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她的習慣

  官道之上,火把緩緩移動。


  蒼梧與莯流等人騎馬而行。


  「莯流,你在想什麼?」看著一路上都在失神的莯流,蒼梧眸色擔憂地出聲詢問。


  莯流頓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沉默了半晌,問出了剛才陸灝的問話,「蒼梧,閣主怎麼了?」


  此刻陸灝在馬車後面,蒼梧並不是防著他,而是他畢竟不是閣主身邊的人,很多事情沒必要讓他知曉,再者,閣主女子的身份陸灝似乎也不知道,所以,剛才對陸灝他只是一句話揭過。


  「閣主受傷了!」蒼梧的聲音很低,盡量只放在兩個人都能聽到的範圍。


  火光掩映中,莯流本就白皙的臉色再次蒼白了幾分,話語顫顫地問,「閣主她……受了很嚴重的傷?」他知道閣主受傷了,並不清楚有多嚴重。


  今天在半道被人截殺,從那個時候之後,他就沒有見過閣主。


  就連剛才那一面,閣主都是被時七抱在懷中。


  蒼梧沉默了一下,然後將今夜在天風山上發生的事情都簡單地說了一遍。


  聽著蒼梧的話,莯流的臉色更白了,精緻冷冽而又天生帶著媚意的眼眸之中,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複雜神情,極為深沉。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抿著削薄的唇沒有說話。她受傷了,而且,還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他雖然希望言絡和她儘早劃清界限,但是,並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


  那麼絕情的話,他怕閣主承受不住!

  或許,他不應該派人通知言絡的。


  莯流的眼中,一片燈火明滅沉寂浮沉,猶如海上風雨中飄搖的漁火。


  看著莯流的臉色,蒼梧只以為對方是在擔心風清持,便出聲安慰,「莯流,你也別太擔心,時七公子是名揚天下的神醫瀲月,有他在,閣主肯定不會出事的!」


  莯流沒有說話,蒼白的容顏之上,臉色更加晦暗不明。


  再次看了一眼那輛馬車,沒有說話。


  接下來,兩個人之間一片沉默,只有馬蹄踏踏的聲音。


  馬車之中,為了避免風清持磕碰到傷口,時七將她放在自己的懷中。


  風清持沒有拒絕,也沒有力氣拒絕,只是安靜地窩在他的懷中,蒼白如紙的臉上,帶著點點清寂孤涼。


  時七低頭看了風清持一眼,寡涼薄淡的眼中劃過一抹澀然之意。


  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開口,「師姐,是……因為言絡么?」他並不想叫言絡哥哥,而且,也永遠不會承認那個哥哥。


  時七不傻,不僅不傻,而且,還非常聰明,他剛才上山的時候碰到了抱著暮絮鸞離開的言絡,多少能猜出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


  風清持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抿著唇沉默了半晌,最後點了點頭,「嗯!」就連聲音,都是輕輕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抱著風清持的手下意識地緊了幾分,單手取下了遮住眼睛的那隻梨花,那隻冰藍色的鳳眸,似昆崙山頂映襯了夏日碧藍如洗天空的冰泉,極為好看。


  此刻,一冰藍一墨黑兩隻眸子靜靜地看著風清持,眸中神色第一次溫柔如水。


  沉默了片刻,寡涼的聲音被壓低了幾分,「師姐,你和言絡如果再無可能,……能不能,考慮我?!」這麼多年,時七第一次放下所有的尊嚴,低沉的聲音裡面,帶了幾分懇求。


  他承認,這件事情,自己不怎麼光明,甚至還有幾分卑鄙,可是,對於師姐,他……還是不想放棄!

  聽著時七的話,風清持的身體瞬間一僵。


  這種僵硬,便是抱著她的時七,都清晰明顯地感覺到了。


  「時七,對不起!」風清持低低地開口。


  沒有多少神採的清透鳳眸,此刻極為認真地看著時七,「時七,感情的事情,不能將就,而且,你心智倒退的那段時間,太過依賴我,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對我只是依賴!」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不僅是時七頓住沒有說話,就連風清持自己,都是在一瞬間愣住了。


  這句話,似曾相識。


  以前,她對言絡說過。


  時七低斂眉目,一雙眸子,沒有一絲偏差地看著風清持的眼眸。


  兩人相視,四目相對。


  不知沉默了多久,時七才低低地開口,「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是,你不能為了自己心裡的感受將它曲解成另一種意思!」時七的聲音,低沉中還帶著流冰的冷冽。


  風清持微愣,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只能沉默。


  時七繼續開口,聲音執拗,「師姐,除非你成婚,否則,我不會放棄的!」


  風清持眸子狠狠一震,愣愣地看著時七,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馬車裡面,接下來也是一室無語。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終於,在天色將明的時候,趕回了玉林城。


  時七吩咐好蒼梧治傷所需要的一切,直接抱著風清持回了她的房間。


  「師姐,我替你治傷。」將臉色蒼白風清持放在床上,時七站在一側,低低地開口。


  治傷,是需要脫衣服的。


  這種事情,他還是需要問過師姐的意思。


  風清持點點頭。她自己也是醫者,在她眼中,行醫救人的時候,並無男女之分。


  待蒼梧將所有的東西都送了進來之後,時七便讓他們都退了下去。


  緩步走到床邊,用剪刀小心翼翼地解開風清持身上的血衣,露出了裡面的傷口。


  即使已經有了猜測,在看清楚那些傷口的時候,時七眸子瞬間覆上了一層寒霜,臉色陰沉地可怕。


  最後,風清持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和褻褲。


  此時風清持的臉色,一片蒼白如紙。


  將風清持身上的血跡傷口先擦拭了一遍,只避開了左肩,后腰上的兩道傷口。


  「師姐,你左肩傷口裡面還有斷刃,我要將它取出來。」時七在檢查了傷口之後,對著尚且清醒的風清持開口。


  風清持沒有說話,也沒有力氣再說話。她現在唯一清醒的感覺就是,渾身上下都鈍鈍幽幽地疼。


  將一切都處理好了之後,外面的天色已經亮透了,一縷清晨的陽光從窗戶外面透射進來,正好落在了床上。


  折騰了近兩個時辰,在取出那一片幾乎插入骨中的斷刃之後,風清持耐不住還是暈了過去。


  時七將一切收拾好了之後,便一直守在這裡,未曾離開半步。她身上的傷,雖然沒有危及性命,但是還是很嚴重,這種傷,最容易引起高燒昏迷,離開的話,他不放心。


  伸手探了探風清持的額頭,沒有任何高燒的跡象,時七心中鬆了一口氣。同時,心中也有些感慨,以前不管是救誰,不管是多嚴重的傷,他都不會失去冷靜,可是昨天晚上,他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借著晨陽,目光認真地看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放在她額頭上的手,緩緩移到了她的眉眼之上,寡涼的眸子裡面,一片幽深與沉寂。


  「言絡……言絡……」風清持面色蒼白,無意識地低聲喃喃。


  聞言,時七的臉色一僵,冰藍色的眸子在一瞬間變得極為幽深,就像是那種幽幽的湛藍,裡面的墨藍色,濃郁地化不開。


  低頭看著風清持許久,時七最終無奈而又澀然地嘆了一口氣。


  他不喜歡言絡!

  「叩叩叩!」外面想起了敲門聲。


  時七回過神來,替風清持掖好被角,起身開門。


  門口,站著一身藏藍色錦衣的蒼梧。


  「時七公子,閣主現在怎麼樣?」蒼梧桃花眼下面,有一層青色的陰影,眼中難掩擔憂之色。


  「已無大礙。」時七聲音涼淡地開口。


  「那我去準備一些吃的給你們!」聽到時七的話,蒼梧徹底鬆了一口氣。


  時七搖了搖頭,「師姐現在還在昏迷著,估計要到下午才會醒過來。」


  蒼梧自然也看見了時七眼底的疲憊,「時七公子,要不你先去休息吧,閣主我來照顧就行!」


  「沒事,還是我照顧師姐吧!」時七聲音清冷。


  蒼梧沒有再說話,這位時七公子的心思,他看地分明。其實,比之言丞相,這位時七公子也不差,若是……


  搖了搖頭,蒼梧啊,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感情的事情,是覺得不錯就能解決的么?!若是如此,世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痴男怨女了。


  「時七公子,我去給你準備一些吃的送過來吧!」說完之後,蒼梧便直接轉身離開。


  但是蒼梧剛走出去沒多久,就神色匆匆地折返回來。


  看著這樣的蒼梧,時七寡涼的面容之上,依舊是一片涼薄,面無表情。


  「時七公子,言丞相來了,他想見你。」蒼梧的神色有些奇怪。他本來還以為言丞相是為了閣主而來,竟原來只是來找自己的弟弟,他白高興了!

  時七眉梢皺起,「讓他過來吧!」


  「是。」蒼梧應了一聲,便又退了下去。


  沒多久,一身天青色衣衫的言絡隨著蒼梧走進了院子。


  但是,很明顯,從蒼梧的臉色可以看出,這個時候,蒼梧並不待見言絡,完全沒有好臉色。


  言絡也並不介意,他來這裡,只是想確認清持的狀況而已。


  「蒼梧,你先下去吧!」時七看了一眼蒼梧,吩咐道。


  「是。」


  蒼梧退了下去之後,苑中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清持……怎麼樣?」言絡面色有些蒼白,問。


  時七冷冷一笑,一雙眸子冷涼地看著他,寡涼的聲音帶了諷刺,「昨天晚上你不是看見了么?」


  言絡的身體微微一僵,面容又蒼白了一分,兩片削薄的唇此刻亦是沒有多少血色。


  「你怎麼了?」時七並不是關心言絡,只是不想在言絡的身上出現什麼變故而已。他覺得,師姐若是能和言絡就這般劃清界限,不在往來,最好不過。


  「無事。」言絡語氣淡淡,那雙好看的流目執拗地看著時七,「她……現在怎樣?」又問了一句。


  「沒有生命危險。」時七語氣薄涼地回答。


  「我可不可以看她一眼?」這句話問出來,言絡心中都有些說不出來的自嘲與諷刺。如今,他想見一見清持,還需要問過其他男子的意見。


  時七頓了一下,神色有些涼,「好。」


  言絡走進房間,看著躺在床上孱弱蒼白的女子,言絡精緻的容顏之上,瞬間染上了一層濃郁的複雜。


  時七站在門口,目光寡涼,一片幽深莫測。


  言絡並沒有說話,只是這樣靜靜地坐在床前,低頭看著風清持,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神色,蒼白而又絕望。


  目不轉睛,眼睛眨也不眨,以從未有過的認真眸光看著床上的女子,似乎要將她刻在腦海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言絡才緩緩起身,目光深深地看了風清持一眼,眼眸中,有無奈,有不舍,有深情,有絕望。


  「走吧!」最後,嗓音沙啞地對著時七開口。


  時七微愣,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就這樣離開。


  言絡沒有說話,俯下身子在風清持蒼白的唇瓣印下一吻,這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吻,冰涼而又絕望。


  最後,再沒有看風清持,直接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他不敢轉身,甚至不敢做任何停留,他怕自己遲疑了一下,就沒有勇氣離開了。


  如果,言絡這個時候離開,會發現,風清持如鴉羽一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在臉上透出了一片薄薄的陰影。


  另一個乾淨雅緻的房間。


  時七和言絡,隔著桌子相對而坐。


  兩個都是面容絕色的男子,一個天色青衣,一個月白錦衫,一青一藍,身姿清癯,皆風華絕代。


  「你想說什麼?」時七看了一眼對面的言絡,寡涼薄淡的精緻面容上,沒有任何錶情,但是那一墨黑一冰藍的眸子中,都極快地閃過一道墨藍色的流光。


  言絡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盡量平靜,娓娓道來,「清持她不喜歡吃辣,不喜歡甜食,吃的東西味道要比較淡,最好都是最原始的味道,焱鳳城劉阿婆家的餛飩她就特別喜歡,喝茶的話,她只和玉滇毛尖。她不喜歡陽光,喜歡住在偏僻幽靜一點的地方,一般比較喜歡住在西邊。她不喜歡生薑的味道,所以如果是薑湯的話最好想辦法中和掉生薑的味道。她身體畏寒,冬天一般只會待在房間裡面,但是,她特別喜歡看雪,所以,以後你可以陪著她看雪。她喜歡楓樹,尤其是那種如火一般的紅楓,秋天的時候你可以陪她一起。她喜歡醫術,喜歡藥草,這些你們有共同的特點。還有,她非常喜歡小孩子,你……」一口氣說到這裡,言絡終於說不下去了,低斂著眼眸,神色一片晦暗不明。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入了手掌心也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依舊沒有任何錶情。


  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縫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彌散在空中。


  聽著言絡這一番話,時七沉默了許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抬頭看了言絡一眼,神色極為複雜,語氣依舊涼淡,「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和清持……以後不會再見面了!」頓了一下,面色和語氣都有些苦澀艱難,「以後,清持就交給你了!」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嗓子眼中粗礪地磨砂出來,極為低啞艱難。


  這一句話,字數並不是很多,可是,卻像是一瞬間用盡了言絡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在頃刻間一片頹然。


  時七眸色狠狠一震,眼中浮現了一抹意外之色,然後神色涼涼地看著言絡,冷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言絡抿了抿唇,臉上凄然絕望,心中嘲弄諷刺地問了自己一聲,是啊,他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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