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可以叫我一聲老哥嗎?
回到酒樓,高要看著麵色仍有些陰鬱的易小川,眼中閃過一抹惋惜,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臂,朝旁邊嚇到的小月溫和一笑,輕聲道:“小月姑娘,我們還是先去後院給你敷藥吧。”
小月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跟隨高要走了兩步,回頭看向麵沉如水的易小川,張了張口,卻又說不出任何安慰對方的話.……
來到後院,院中的涼亭空空如也,除了桌上擺放的一盒傷藥,剛剛還在亭中飲酒的崔文子已然不見了蹤影。
高要與之相識多年,不以為意的拿起傷藥輕輕嗅了一下,又看了眼傷藥旁邊的一條信箋,確認無誤後才將木盒遞給小月道:“崔神醫臨時有事先行離開了,這是他調配好的傷藥以及劑量用法,短則三五天長則十日左右,你的容貌就會恢複如初了。”
小月捧起木盒就好像捧著一根救命稻草,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宮外的醉酒老頭,但眼下,除了相信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看到小月眼中重新綻放的神采,高要也頗感寬慰。
餘光掃見強顏歡笑的易小川,高要回想信箋上的內容,於是悄悄把易小川拉到一邊,笑道:“小川,崔神醫信上說他也有事找你,要你過幾日得空,就去昨天那家酒肆找他。”
“他找我何事?”易小川眉頭微皺,接過高要手裏的信箋,翻看道:“明明就隻是酒樓前後院的距離,等個兩分鍾就能當麵說清的事情,非要搞這麽神神秘秘。”
話音剛落,就聽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卻見周寂和呂雉素素兩人從前廳走來,身後的仆從手裏還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盒,不一會兒就堆滿了整個石桌。
“非常人自然要行非常人之事,這個崔文子可不一般,既然找你肯定是有要事。”周寂邁入院中,視線從小月身上掠過,徑直朝牆角說悄悄話的兩人走去。
“你是屬兔子的吧?耳朵這麽靈光?”
高要心情不錯,白了周寂一眼,朝呂雉和素素兩人打過招呼後,忍不住吐槽道。
往常的易小川還會露出禮貌性的假笑,這幾日被連番打擊的有些陰鬱,這會兒就是連最基本的強笑都擠不出來了,隻是淡淡的朝三人微微頷首,算作打了招呼。
客套幾句,高要看向桌上堆著的禮盒,疑惑道:“今天又不是什麽節日慶典,怎麽買來這麽多東西?都是送我的?”
“你想得美。”周寂白了高要一眼,朝旁邊的呂雉努了努嘴。
“這些東西都是為小月姑娘準備的。”呂雉掩嘴笑道:“素素聽說她接下來要在酒樓住上一段時日,覺得你一個男子,又是單身,哪裏知道女孩子家需要用些什麽東西?所以一大早就拉著我和相公準備這些禮物,所以才晚來了一會兒。”
“承蒙兩位嫂嫂費心了。”高要露出一絲感動之色,卻也有些疑惑道,“不過宮裏剛派人把小月姑娘送來,你們是怎麽知道的呀?”
周寂莫名一笑,挑眉道:“這還用想?你都已經開口要人了,宮裏那位又怎會拒絕?”
高要跟著嘿嘿笑了起來,有些自得道:“那是當然,陛下用百萬大軍征服六國,我用兩杆大勺就能征服陛下,今早他還專門委派一隊禦廚跟我來學做菜呢。”
易小川在旁聽著兩人的對話,感到自己就好像一個多餘的人,光是站在旁邊就有些格格不入的落差感。
留意到易小川默然不語,高要拍著他的後背朝周寂和呂雉素素笑道,“對了,你們還沒見過小月姑娘吧?今天正好可以認識一下。”
素素最是心細,從一進院子就注意到涼亭裏麵那個麵帶薄紗的女子,雖然看不起具體表情,但從對方局促的站姿和捧起木匣護在胸口的動作都能看出,這個名叫小月的姑娘並不想以現在的這幅模樣與大家見麵。
於是悄悄的扯了下周寂的衣袖,細聲細語道:“突然想起府上有些要事急需處理,要不然還是改天吧?”
周寂朝高要遞去一個眼神,微笑道:“來日方長,過幾天我們再來拜訪。”
高要眨了眨眼,轉頭朝小月看了一眼,逐漸明白周寂的意思,恍然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們既然還有事情,那我就不便挽留了,改天我擺上酒席再去府上請你。”
周寂微微頷首,帶著呂雉和素素告辭離去,小月欠身一禮,直到目送三人出院,方才直起身來。
……
天色漸晚,敷上傷藥的小月早早睡下,皇宮之內的嬴政還在批閱著從全國各地送來的奏折。
若是以往,他每天翻看的竹簡足有百餘車,如今沛縣呂家的宣紙已經逐步代替竹簡和絹帕,成為朝中撰寫文書的主流。
張口打了個哈欠,嬴政合上一隻折子,望了眼殿外,皺眉道:“幾更天了?”
近侍俯首行禮道,“回稟陛下,兩更了。”
嬴政又打了個哈欠,扶額道:“通知下去,今晚就在玉美人那裏留寢吧。”
……
另一邊,易小川趕在宮門關閉前匆匆忙忙回到皇宮,從搬旨太監那裏收到了轉去禦前近侍的調令。
宮中品階大致以管事、主事、主管、總管劃分,隻是出趟宮的功夫,突然就從宮裏最低等的小太監轉而成為禦前近侍,相當於橫跨了兩個品階,地位與主管相同。
這讓易小川頗為詫異,四處打聽才知道是因為陛下念在他和天下第一樓的高老板是老鄉,所以才把他調到禦前。
聽到這個消息易小川五味雜陳。
偏殿之中,他的名牌仍舊懸掛在無數名牌的最高點,成為天子近侍,代表著他距離自己所期盼的目標跨出了一大步,可他心底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尤其是知道他能跨出的這一步,居然是蹭了高要的恩惠。
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敗讓易小川心底再次蒙上陰霾。
突然間,易小川又想到了玉漱公主。
小月離開皇宮住進天下第一樓,現如今的皇宮裏,能陪他說說話的,隻有同樣孤家寡人的玉漱公主了。
易小川鬼使神差的換上侍衛服飾,又一次朝玉漱所在的偏殿走去。
天色陰沉,月光晦暗。
興許是暴雨將至,一時間,沉悶的空氣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玉漱有些悵然的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昏暗的夜色踱步許久,還是走出了房門。
穿過走廊,來到水中的浮台。
這裏是她最喜歡的地方,仿佛隔著曲折悠長的小徑就能與四周的一切隔離,腳下這塊不大的浮台就是整個偏殿唯一的淨土一般。
低眸望向水麵,水中無月,卻有一個熟悉的倒影從昏暗幽靜的水上逐漸走進。
當玉漱看到熟悉的身影從水間長廊走來的時候,懸起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昨晚她在殿前等了許久,遲遲未見這名‘侍衛’回來,還以為對方從禁軍手中搶奪夜明珠,遭到了意外。
為此她還悵然了一整天。
如今再見易小川的身影,玉漱長長的舒了口氣,神色複雜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易小川聞言一愣,苦笑道:“你是在關心我?”
“是啊。”玉漱悵然道,“宮裏的人很多,但能說上話卻很少,你算是唯一的一個了。”
我又何嚐不是呢?
易小川嘴角發苦。
他已經不是剛穿越來的愣頭青了,手機的事情除了項羽周寂高要以外,他再沒有告訴過其他人。
這身侍衛的裝束就好像一張麵具,正是因為玉漱不知道他是誰,他才敢向對方吐露自己的秘密。
見易小川沉默不語,玉漱轉而問道:“夜明珠的事,我們可以另想辦法,陛下待會兒要來我這邊留宿,屆時我試著詢問夜明珠的歸處,說不定還有一絲轉機。”
易小川心裏突然一抽,明明和玉漱隻是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關係,可看到一個讓他為之驚豔的女子被別人拱,確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感。
“夜明珠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易小川抬頭望向玉漱,神色複雜道:“自從你入宮以來,陛下從來沒碰過你,為何今晚要來留宿?”
玉漱臉色也有些沉重道:“夜明珠畢竟算是我的陪嫁之物,陛下估計是想用這種方式‘補償’我吧?”
“補償?這叫補償?”易小川雙拳攥緊,壓抑著怒氣道,“那你呢?你也把這當做補償?”
“我……”玉漱嘴角發苦,歎息道:“嫁入皇宮是我自己的選擇,一切都是為了圖安的未來……”
“為了圖安的未來就可以犧牲你個人的幸福?”易小川麵色愈加難看,沉聲道:“如果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現在又怎會如此痛苦?”
玉漱又何嚐願意遠嫁大秦呢?
看著為她義憤填膺的易小川,玉漱搖了搖頭,歎息道:“事已至此,我別無選擇。”
易小川沉默片刻,沉聲道:“不,你可以試著反抗。”
“反抗?”玉漱苦笑道:“沒有人能阻擋陛下的意誌,忤逆他,很可能會給圖安帶來滅頂之災。”
易小川直直的看向玉漱,沉聲道:“如果可以避免他遷怒圖安呢?”
玉漱眉頭微微顰起,遲疑道:“什麽方法?”
“裝病。”易小川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沉聲道。
當晚。
玉美人突發惡疾的消息傳遍整個後宮,經過禦醫問診,說是一種急性的風寒,為此嬴政隻好打消了這次留宿的打算。
生病這事拖不了太久,就連玉漱自己,聽從易小川建議的原因也是出於壓抑了這麽久以來的叛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場因為臨時起意的風寒,竟迅速傳染開來,短短幾天的功夫就已經席卷了整個玉美人殿。
嬴政在得知風寒傳染堪比瘟疫之後,當即下令封鎖宮殿,所有人一律不得進出。
這一下,就連易小川這個始作俑者也傻眼了,當他看著大門落鎖,所有人掩鼻經過,唯恐避之不及的玉美人殿,又怎會料到這個結果?……
宮內因‘瘟疫’爆發而鬧得人心惶惶之際,宮外的天下第一樓,卻滿是歡聲笑語。
崔文子醫術高明,所製的傷藥也頗有奇效,不到十日的時間,小月臉上的兩塊灼傷已然徹底消散,就連膚色也比之前好了許多。
呂雉和素素也在小月臉上的疤痕大有好轉的時候和她正式的見了一麵。
尤其是在看到小月膚色比以往還要細膩的時候,更是驚羨不已,對這位不曾見過的崔神醫讚不絕口。
這日,為恭賀小月傷疤痊愈,高要特意下廚,在酒樓後院弄出一桌好菜,邀請了周寂一家與崔文子、易小川一同入席。
可惜的是崔文子留完那張信箋就不見了蹤影,而易小川也因宮裏疫情的原因無法外出。
酒到酣處,高要看著小月這張完好如初的臉,醉眼朦朧中似乎和高嵐重疊在了一處,不由頹然坐下,低頭抹著眼淚。
小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這幕,連忙詢問緣由。
周寂輕歎一聲,拍了拍高要的手臂,解釋道:“小月姑娘,這些天想必你也知道了。老高有個妹妹,和你長的一模一樣,他們從小相依為命,老高為了供妹妹讀書,很早的時候就輟學打工,非常辛苦把她拉扯長大,對於老高來說,她的妹妹就是他的一切.……”
周寂把他所知道的高要和高嵐的經曆娓娓道來,在場的三個女子都聽得淚眼汪汪,看向高要的眼神充滿感動。
周寂歎息道:“現如今遠離家鄉,兄妹分散,有生之年恐無再見之日,每每看到你,他都會想起妹妹,情難自已,還望姑娘多多體諒。”
自從楚國滅亡,小月就被抓入鹹陽做了最底層的宮女,六年間曆經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但同樣和親人失散,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的處境和高要如出一轍。
與之共情的小月哭得梨花帶雨,反倒是高要強忍住崩壞的淚腺,伸手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擠出滿是褶子的笑臉,哽咽道:“小月姑娘,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