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沒當主管太監呢,就想著耍官威?
鹹陽城酒肆不少,崔文子常去的也就三兩家。
高要領著易小川直奔城北而去,連續撲空兩家,終於在一家草棚搭建的簡陋酒肆,找到了酩酊大醉的崔神醫。
這會兒天色漸暗,酒肆也快要打烊了,高要一臉無奈的幫這個崔文子結清酒錢,易小川則晃動崔文子肩膀試圖把人叫醒。
酒肆老板掂量一下手中的銀錢,瞧見易小川的舉動,吐槽道:“客官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這老頭兒從晌午喝到現在,怕是早就不省人事了。”
高要走到桌前,濃重的酒氣迎麵撲來,不由得側頭掩鼻,扇了扇袖子,無奈道:“那就先把崔神醫帶回去,等明天酒醒了再告訴他夜明珠的事情吧。”
說罷看向老板,往他手裏塞了一角碎銀,和善道:“勞煩掌櫃幫我們找來一輛馬車可好?”
“高老板,我們這就一小本經營,哪裏有什麽馬車呀……”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們後院有一輛拉貨用的板車,您看行嗎?”
高要微微皺眉,隨後舒展道:“那就勞煩您跑趟天下第一樓,就說大掌櫃和易公子就在這裏,讓他們調一輛馬車過來。”
崔文子眼皮打架,醉眼惺忪的眯出一條細縫,看著身前的幾人,扒拉著身旁的酒壺,晃了晃就要往嘴裏倒。
易小川趕忙奪走酒壺,無奈道:“崔神醫,別喝了,有正事找你。”
“正事?什麽正事哪有喝酒重要?”崔文子嘿嘿一笑,也不去搶易小川手裏的酒壺,轉而扒開腰間的葫蘆,頓頓頓灌了一通。
“你給我們寫的藥方,上麵的藥材我們已經湊齊了,那顆圖安部落進獻的夜明珠我們也搞到了。”高要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奪崔文子的酒葫蘆,可沒想到這老頭力氣挺大,一隻手竟然沒奪走。
正待他想要再使點勁的時候,隻見崔文子突然鬆手,重心不穩的高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夾在身側的木匣失手掉了下來。
綻放著清幽綠芒的夜明珠滾在兩人之間,被崔文子伸手撿起。
“嘿~還真是這顆。”崔文子轉頭看向易小川,頂著通紅的酒糟鼻,笑道:“這是易公子從宮裏偷出來的?”
說完留意到易小川臉色不對,眼中的醉意頓時散去大半,轉頭看向高要,隻見高要一臉得意道:“崔神醫平日裏能掐會算,這次可算錯吧?這顆夜明珠不偷不搶,是陛下賞賜給我的……”
‘不應該啊?’
崔文子坐起身來,凝視著手中的圓珠,沉默許久,整個身子再次頹了下去,不以為意道:“我倆好歹也已經認識兩三年了,你那點本身我還不知道?陛下賞賜你?要是周公子的話,我倒是能信上幾分。”
“誒!這可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和周寂無關的~”高要急道,“陛下微服私訪到我那裏,我全憑兩杆大勺,一桌好菜吃得他服服帖帖,追著要把夜明珠賜我,全程下來,周寂露都不曾露麵。”
話雖如此,崔文子卻是半點不信。
以陛下的專橫霸道,看到那張‘天下第一樓’的牌匾,嚐過高要的獨特廚藝,隻會下令拆了這間酒樓,抓了這個廚子。
如果沒有周寂暗中出手,別說是夜明珠,恐怕高要都得被抓去淨身房享受易小川的同等待遇了。
“算了,反正珠子已經找到了,至於怎麽得來的倒也不是很重要了。”易小川可想不通這些東西,聽到高要又在麵前炫耀一通‘智取夜明珠’的過程,易小川心裏終究有些不是滋味,擺手打斷了對方,朝崔文子問道:“崔神醫,你看你什麽時候能為我們調配好藥物,小月那邊可萬萬拖不得了。”
崔文子隨手把珠子丟進木匣,撿起高要懷裏的葫蘆,隨口說道:“別著急,明天,明天就能配出來。”
這會兒酒樓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外,高要先是把崔文子送回酒樓,給他安頓好房間,這才把易小川送到宮門外,約好了明日在酒樓碰頭。
宮門厚重,城樓高聳。
把夜色映照如白晝的月輝穿不透長長的甬道,邁入宮門的那一刻,易小川看著幽暗深邃的門洞甬道驀然間回頭望向高要。
寬敞空曠的中軸大道上,馬車任意馳騁,隱隱還能聽到高要跑調到十萬八千裏的‘荷塘月色’。
易小川怔怔的站在原地,半片身子沐浴在如同白晝的月輝下,半片身子站在宮門的陰影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宮門緩緩關閉,原本映照在半片身子的月光從兩邊不斷收攏,最終沉寂黑暗。
易小川轉回身子,宮門的甬道盡頭亦有光亮。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同一輪明月。
可當從黑暗重新邁入光亮的那一刻,竟從宮闈之內的月輝中,感覺到了一絲寒涼。
穿過一道道苑門,走過一條條長廊,途徑玉漱所在的偏殿,易小川鬼使神差的往裏看了一眼,殿前的水池荒涼依舊,中央的浮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神色肅然的站在月下,低頭祈禱。
像是察覺到窺視的視線,玉漱下意識的抬眸望了一眼,恰巧看到一個小太監從廊前經過的背影。
玉漱眉頭微微顰起,總感覺在哪裏見過一樣。
……
宮女出宮著實不易,小月上次能出去還是因為臉上的新傷和禦醫署的手書,即便如此,也幾乎耗盡易小川作為底層小太監,所能積攢的所有人脈。
倘若再想把她帶出宮中,對易小川而言,隻能爬到高位,成為總管太監,才能輕鬆做到。
不過這些對高要來說,卻變成了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興許是陛下太過看重這位‘天下第一廚’的廚藝,第二天一早就派來一隊前來學藝的禦廚,領隊的還是一名殿前近侍,當著所有人的麵傳達口諭,要眾人聽從高要調度。
對此,不禁是易小川,就連高要自己都有些大跌眼鏡。
調配藥物的崔文子聽到院外的動靜,反倒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宮闈內。
嬴政在殿前批閱奏折,餘光瞥見從門外走來的近侍,眉睫一動,淡淡的問道:“把人都送去了?”
近侍俯身行禮道:“回稟陛下,杖律殿的肖公公和禦膳房的無名禦廚都已經到達.……酒樓。”
“告訴下麵的人,都給朕放機靈點。那個高什麽?高要?他有什麽吩咐盡量滿足,但凡有人仗著身份欺辱高要,朕滅他滿門!”嬴政語氣平淡依舊,說出的話卻是讓近侍後背發涼。
近侍擦了擦額間的冷汗,遲疑道:“陛下,高老板在奴婢臨走前,倒是提了一個請求,說是想從織繡坊調去一名宮女。”
“宮女?”嬴政動作停滯一下,繼續審閱奏折道,“什麽宮女?”
“聽說是織繡坊的小月……亡楚之時被帶入宮中,除了和戶籍殿的小川公公交好以外,從未與外人接觸過。”近侍回答道。
滅楚至今已有六年,這個名叫小月的宮女既是楚國遺孀?
那是不是就說明,周寂也是楚國人?
嬴政眉頭微皺,放下手中的奏折道,“他為什麽要調這名宮女,有沒有問清原因?”
“興許是因為這名宮女最近受了傷?”近侍頭冒冷汗,將他調查出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稟告陛下。
當他們到酒樓的時候,崔文子正當著他們麵碾碎夜明珠配藥。
不管是夜明珠還是周寂、高要、易小川三人的關係,都已經瞞無可瞞。
嬴政聽完近侍的敘述,眉頭舒展道:“易小川回宮以後,升至主管,調來殿前伺候,至於那位名叫小月的宮女嘛……高要既然想要,就給他送去,順便打聽清楚她和這三人究竟什麽關係。”
什麽叫一飛衝天,這就叫一飛衝天呀。
我怎麽就沒有這樣的同鄉呢?
近侍聽到易小川隻憑高要同鄉的消息就能瞬息間直升主管,並且能來殿前,成為天子近臣,頓時滿心嫉妒滿心惶恐。
當即俯身稱喏,一步步退出大殿,叮囑下人把小月送出宮去了。
小月這邊也懵懵懂懂,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慌慌忙忙的戴上麵紗,在其他姐妹們驚疑不定的目光下,被帶出織繡坊,渾渾噩噩的朝酒樓走去。
那日被易小川背在背上,沿街巷一路跑來,如今再走一遭,卻是感覺莫名熟悉,於是按捺不住心裏的疑慮,弱弱的問向領隊的太監,“大……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天……東市的一家酒樓。”
天下第一的名頭確實霸氣,在這個時代,小太監哪敢把酒樓全名念出,含糊說了一句,轉頭打量起這個‘幸運’的姑娘,薄紗擋不住額間和臉頰的青灰疤痕,不僅破壞了對方原本的美貌,看久了更會有種莫名的不適。
小太監別過腦袋,有些好奇的問道:“小月姑娘呀,你是不是認識什麽大人物呀?”
小月留意到對方躲閃的目光,心中不免苦澀。
自從那日被所謂的‘火藥’灼傷以後,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變了,有些是憐憫,有些是嘲諷,還有人是嫌惡,這些目光就好像刀子一樣,把她的心劃割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即便努力在適應,但有些事又怎是輕易就能適應了的?
搖了搖頭,小月情緒有些低迷道:“我入宮六年,一直都在織繡坊內,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我們主管了,哪認識什麽大人物?”
穿過城東街市,小月越走越熟悉,直到走進酒樓才恍然醒悟。
這不是小公公帶我來治傷的地方嗎?
想到這裏,小月抬眸向四周張望,一眼就看到兩個神色各異的身影朝她急步走來。
時隔多日再見小月,高要眼眶突然間有些發紅,尤其是看見薄紗遮擋下的兩塊青灰陰影,更是心疼的想要落淚。
說起來,小月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易小川了。
這些天她一直在躲著易小川,不想讓他看到她現在的這副模樣。
如今再看到易小川,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小公.……”話說一半,小月才反應過來,連忙改口道:“易公子,是你把我調出宮的嗎?”
易小川搖了搖頭,看了眼旁邊的高要道:“是老高請求陛下把你調到宮外的,這幾日你可以先留在宮外治傷,等傷好以後,再做下步考慮。”
“治傷?你們找到傷藥了?我的臉可以恢複了?”小月聽到易小川的話,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語氣中還帶有幾分不敢確信。
高要看著梨花帶雨般的小月,心中也不禁泛起一絲酸楚,寬慰道:“我和崔神醫認識好幾年了,他看起來整日醉醺醺的,但在醫術方麵從不說胡話,他說能治就一定能治,就算他說能煉長生不老藥,我也相信他一定能煉。”
小月弱弱的後退半步,遲疑道,“聽高老板這樣說,小月反而有些不敢信了。”
“有用沒用試過就知道了,崔神醫這會兒已經把藥調配的差不多了,我們這就過去看看。”高要看了眼在旁靜立的隨行太監,扶額道:“不好意思啊,大人,在下一時激動怠慢大人了,這一路辛苦,勞煩您大老遠跑一趟.……”
高要說著從懷裏掏出幾枚金葉子朝隨行太監手裏塞去,隨行太監哪裏肯收,三拒三讓方才勉為其難的收下了葉子,告辭離去。
畢竟是天子近侍,高要不敢有太多失儀,見到對方告辭,轉身對小川說道:“小川,我去送下這位大人,你先帶小月去後院敷藥。”
話音剛落,就見那名隨行太監腳步一滯,滿臉驚訝的看向易小川,“這位可是戶籍殿的小川公公?”
此言一出,易小川臉色清白紅綠像是打翻了顏料缸,羞憤交加下,最後憋成醬紫色,冷冷的看向隨行太監,不發一言。
隨行太監被易小川想要殺人的目光嚇了一跳,‘恭喜’對方升職的話語頓時堵在嘴邊,心中更是納悶不已:好家夥,這還沒當主管太監呢,就開始耍官威了?
瞧出氣氛不對的高要連忙上前打了圓場,好說歹說把隨行太監送出門外,臨走前又搭了好幾枚金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