宮女一臉感動道:“這麽說來,這位川公公就是我們的恩人嘍?”其中一人連忙問道:“那你們見過這位川公公嗎?他長什麽樣?在哪裏任職?我要去當麵給他磕頭道謝。”
“我也是。”“我也是~”
另外幾人也連連點頭應和道。
‘不對呀?崔神醫不是小川的熟識嗎?應該是他請來的才對呀?’玉漱原本以為是一群宮女在亂嚼舌根,聽到是有關瘟疫之事,不由停下腳步,繼續聽道。
“川公公就是之前的禦前近侍小川公公啦~聽說他舉薦崔神醫有功,陛下特意封賞他為中車府令,所以大家擔心犯忌諱,就很自覺的把‘小’去掉,尊稱他為川公公。”
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劈在玉漱心裏,剛剛探出泥土的一片萌芽被連根拔起,一點點縮回土壤,卻又被下一句話,直接劈成焦炭,碾作塵埃。
“這位川公公長得可俊俏了,模樣比戲文裏的公子哥還英俊,就好像.……就好像那邊那人一樣。”小宮女目光掃了一圈,突然看到從長廊走來的一名侍衛,表情從信誓旦旦變得有些迷茫無助,“川公公?”。
“奇怪,怎麽越看越像。”
“哎呀,你就少說幾句吧?要不是你亂嚼舌根,又怎麽會從禦前貶到偏殿?”台階下麵的小宮女們又開始熱熱鬧鬧的說個不停。
唯有台上的玉漱,心猶萬丈冰封,然後被撞了個稀碎。
再見玉漱,易小川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絲歡喜之意,明明隻是數日不見,卻好像相隔了好久。
一時間,就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公主殿下,你是在專門等我嗎?”易小川把藏在身後的雪原花拿了出來,晃了晃道:“聽說圖安那邊有一種獨有的雪原花,我特意托人從北疆采回來的,雖然有些蔫了,不過也能做個標本什麽的……”
易小川說著低頭撫平花瓣缺失水分而產生的褶皺。
抬頭再看玉漱時,留意到了她眼中的羞憤和厭惡。
“川公公,你騙得我好苦.……”
烏雲遮月,黑暗如潮,沿易小川身後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