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黑屋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審迅室里，余雷對於肖鶴雲的忍耐也已到達極限。

  「肖鶴雲，我們沒有工夫跟你在這兒胡鬧，你要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外面死了那麼多人，我們為此損失了一名同事.……」余雷攥緊拳頭，壓下翻騰的怒火,努力讓語氣平復下來，「我相信你們既然一下車就選擇報驚，肯定是相信我們驚方的……」

  「我是相信你們，關鍵你們不相信我啊。」肖鶴雲深切體會到什麼叫『有口難辯』。

  天真了。

  實在太天真了……

  這一刻，肖鶴雲甚至有些想念周寂。

  那個遇事兒就逃，古古怪怪，看起來極不靠譜的古風coser,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但一聽到『時間循環』就在第一時間選擇相信他們。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成功案例』,他才在來到驚句之前，對說服驚方充滿信心。

  現在……信心何止動搖，簡直就是破滅。

  尤其知道還有驚鑔為此犧牲。

  當肖鶴雲看到余雷眼裡的悲痛，其實心裡挺不是滋味的，「我都說過多少遍了，真的有時間循環.……唉，你這讓我怎麼和你解釋？」

  肖鶴雲整理思緒，手舞足蹈的比劃半天，重頭解釋再加上自己分析，得出結論道：「總之車禍是變數，是插曲……公交車被引爆是必然,所以我們才在第一時間選擇報驚……這樣說是不是就通了？」

  余雷深吸一口氣,沉默片刻道：「肖鶴雲,是不是有人脅迫你讓你怎麼說的？還是說你有什麼難言之隱，要用這種方式糊弄我們？」

  「我沒有，你們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小黑屋沉悶的環境讓肖鶴雲情緒有些失控，面對驚方追問有些不耐煩的嘀咕道,「難怪姓周的跑那麼快……」

  余雷收到耳機傳來的交代,朝攝像頭點了點頭，翻出公交站台的監控視頻道，「那我們換個問題.……當時沿江東路站的監控拍到有一個穿著古風裝束的人和你們一起下的公交車，我看到你在筆錄裡面提到過他兩次，你們認識嗎？他現人在哪兒？」

  「他說他叫周寂，我也是剛知道他的名字，我們之前並不認識，不過他好像不太喜歡和驚鑔接觸，在你們來之前就離開公園了。」肖鶴雲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李詩情和他應該挺熟的，前幾次循環都有看到他們接觸。」

  總控室那邊把肖鶴雲的陳述轉接到張驚官耳機，張驚官此時還在李詩情面前複述她所謂的『循環』過程，雖然聽起來極度荒謬，但又無法反駁她認識自己和江楓，知道他右手受過傷擰不動瓶蓋，以及知道他們都是傳案組的成員這些既定事實。

  不動聲色的聽完肖鶴雲的陳述，張驚官看向李詩情,觀察她的表情細節，「和我說說那個叫周寂的年輕人吧？你所講的每一次循環都好像有意無意的避開他……通過天眼和戶籍比對,我們根本找不到這個人,公交車沿途監控也沒拍到他上車的身影，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聯繫方式是什麼嗎？」

  「.……」提到周寂，李詩情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前幾次帶來驚句協助諮詢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周寂的黑戶身份，所以對驚方查不到他的信息並不感到意外，猶豫一下，解釋道：「他……他手機壞了，一下公交車就去修手機去了，至於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說謊。

  張驚官一眼就瞧出李詩情在故意幫那位古裝男子遮掩。

  查不到身份信息，還能躲開城市密集的天眼系統，說不定連名字都是假的。

  不管是張驚官還是余雷，亦或是總控室的杜句都對這個自稱『周寂』的人充滿了懷疑。

  杜句目露精光，按住話筒，沉聲道：「此人嫌疑最大，重點挖掘。」

  小黑屋四面封閉，只能通過後牆掛著的電子錶確認時間。

  肖鶴雲被一遍一遍的盤問折磨的身心俱疲，驚方那邊也覺察到他的心理防線似乎比李詩情還要薄弱，於是加大審迅力度，讓他苦不堪言。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肖鶴雲額間蒙上一層細密汗珠，兩眼發昏，胸口沉悶的趴在擋板上，腦海突然想起周寂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如果承受不住驚方的高壓審迅，就直接重置循環』

  「重置循環的方法是.……睡覺！對，睡覺！！」肖鶴雲喃喃低語，眼前一亮，用力的擠閉眼睛，試圖立即睡去。

  重置吧！趕緊的！！

  余雷注意到他的舉動，還以為他哪裡不舒服，皺眉道：「肖鶴雲，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肖鶴雲置之不理，總控室那邊的杜句覺察這邊的異樣，看了眼含糊其辭的李詩情，又看了眼裝睡的肖鶴雲，面無表情的臉上眉頭緊鎖，終於說出了她最想說的那句話。

  「準備葯檢。」 ……

  距離葯檢結果出來還有一段時間。

  趁著這個間隙，負責審迅的眾人來到杜句所在的總控室開起小會。

  平時剛好坐滿的沙發空出一個位置，這讓會議還沒開始就蒙上一層陰影。

  整理完肖鶴雲和李詩情的口供筆錄，余雷性格向來比江楓穩重，但在此刻還是流露出壓抑許久的情緒。

  「循環.……這麼荒謬的理由他們也編的出來？還有那個周寂，查不到身份信息，天眼監控也找不到他，這人肯定有問題！」

  杜句同樣認為那個自稱周寂的男子身份可疑，不過沒有先下結論，而是看向旁邊沉思的張驚官道，「老張，你怎麼看？」

  張驚官思忖道：「我在想，如果爆炸案和李詩情、肖鶴雲沒有關係的話，他們完全沒有必要選擇這麼具體的謊話；如果爆炸案和他們有關係的話，我想他們肯定不敢主動報驚，在我們眼皮底下演這麼一出。」

  杜句面無表情的臉上眉頭緊鎖，沉聲道：「你的意思是，那個自此周寂的人故意把他們推到台前擾亂我們視線？」

  「有這個可能。」張驚官嘴上說著有可能，卻又搖了搖頭，遲疑道，「不過.……李詩情的態度很奇怪，她好像很信任周寂……」

  「不管怎麼說，下一步針查重點是要找到這個人。」杜句面無表情的臉上眉頭緊鎖，沉聲道：「等葯檢結果出來，再深挖一下，務必得到更多更有用的信息。」

  小黑屋裡。

  李詩情轉頭看了眼電子錶上的時間。

  經過一天審迅，她的意識也有些萎靡不振，與其繼續在這兒耗下去不如重置循環另尋他法，於是趴在擋板上，很快沉入了夢鄉。 ……

  2019年5月9日，星期四。

  13點31分。

  公交車微弱的顛簸將昏昏沉沉的周寂從昏睡中驚醒。

  意識回歸的那一刻，周寂下意識想要調度真氣自我防衛，卻發現神魂像是蒙上一層厚厚迷霧，自身修為十不存一，就連凝滯晦澀的真氣也所剩無幾。

  環視四周，就在他驚疑自己身在何處的時候，座位正前方傳來一陣小聲吵鬧，相隔三排的小姑娘突然站起身來，不顧旁邊眼鏡小哥的阻止，徑直朝他走來，晶亮的眼眸寫滿了熟悉與信任。

  「你還找他做什麼啊？他……」肖鶴雲本想再勸，但看到李詩情已經坐在周寂前排，不禁猶豫一下，錯開一排，坐到了倒數第三排的過道位置，抱著電腦包偷聽對話。

  沒等周寂張口，李詩情主動說道：「你應該不記得我了，我叫李詩情，你是周寂，已經成親了，很久沒有喝過百事快樂水，喝之前會先分享給司藤大半瓶。」

  周寂目光一凝，並指為劍藏於袖中，應對上李詩情真誠的眼眸，沉聲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因為我們進入了循環。」

  這一次沒有了肖鶴雲的擾亂，李詩情將之前的循環經歷大致講了一遍。

  聽到周寂幾次三番置身爆炸當中都能把李詩情平安救出，甚至有次還帶著她從橋上躍下，橫渡大江.……這些近乎天方夜譚的內容從李詩情口中說出，肖鶴雲整個人都錯亂了。

  真的、假的？

  穿了身古裝，真以為自己是在修仙啊？

  肖鶴雲本身是不願相信的，但上次循環的時候，李詩情吐露爆炸以後她和周寂關於循環規律的分析，以及周寂『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舉動卻又讓他不得不相信。

  周寂看著李詩情比劃自己被夾在胳膊肘里的狼狽模樣，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笑意，「我相信你了。」

  「相信了？」李詩情瞧見周寂眼底『久違』的信任，整理一下凌亂的髮絲，終於舒了口氣。

  「除了我家夫人，或是迫不得已，我很少去抱其他人.……」周寂微微頷首，旁邊傳來眼鏡男激動的聲音，「大俠.……不對，仙長，你是異世穿越，還是都市修仙啊？」

  「.……」周寂掃了肖鶴雲一眼，一盆冷水澆到了他的頭上，「既然你們又一次回到公交車上，那就意味著循環仍將繼續，我們得阻止爆炸發生才能脫離循環啊？」

  提到循環，肖鶴雲眼角肌肉抽搐，悄悄從倒數第三排挪到倒數第二排，也就是周寂的斜對面。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點點『安全感』。

  周寂轉眸看向李詩情，發現她眼神黯淡，情緒有些不對，疑惑道：「你怎麼了，是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我是在生自己的氣。」李詩情同樣被『循環』勾起回憶，低落道：「江驚官死了……因為我的報驚，他才遇難的。」

  李詩情懊惱道：「我當時真的不該報驚，對於驚鑔來說，也太冒險了。」

  抬眸看向周寂，李詩情眼裡閃爍著欲言又止的光，雖未開口，周寂已然明白她想說什麼。

  若是在第一次循環的時候，雖然修為受到極大壓制，但周寂有信心阻擋爆炸，救下車上所有人。

  但現在已經第十次了。

  越到後面，越是謹慎。

  每一次循環，他只有記憶失去，真氣和修為卻是在不斷耗損，面對未來尚不可知的危險，剩餘真氣是他最後底牌，貿然浪費對他來說風險太大了。

  沒有得到周寂回應，李詩情並未感到氣餒，她雖然善良但並非聖母，上次看到周寂站在江邊閉目調息她就意識到對方從這麼大的爆炸當中救她出來，可能不像看起來那麼輕鬆容易。

  如果可以，她更想親自尋找有用線索，至少排查出每個人包里有什麼，確認爆炸物位置，然後再聯繫驚方，利用驚方勢力解決爆炸危機。

  肖鶴雲聽到李詩情還想報驚，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上次報驚經歷對他而言並不怎麼愉快，尤其小黑屋……他是一次也不想進去了。

  但如果解決爆炸危機，是不是就不用進小黑屋了？

  肖鶴雲看了眼『清逸翩翩』『翩若謫仙』『仙風道骨』的周寂，猶豫一下，果斷選擇加入隊伍，在旁出謀劃策道：「說起來下個站台馬上就要上來一個戴著口罩，渾身包裹很嚴實的黑衣人，眼神躲閃看起來鬼鬼祟祟，要不等他上車，我們先把他查了？」

  「既然知道車上有炸彈，何須等他上車？直接把他堵在下面就行了。」周寂對於車上一切尚處於陌生狀態，肖鶴雲既然有了懷疑對象，不管查誰對他來說都沒有太大區別。

  因為循環時間提前，等他們商量好對策以後，公交車車速減緩，駛向旁邊站台。

  「叮~各位乘客請注意，沿江東路站到了，有下車的乘客請您從後門下車，下車請刷卡，車門處的乘客請注意安全~」

  李詩情趕在前門打開之前，裝作不清楚站牌的模樣把戴著帽子口罩的黑衣小哥堵在門外，周寂和肖鶴雲從後門下車繞到車前，肖鶴雲本來想醞釀一下情緒，先是裝作若無其事，再趁其不備拉住對方，結果沒等他醞釀完情緒，就看到周寂朝他橫了一眼。

  肖鶴雲心頭一凜，吞了口口水連忙衝上前去，李詩情看到肖鶴雲行動，伸手推向黑衣小哥的肩膀，將他推到了站台上。

  周寂混在站台的人群中，看到兩人久拿不下，本打算上前幫忙，突然聽到一聲微弱的貓叫從對方包里傳來，只見李詩情退後半步愣了下神，一隻小貓從黑衣小哥的包里跑出來，轉眼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