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又來一個(不是!
「閣下既已入得天象,放眼世間大可去也,為何還要做他徐家家臣,為那徐鳳年得罪整個離陽王室?」
趙衡被周寂戳破心事,眼眸精光閃爍,看似平淡的語氣又添幾分拱火的意味。
周寂搖了搖頭,劍指劃過雷紋,浮現在身前的淡藍色玄奧符籙化作流光飛向雲層。
周寂轉身看向趙衡,搖頭道,「我並非徐家家臣,也不是徐鳳年保姆,留下你是因為我不喜歡殺人,倘若你再多言,徐驍和離陽皇宮裡面那位怕是要為王爺惋惜到笑出聲來。」
為什麼惋惜,為什麼要笑?
趙衡看到周寂帶著絲絲寒意的目光,極度的危險湧上心頭,原本平淡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變化,低頭避開視線,想要盤動念珠壓下心底不安,卻發現手中空空如也,念珠碎裂一地。
周寂捕捉到趙衡眼底的惶恐,淡然一笑,抬頭望向了遠處的天際。
襄樊城外,蘆葦盪。
天地驟然變色,從四周翻湧而來的烏雲第一時間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就連李淳罡也都露出震驚之色,在旁人看來,天象境高手便可引發天象異變,可他知道,天象境雖名『天象』,可要真正翻雲覆雨,操控天雷需得陸地神仙方可做到。
沒想到那個叫做周寂的小子小小年紀居然已有如此修為。
李淳罡驚訝過後,一片死灰的心境驀然燃起一簇火苗。
這簇火苗,名為戰意。
而此時。虛空中,好似一聲劍鳴響徹天地。
不斷下沉的黑雲中迸射出一道驚心動魄的長長閃電,
淡藍色的電弧貫徹天地之間,同時巨大的衝擊力,洞穿空氣,電光火花流轉不定,朝王明寅頭頂劈去。
王明寅心有不甘的看了眼拉開數丈距離的徐鳳年,明白自己錯失了最後的刺殺機會。
電光火石間,王明寅爆發全部真氣,七竅滲透出血絲,身體各處關節發出咯吱的痛苦呻吟,差之分毫躲開閃電。
然而沒等他站定,又是一聲劍鳴響起。
又一道閃電接憧而至。
前一聲轟轟的雷鳴,此時方才傳出。
宛如神靈暴怒般響徹天地,叫人心驚膽戰,惶惶不已。
王明寅剛剛躲開第一道天雷已經爆發全部真氣,如今聽到雷聲響起,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只見劇烈的強光在他眼底不斷放大,恐怖至極的威壓將他雙腳陷入泥土,強忍著經脈受損的劇痛,王明寅暴喝一聲,額間青筋暴起,舉劍迎上強光,妄圖一劍破除天象,奈何天下第十一畢竟只是天下十一。
倘若鄧太阿、李淳罡、王仙芝之流,也許能憑藉自身修為抗下周寂將上清破雲劍與伏魔御雷訣推演出的『上清神雷』,可惜他境界不過金剛指玄之間,十一與前十差距猶若雲泥。
天雷灌體。
瞬時間,白光與電弧炸裂。
掀起的氣浪捲起泥土朝四周翻湧而去。
徐鳳年下意識的拉住姜泥,背過身子,將她護在懷裡。
青鳥與寧峨眉察覺不對同樣閃身躲開,蘆葦叢中的趙楷面色微變,趕忙打個響指,驅使土甲遁入地下撤退。
第三道天雷終究沒有落下,隨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翩然落下,天空烏雲淡去墨色,消散些許。
天地驟然明亮,一縷陽光透過皎白如雪的雲層縫隙,灑落在眾人身上。
青鳥與寧峨眉以及趙楷等人,這才發現空地當中的王明寅已然變成一具焦炭,仰面摔成碎屑,佩劍插與身前。
「還抱著吶?」
聽到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徐鳳年這才晃過神來,感覺懷中傳來推力,順勢鬆開姜泥,仿若無事的整理一下衣衫,笑道:「靖安王那邊搞定了?」
周寂笑道:「差不多吧?暫時應該不會對你出手了。」
「你沒把他幹掉吧?」徐鳳年面露遲疑道。
「沒有。」周寂白了徐鳳年一眼,開起玩笑道:「我才沒那麼傻,殺了他就等於捅了離陽朝的馬蜂窩,到時離陽皇室必然會遷怒徐家,徐家有難你再求我幫忙,我再幫你殺了離陽王室,忙到最後屍橫遍野,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這話就有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徐鳳年擺了擺手,心裡鬆了口氣。
倘若周寂真的殺了靖安王,就意味著北椋要與離陽徹底開戰。
徐鳳年把周寂當做朋友,不想在這份關係中夾雜什麼利益的成分。
更何況,周寂一直以來幫他太多,要是為了他連靖安王都給殺了……
那這朋友當的就有點……古道熱腸了。
周寂發現徐鳳年眼神古怪,沿著他視線望去,抬頭看向了徐鳳年,眉頭微皺,驚得徐鳳年下意識的倒退半步,雙手背在了身後。
莫名其妙。
周寂懶得理會這個憨貨,環視四周,目光落在了遠處爆發的火光上面。
身影一晃消失原地,徐鳳年意識到魏爺爺和舒羞他們還在蘆葦叢中對付剩餘兩具伏將紅甲,連忙招呼眾人跟了上去。
趙楷在看到王明寅身死、周寂回歸就動了撤退的念頭,驅使剩餘四具符甲脫離戰場,卻發現火甲的退路被呂錢塘死死擋下。
這個修鍊赤霞劍訣的瘋子簡直就像不要命一般,絲毫不在意氣血燃燒對身體的損害,即便拼盡全力也無法傷及火甲,也不曾放棄。
「這就是條瘋狗!」趙楷氣急敗壞,當即命令火甲不計後果,擊殺此人。
當周寂來到窪地時,蘆葦叢里,滿目瘡痍。
燒焦的蘆葦冒著黑煙,瀰漫著難聞的焦臭,一個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的男子正死死抱住符甲,發出痛苦萬分的嘶吼。
符甲表面火光四起,燒得通體發紅。
一時間,不知道是呂錢塘鎖住了符甲人,還是符甲人鎖住了呂錢塘。
所能看到的,只有呂錢塘的皮肉發出縷縷白煙,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呲呲~聲響。
周寂眉頭微皺,瞧出呂錢塘已經油盡燈枯,倘若再次爆發氣血,必將經脈盡斷,力竭而亡。
周寂一步邁出,身影化作流光飛逝,伸手抓向符甲人的頭顱,掌心法力吞吐,連金剛境的魏叔陽都無法攻破的盔甲砰~的一聲崩裂開來。
伏將紅甲的全部力量都源於甲胄內側的真氣紋路,頭盔崩碎,循環傳輸的真氣自然為之中斷。
紊亂的真氣化作更加狂暴的火焰從碎裂的頭盔部分爆發,周寂一把將呂錢塘揪起,扔到趕來的徐鳳年那邊。
同時神識籠絡四周元氣,朝火甲擠壓而來。
眾人眼裡,看似周寂站在那裡沒有絲毫動作,其實由念力化成的樊籠已經將火甲籠罩。
周寂以目為劍,甲胄砰然粉碎。
轉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徐鳳年他們,朝昏迷過去的呂錢塘示意道:「他怎麼樣?」
「啊……哦.……」魏叔陽緩過神,拱手道:「有勞公子出手相救,只是氣血透支過度,昏過去罷了。」
徐鳳年那邊同樣放下心來,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呂錢塘一眼,嘆息道:「以他現在的狀況再跟我們走下去很可能性命不保,等到傷勢穩定就把他送回北椋吧。」
魏叔陽拱手行禮,領命稱是。
回到蘆葦盪外圍空地,寧峨眉正與其他鳳字營將士搬運同伴遺體。
此一戰,鳳字營傷亡慘重,一百精銳隨徐鳳年離開北椋,如今所剩不到半數。
徐鳳年面色沉重的看著一排排將士遺體,在寧峨眉面前慷慨陳詞。
周寂從姜泥那邊聽完蘆葦盪刺殺的全過程,再聽到徐鳳年的慷慨陳詞,眉頭微皺,搖了搖頭,轉身朝蘆葦叢中走去。
也許,自己真的不擅長所謂『權謀』吧?
他理解徐鳳年藉機振奮士氣,收服寧峨眉的忠心。
並不喜歡徐鳳年偷換概念的做法。
不過周寂也不至於當著旁人的面直言斥責徐鳳年。
比起他這邊的收買人心,周寂倒是對蘆葦叢里還未打完的架更感興趣。
眼下靖安王剛被周寂威脅,暫不敢對自己出手,徐鳳年命令寧峨眉先將陣亡同伴的遺體送回北椋,目送鳳字營遠處的背影,面前忽然晃過一道倩影,腳步猛然一頓,魏叔陽和青鳥舒羞擋在了身前。
徐鳳年看著來人,驚訝道:「呵呵姑娘?」
這是什麼奇怪名字?魏叔陽和舒羞眉頭微皺,上下打量對方。
這位徐鳳年口中的『呵呵姑娘』身著薑黃短衫,淡橘色百褶裙,面容清秀,嘴角掛著淡淡笑意。
眼下剛經過一輪惡戰,他們心底都有些杯弓蛇影,見到徐鳳年與人認識,方才放下一絲警惕。
女子呵呵笑了一聲,伸出手刀在徐鳳年面前看了幾眼。
徐鳳年隱隱感到不對,氣沉丹田,幾乎在女子手刀刺向自己胸口的同時,雙手放在嘴邊成喇叭狀,深吸口氣,聲音擴散開來。
「老周~!救命!!」
青鳥抓住徐鳳年的衣服將他拽飛,魏叔陽和舒羞上前一步,各自出掌,想要將女子攔下,女子雙手伸出,手掌堅若刀鋒,僅憑一招就將兩人擊飛出去。
青鳥緊隨其後,挽起長槍朝女子刺去,槍尖還未抵達就被對方隨手盪開,眼前光影流轉,低頭時女子已經衝到身前,流動著透明氣流的手刀正朝自己咽喉刺來。
聽到徐鳳年呼喊救命,周寂化作流光從蘆葦叢中穿過,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魏叔陽和舒羞,眉頭一挑,轉眸看向長槍脫手,已然陷入險境的青鳥,向前一步毫無徵兆的出現在青鳥身旁,按住她的肩膀,撐開一道淡藍色的護體真氣。
嗡~
彷彿一片落葉掉進水中,淡藍色的屏障泛起一道淺淺漣漪。
女子實力已入指玄,感受到這道屏障後面隱藏著浩瀚如海的恐怖真氣,秀眉微皺,手刀翻轉化作掌勁,藉助護體真氣的反震飛至半空,傾斜身子,宛如一柄出鞘的刀鋒,朝周寂身後的徐鳳年俯身飛去。
周寂鬆開青鳥肩膀,淡然一笑,出現在女子身後,緩緩伸出手掌。
倘若對方化身為刀,他就做持刀之人。
徐鳳年看著凌空逼近的女子,眨眼間彷彿看到一柄璀璨奪目的刀,越是絕美的刀,越是危險。
可他心裡沒有絲毫懼意。
刀鋒近在咫尺,徐鳳年反倒露出一絲笑意。
女子忽覺腳腕被人抓住,前行的動作猛然一滯,隨後倒飛而出。
女子縱身泄去餘力,方才站穩身形,看著面前端著花盆的男子,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忌憚的目光。
「謝啦~」徐鳳年朝周寂笑了笑,周寂有些憐憫的看了徐鳳年一眼,搖頭道:「先是金剛境的天下十一,后是指玄境的呵呵姑娘,你一個不到二品的小菜雞活到現在確實挺不容易。」
徐鳳年無所謂道,「這不是有李劍神和你在的嗎?遇到危險喊不應你,就喊李劍神,你們倆肯定得有個人來救我吧?」
「那你下次先喊李劍神吧。」周寂臉上的憐憫頓時變為嫌棄。
徐鳳年訕訕一笑,看向不遠處的女子,正顏道,「呵呵姑娘,我和你有仇嗎?為什麼要殺我?」
「本來是沒仇的.……不對,本來就有仇!」呵呵姑娘本打算習慣性的『呵呵』笑一聲,卻好像想起什麼,剛剛浮現一半的假笑收斂,「有人花一千兩買你的命,舊仇加上新生意,我當然要殺你呀~」
「靖安王……」徐鳳年轉頭看了眼周寂,卻發現周寂若有所思的望著遠處蘆葦叢,自討沒趣的回望呵呵姑娘,皺眉道:「聽你說,我們之間還有舊仇?」
「咳咳~」
徐鳳年剛想問自己和她究竟有什麼舊仇,旁邊突然傳來一陣輕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沒想到靖安王竟然隱藏的這麼深,居然還藏有後手。」周寂負手而立,將花盆托在身後,板著臉道:「念在姑娘初犯,暫且饒你一次,我代徐鳳年答應你兩千兩銀子,你放棄刺殺,如何?」
徐鳳年發現周寂無比生硬的轉折話題,露出一絲古怪之色,視線從呵呵姑娘和周寂身上來回打量,好像猜到些什麼,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又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