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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

  蘆葦叢中,一聲若有似無的低吼傳來,呵呵姑娘側頭聽到呼喚,深深的看了徐鳳年一眼,飛身退入蘆葦叢中,消弭不見。

  「老周……你可還記得聽潮亭畔的白狐臉嗎?」

  周寂望著女子撤離的方向,神識掃過四周,方才舒了口氣,將負在身後的雙手拿了出來,神色幽幽道:「這次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徐鳳年掰著手指算美人兒,從南宮僕射到魚幼薇,一直到剛剛放走的殺手姑娘,視線餘光注意到周寂攥起拳頭朝他伸來,心頭猛然一跳,下意識的退後兩步,舉起雙手諂媚道,「哎~我說說而已,別當真呀。」

  周寂白了徐鳳年一眼,拳心向上張開,幾粒瓜子顯露在眾人面前。

  舒羞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想起當初陵州城內一群人圍著馬車嗑瓜子的情景,臉上掛著的假笑也變得有些僵硬。

  「瓜子怎麼了?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呀?」徐鳳年探頭觀察,甚至還拿起一枚嗑開吃掉,「這不就是你在青城山的時候那一把嗎?還沒吃完啊?」

  微風吹過抽絲的蘆葦長穗,呵呵姑娘帶著一隻黑白相間的巨型猛獸去而復返,躡手躡腳的躲在叢中窺視。

  目光落在嗑瓜子的徐鳳年身上,呵呵姑娘原本平靜淡漠的眼眸徒然變得冰冷。

  為防止被人發現,呵呵姑娘伸手拍了下巨型猛獸的後腦瓜,兩人悄然退至十餘裡外的一處落腳點,抽出一條事先準備的鮮嫩竹竿,面沉如水的遞了出去:「憨憨,確認是他偷我的向日葵了嗎?」

  巨型猛獸看到竹竿頓時化作萌獸,回想那個端著花盆的身影,憨憨的點了點頭,正打算接過口糧,卻聽見一句帶著冰冷殺氣的『呵呵~』笑聲響起。

  野獸趨利避害的本能嚇得它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想要逃走,卻又捨不得近在眼前的竹竿,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委屈的看向呵呵姑娘,前肢悄悄前探,試圖扒拉竹竿把它扒到自己身邊。 ……

  「合著你每次找來的瓜子,都是從人小姑娘那裡偷來的?」

  徐鳳年哭笑不得的看向周寂,扶額道,「難怪這麼大方就放人離開,我還以為你看上她了呢?」

  「怎麼可能~」周寂擺了擺手,笑道:「那姑娘雖然好看,但也只是一般好看,對於顏值我還是挺有追求的,不會那麼飢不擇食。」

  徐鳳年嘴角抽搐,卻又莫名感同身受。

  畢竟,他院里的青鳥紅薯姜泥個個漂亮,不會隨便從深山老林裡面找來四個歪瓜裂棗就帶在身邊。

  這裡畢竟是青州,靖安王的地盤。

  為避免再生出什麼事端,車隊稍作整頓之後重新出發,沿官道向東而去。

  經歷襄樊城外蘆葦盪一役,車隊這邊損失慘重,鳳字營傷亡過半,呂錢塘油盡燈枯,對於想要刺殺北椋世子的人來說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半個月後,車隊行至一處天險,一路尾隨的趙楷躲在旁邊的懸崖上,看著車隊經過卻沒有一丁點動手截殺的打算。

  盤膝坐下,無聊的丟起石子接住,玩了一會兒,頹然嘆息,耷拉著腦袋道,「沒想到周兄實力已達天象,還有李淳罡那個老怪物,這可怎麼殺小舅子?太難了吧~?」

  就在這時,又有一隊騎兵從後方趕上,趙楷聽到馬蹄雜亂還以為是靖安王派來青州大軍在葫蘆口圍殺徐鳳年。

  欣喜的抬起頭來,眼中剛剛亮起的期待隨之黯淡下來,狠狠將石子扔在地上,心裡只想罵一句mmp。

  「這兒可是青州!褚祿山怎麼跑過來了?!」

  本就讓人一籌莫展的刺殺如今又添難度。

  想到褚瘋子將要替換鳳字營隨行護送,趙楷心裡愈發鬱悶。

  「褚祿山不會隨行。」

  像是看穿了趙楷的擔憂,韓貂寺從崖上緩步走來,語氣平靜道。

  「大師父?」

  趙楷聽見韓貂寺的聲音,彷彿有了主心骨,裡面從地上爬起身子,露出激動表情。

  韓貂寺微微闔目,低眸看向山下的車隊,目光落在隨行的數百騎兵上,沉聲道:「徐驍如今還在京城,褚祿山違抗朝廷法令,率兵擅自離開北椋已是大忌,絕不會跟隨徐鳳年同行。」

  趙楷遲疑道:「徐鳳年身邊有高手護送,可否請大師父親自出手?」

  韓貂寺搖了搖頭,沉聲道:「我不能露面。」

  「您不出手,還有誰能從李淳罡手上殺徐鳳年?」趙楷自小被韓貂寺帶大,對於這位大師父有著無比的信任與信心。

  在他看來,李淳罡雖在五十年前就被稱作劍神,可如今斷去一臂,看上去邋裡邋遢,又怎是大師父的對手。

  「就算我出手,也未必能勝過李淳罡。更何況他身邊還有那個叫做周寂的年輕人。」韓貂寺目光移至馬車,沉聲道:「靖安王府之事已經傳至京城,此人實力絕不止尋常天象,想要殺他並非易事。」

  「啊?那可怎麼辦呀?」趙楷驚訝的看向大師父,確認他不是在自謙,不禁有些頹然道:「如今伏將紅甲已經毀去兩具,卻只傷到徐鳳年的一名馬夫.……」

  韓貂寺神色幽幽道:「去龍虎山吧。」

  「龍虎山?」趙楷疑惑道,「找龍虎四天師?」

  「去龍虎山後山,無底潭邊找釣魚人,要直面李淳罡,只有靠這位出手。」韓貂寺抬頭望向遠方層雲,沉聲道:「他的名字叫趙黃巢,和你的名字用的同一個『趙』。」

  「皇族。」趙楷心中瞭然。

  北椋終究是離陽皇室的心腹大患,從這點說起,這位隱世皇族應該會出手。

  趙楷點了點頭,突然想到另一事,追問道:「那周寂呢?他跨十餘里飛劍傷人,又能召喚天雷劈死王明寅,恐怕已經快要達到陸地神仙境界,他怎麼解決?」

  韓貂寺沉默片刻,露出一絲糾結之色,原本的自信從容不見,腦海中過濾所能請到的一眾高手,搖了搖頭,沉聲道:「待你找到釣魚人,將此人信息告訴他,他自會幫你處置。」

  「大師父,那你.……」趙楷本想問韓貂寺能不能陪他一起去龍虎山。

  韓貂寺瞧出趙楷猶有幾分疑慮,伸手撫向他的頭頂,語重心長道:「徐鳳年一死,我得親自在旁推波助瀾,才能讓徐驍反出京城,到時天下大亂,你就有了奪取社稷的一線機會。」

  幻想著將來趙楷登上大位那天,韓貂寺原本陰鷙兇狠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微笑。

  唯有這樣,才能對得起他母親了吧?

  趙楷並不知道這些,但他清楚大師父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可以繼位大統,低頭垂目,真誠道,「多謝大師父,殫精竭慮。」

  韓貂寺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馬車的目光重新恢復殺機,「一切謀划都要從徐鳳年之死作為開端。」

  「我明白。」趙楷目光同樣變得堅定起來,表情嚴肅,殺氣騰騰道,「這個小舅子,一定要死!」 ……

  山崖下方。

  周寂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靠坐在車廂一角的呂錢塘.……不對,應該是林探花。

  如今的他氣血兩虧,容貌看似年輕,實則油盡燈枯,猶如風燭殘年的老人,再無法調度赤霞劍訣。

  舒羞掀起車簾朝周寂拱手行禮,恭敬道:「公子,褚將軍來了。」

  周寂微微頷首,抬手驅使法力將林探花包裹其中,飄到車廂外面。

  興許是聽說了襄樊城外蘆葦盪的傳言,褚祿山對周寂的態度也變得恭敬許多,拍著胸脯感謝,表示等回到陵州城,定會重謝報答。

  燕弩營來去匆匆,煙塵滾滾過後,轉眼又只剩車隊一行人。

  徐鳳年擺了擺衣袖,盪開身前塵土,神色幽幽道:「祿球兒來的太過巧合,我以為自己沒選徐驍給的路,到頭來我的一舉一動還是在他意料之中。」

  周寂掀起車簾,笑道:「別想那麼多,你爹只是喜歡隨手下閑棋罷了,從你離開青城山開始估算時間,以鷂鷹傳信,能在車隊離開青州之前大差不差的追上我們,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算計。

  再說,就算褚祿山沒來接應王林泉,王家也能安然返回北椋,不過多了一道保險罷了。」

  塵埃落定,徐鳳年洒然一笑,掃去心底迷障,笑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出了青州就是江南道,我大姐就在泱州陽城,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她,心裡頓時暢快許多。」

  又行一月有餘,車隊穿過渝州,馬不停蹄直奔江南道。

  這段時間裡,襄樊城外的那場劫殺傳遍了整個離陽。

  周寂雷殺王明寅,威名赫赫,途中時常會有前來挑戰的江湖好漢,妄圖以性命博取名聲。

  而這些所謂『高手』周寂統統丟給了徐鳳年對付,正好他習武太晚,雖然從周寂和李淳罡那裡學得各種感悟,但終究少了融會貫通的實戰經驗。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到頭來,車隊還沒行至陽城,北椋來人踢館的傳聞就已頂替襄樊城外劫殺的舊聞在江南各地擴散開來。

  徐鳳年對此苦不堪言,只得拉住周寂求助。

  周寂忍住笑意,打趣道:「下次有人挑戰,你不必留手,直接把人殺了,從江心郡一路殺到陽城,本就沒人敢來找你挑戰嘍?」

  徐鳳年白了周寂一眼,直接拔出綉冬,反手遞了過去,「要不你來?」

  周寂手指壓住刀背,輕輕推了回去,「我們認識那麼久了,我是那種大開殺戒的人嗎?」

  「說的就跟我是一樣。」徐鳳年堵住馬車門口,耍賴道,「反正這是你惹出的麻煩,你得幫我想辦法解決。」

  「唔……通常我遇到麻煩,第一反應就是逃,畢竟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周寂笑道,「眼下快到陽城,你又想念大姐,不如悄悄脫離車隊,先行趕往陽城,這樣不就可以避開麻煩了嗎?」

  徐鳳年眼前一亮,當即同意下來。

  車隊當中有李淳罡隨行,安全自然不是問題。

  趕來的寧峨眉想跟徐鳳年一起,卻要留下來應對這些江南武者,所以只有周寂徐鳳年兩人悄然離隊,朝陽城方向趕去。

  徐鳳年急於見到大姐,真等到先行的時候,快馬加鞭,比預期早了兩天到達這號稱天下才氣所匯之處的陽城。

  徐鳳年之前並未來過陽城,再加上一路風塵僕僕,進城之後兩人便找了個一家酒樓歇腳,順便打聽去盧家的路。

  江南文風盛行,清談氣與幕僚氣這兩氣極重,說人話就是這裡的讀書人最喜歡指點江山,談論時事。

  酒樓生意極好,夥計引兩人到二樓坐下,剛一入座就聽到了一些不算小聲的竊竊私語,從旁邊的屏風隔間傳來。

  徐鳳年讓夥計弄些酒樓拿手的酒菜,順便詢問了一下盧家位置,周寂眉頭微皺,伸手制止徐鳳年倒酒的動作,轉頭看向了屏風後面的另一桌客人。

  徐鳳年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還以為周寂不打算喝酒,正要開口時方才注意到屏風後面傳來的討論正與他和他大姐有關。

  「.……到底是北椋過來的蠻人,走到哪兒都不忘好勇鬥狠。」

  「就是就是,這對姐弟,一個是不學無術,一個是不知廉恥,果然一個地方出來的都是一類人呀~」

  「聽人說,這放浪寡婦被城齋先生的夫人扇了一耳光,打完以後甚至還在笑。」

  「扇得好!我聽說呀,這城齋先生的夫人將徐脂虎罵作是兩腳香爐,這件事呀,京城都知道了。」

  徐鳳年目露寒光,臉色陰沉,攥緊手中的酒杯就要起身,卻感到一道無形勁氣掠過眼前。

  周寂翻過酒盅扣在桌上,屏風砰~的一聲從中驟然撕裂,桌案以及桌上的飯菜碗碟統統分割兩半。

  坐在桌案左右的兩人被崩飛的碗碟飯菜弄的狼狽不堪,正對屏風那人卻是連身上的衣服都被無形劍氣撕碎,整個人哧身果體的坐在原地,彷彿嚇傻了一般。

  「啊~!」突如其來的變故引來四周一陣尖叫,周寂指尖彈出兩道法力,將兩人束於空中,牽引身前,示意徐鳳年處置。

  徐鳳年噌~的一聲拔出綉冬春雷,毫不猶豫的插在兩人面前,咬牙切齒,恨聲道:「盧家的事兒,說給我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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