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雛鳥情節
皇宮。
安然殿。
紫月然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衫,此刻,正坐在窗邊,看著天幕始終未曾散去的烏雲,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低頭看了一眼包紮好的左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她的傷勢太醫已經看過了,左手因為治療不及時,基本上沒有治癒的可能,只能說保證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不受影響,像彈琴,練字,作畫,練劍之類的事情,是再無可能了。
她倒不是很在意這個,當初既然願意切斷小拇指作為代價引誘風清持前來,也做好了廢掉一隻手的打算,現在讓她擔心的事情是,風清持和玉輕遙到底死了沒有?!
凌依應該明白的,風清持和玉輕遙兩個如果不死,那她們就全都完了。
想起這些事情,直接起身,朝外面走去。
「公主,這麼晚了,你去那裡?」小蓮正將那些衣服疊好,便看見紫月然離開,擔憂地問。紫月然並沒有回答她,徑直朝外而去。
剛走到安然殿門口,兩位侍衛便攔住了紫月然。
「你們這是幹嘛?」紫月然的聲音冷了幾分。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人攔住,但是唯獨這次,讓她最心慌。為什麼攔著她?!
「公主,尹二公子有命令,不許您離開安然殿半步!」侍衛道。
「尹子辰?」紫月然臉色一冷,狠狠地開口,冷聲喝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也有那個能力管本公主的事情?!你們給我讓開。」
「公主,是紫皇陛下授意。」侍衛冷漠地開口。
紫月然眸色更寒了,半晌之後,將目光移到了追她出來的小蓮身上,「小蓮,你去打聽一下消息,看皇兄有沒有回來?」她從回來到現在一直待在這裡,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風清持她們如何了?!
「公主,安然殿所有的人都不準離開半步。」侍衛的聲音有些強硬。
紫月然沒有再說話,眯著眼睛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風清持受了那麼嚴重的傷,玉輕遙又不會半點武功,凌依帶了那麼多人追捕,她們應該已經死了吧!應該……活不了了吧!
此時。
重華宮。
尹子辰將玉輕遙送回宮之後並沒有離開,讓太醫看了確定沒什麼大事便在這裡等著她醒過來。輕遙畢竟是自己的表妹,現在孤身一人在焱鳳,他自然要好好照顧她。
沒多久,桂嬤嬤就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尹二公子,小姐醒了,小姐知道您在外面,請你進去。」
房間裡面,玉輕遙坐在床上,身上披了一件淡紫色的外袍,溫和的容顏依舊有幾分蒼白,看見走進來的尹子辰,急切而又擔憂地開口,「二表哥,有沒有清持和言丞相他們的消息?」她最後的意識是他們兩人墜下了懸崖,沒有任何消息。
「他們現在在行雲止水,紫皇陛下怕你擔心,剛才讓人傳來了消息,他們二人都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受傷太重,都需要好好休養一陣子!」尹子辰如實相告。
聞言,玉輕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輕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尹子辰拖出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問。這次的事情不僅與紫月然風清持有關,就連輕遙都牽涉其中。
聽尹子辰問起,玉輕遙本來緩和放鬆的臉色微微一冷,雙眸中似乎帶了銳利的冰雪,沒有任何語調地開口,「紫月然和風凌依設計引誘清持去雪擎山,想要她的性命,我正好聽見這個消息便也趕了前去,風凌依之前就想殺我,所以他們便也想取我的命。」如果不是清持,她肯定已經死了。
尹子辰的眉糾結在一起,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最終也還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果然,女子的嫉妒心比什麼都可怕。
風清持來焱鳳不久,和紫月然之間連交集都極少更談不上仇恨,唯一要說也就是她們都喜歡言絡而已。他知道紫月然從小就喜歡言絡,可是,還是沒有想到那個笑起來看似單純無害的少女會做出這種心狠手辣的事情!
最毒婦人心!
「你和風凌依……」尹子辰看著玉輕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玉輕遙的眼眸再次如無波的春水一般,只是稍稍深沉了幾分,抬眸,「表哥,你都已經知道了吧!」
尹子辰點頭,「嗯。」這件事情,當時確實讓他意外,誰能想到當年玉家嫡出小姐竟然被人給調包了,不過,輕遙雖然不是玉家血脈,這麼多年生活在玉家,與玉家人也是極為親厚,這性子和風清持那小丫頭比起來,也更像是玉家人。
不過最讓他意外的事情還是即使都知道了這個時候,風清持也沒有要將身份挑明,反而與輕遙成為了生死之交的好友!風清持性子淡然,想和她交心,看著他都覺得不簡單。
「這件事情你們打算告訴舅母么?」
玉輕遙淡淡一笑,「這件事情母親很早之前便已經知曉,姐姐回去定然已經告訴了她,而且清持也答應了下次有機會去渝初便與母親見上一面。」其實她很感謝母親,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後還當做沒發生一般,待她如親生。
尹子辰雖然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你們自己將一切都說清楚就行。」他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讓她們心中生出怨懟。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尹子辰緩緩起身,「好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進宮的時候再替你看看風清持的消息。」這麼晚了,他畢竟是一個外臣,待在宮中並不合適。
至於紫月然和風凌依,這次她們是險些害了風清持和言絡的性命,心思那般歹毒,這次的事情定然不會有她們好果子吃。
「好,謝謝表哥。」玉輕遙溫和有禮地開口。
翌日,清晨。
行雲止水。
言絡是率先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下一個動作,便是下意識地去尋找風清持的身影,當看見她就躺在自己身邊沉沉昏睡,呼吸聲也頗為均勻,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望著風清持精緻而又蒼白的面容,聽著她的清淺均勻的呼吸聲,言絡覺得,活著真好!
見言絡明明已經清醒過來卻只是一臉痴漢笑看著身側的女子,倚門靠立的時翊唇角抽了幾下,笑了笑,卻是聲音似笑非笑地戲謔開口,「言公子,恭喜啊,不僅嘗試了一遍與心愛的人跳崖殉情的感覺,還沒死成!」
言絡這才注意到房間裡面還有其他人,轉頭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時翊,蒼白的面色有些微冷,剛才面對風清持的笑容與暖意全然消失不見,「看來你是太閑了,浦淩地處邊境,與渝初苗疆相鄰,我會和紫皇說讓你前去那裡的。」
時翊臉色頓時一變,神色不滿地看著言絡,「喂喂,言絡,不帶你這樣的,我可是聽到你們墜崖的消息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在這裡從昨天守到現在,你不能恩將仇報讓我去浦淩。」好不容易從浦淩回來,怎麼也得逍遙快活一陣子!
「你吵到清持了!」看見身側女子長而卷翹的睫毛輕顫了幾下,似乎有被吵醒的樣子,言絡皺著眉壓低聲音道,眼光有些微涼地掃了時翊一眼。
時翊:「……」隨即不滿地開口,「她現在又沒有生命危險,那麼緊張幹嘛!」
這麼多年,言絡對女子從來不熱絡,現在認識這個風清持才多久,整顆心都嵌在了她的身上!
哼,紅顏禍水!目光移到風清持身上,冷哼一聲。
然後再次看著言絡對風清持的關切程度,神色之間更加不滿了。言絡這幅有了女人忘了兄弟的模樣,看著真欠扁!
「滾回去,別再說話吵到她,不然本相將你丟到刑堂中去。」言絡低聲威脅。
「言絡,我好歹和你這麼多年的兄弟,你怎麼能這麼偏心風清持?」時翊盯著言絡,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言絡簡直是有異性沒人性。刑堂是言絡用來懲罰犯人逼供或者是屬下犯錯受罰的地方,裡面的那些折磨人的刑具都是君銘那個變態一手設計而出,他才不要進去。
上次君銘和苜堯那兩個笨蛋就進了一趟,苜堯倒還好說,君銘可是將他自己弄出來的刑罰基本上都嘗了一遍!不知道他當時心裡是什麼感覺?!想到這裡,時翊又將君銘在心中埋汰了一遍。
「我偏心她你現在才知道?」幽幽地反問。
時翊半晌無語。這樣的兄弟,他不要了。
「而且我以後和她共度餘生,不偏心她難道偏心你啊?」這句話,說地很是理所當然。
時翊恨恨不甘地盯著言絡許久,那目光,如果不是顧念言絡現在是病患躺在床上,都有那個將他拎出去干一架的衝動了,這些年他一直都屈服在言絡的淫威之下,現在言絡好不容易受傷了……正在思索可行性的時候,耳邊輕飄飄地傳來一句。
「看來你是真的想去浦淩!」言絡不急不緩地擲出一句。
「哼,本公子不奉陪了!」說完直接閃身離開,似是生怕言絡真和紫月痕說讓他去浦淩。
閑雜人等離開之後,言絡繼續躺在床上神色認真,專心致志地看著風清持,有些愣神。
心中出了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幾分后怕。
那天,如果他再晚了一步……想到這裡,激靈地打了個寒顫,他都不敢去想自己若是沒有和她一起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了?!
不知過了多久,風清持微微闔起的眼眸輕輕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瞬間,便撞入了一雙絕美的流目。
言絡還沒有回過神來,一雙眸子一直膠在了風清持的身上,臉色有些微微蒼白,不知在想些什麼。
風清持頓了一下,「言絡!」昏迷一晚上剛醒,嗓子有些沙啞。
言絡瞬間回過神,望著風清持,一雙眸子有幾分泛紅,低啞地開口,「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許瞞著我了!」
紫月然出事,他並不意外她會過去,畢竟那是她從小照拂的人,而且這次回來之後,她和紫月然見面的次數都不多,更談不上什麼矛盾。唯一讓清持對紫月然生出不悅的也就是紫月然在宮中設計他的那次,但是從那一次的事情,雖然讓清持覺得紫月然與她的記憶不一樣,但到底也沒想過紫月然會這麼心狠手辣。所以在知道紫月然出了事,有生命危險,她若是不去自己反倒會覺得奇怪。
「好。」風清持答地很爽快。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準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言絡的聲音很低很沉,也很認真。
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讓她再回來一次了!
風清持清透的眼眸沒有一絲偏差地對上言絡的流目,點頭,「好。」以後不管是為了她自己還是言絡,她都要好好地活著。
「你還有沒有什麼要求的?」風清持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沒有血色,但是較之昨天的慘白如雪已經好了很多,一雙眸子此刻如清澈的泉水,瀠瀠繞繞地落在言絡的身上。
看著風清持的眼眸,言絡心神一動,似有柔和的波光在來回蕩漾,一下子沒控制住,直接側身,削薄的唇落在了風清持的唇上,噙著她的唇,嗓音沙啞地低道:「有,你。」
風清持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微微一愣,含糊不清地開口,「言……言絡,你的傷。」
言絡傾身過來的時候直接用手撐在風清持的身側,沒有一絲重量落在她的身上,不過,那種情況下言絡必然受傷不輕,現在這般會牽動他的傷口。
「沒事。」言絡低低地開口。
「可……」風清持還想說什麼,唇瓣忽然被重重一咬,吃痛地「唔」了一聲。
「懲罰你不專心!」言絡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
「咳咳!」就在兩人吻地忘我的時候,一道不合時宜的輕咳聲緩緩響起。
兩人瞬間分開,風清持臉色微紅好,有些不自在。
紫月痕則是尷尬中還帶著幾分狹促地看著兩人,最後頗為無奈地勸道:「你們都身受重傷,有些事情能忍的話還是忍著比較好。」
風清持:「……」偏頭狠狠地瞪了言絡一眼。
言絡輕笑,一隻手替風清持掖好被子,伸手然後將目光移到了紫月痕的身上,「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還是昨晚沒回去?」
「你們傷勢太重,沒醒過來我不放心。」頓了一些,目光和嗓音都帶了幾分揶揄之色,「不然現在看來,應該是已無大礙了!」
風清持:「……」有些微囧。
言絡則是不以為意地看著紫月痕,挑挑著眉梢淡道:「讓紫皇陛下這位孤家寡人一早就看見這一幕還真是不好意思!」
紫月痕唇角微不可見地牽動了幾下,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的不好意思!至於孤家寡人,不是還有玉輕……
這個念頭一出,紫月痕腦子難得有些打結了,眼眸一斂,沒有說話。
「言公子,小姐,你們都醒了。」剛推開門進來的湖藍喜極而泣,看了一眼紫月痕,對著他行了一禮,然後又繼續開口,「小姐,那我去將這個消息告訴尹三公子他們,他們也在這裡等了一晚上呢,還是清晨才離開去隔壁休息。」說完之後飛快地轉身跑開。
沒多久尹子希,尹子辰,藍鈺,等人再一次齊聚在房間裡面。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尹子辰直接忽略言絡,將目光落在風清持的身上。他昨晚離開皇宮之後便也來了行雲止水。此時看著風清持,心中有些感慨。算起來,風清持和他還有血緣關係。
風清持看了一眼這麼多人,看著他們眼中的紅血絲和眼下的青色,笑了笑,「還好。」然後認真地看著他們,緩緩開口,「謝謝你們!」
「你沒事就好。」一旁的紫月痕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溫潤,如春水一般,極為柔和。
「清持,我當時差點以為就要失去你這個知心好友了!」尹子希看著風清持和言絡,也頗為感慨,清冽的話語裡面帶著些許慶幸。在那種冰天雪地的情況下,清持和言絡身受重傷,被大雪掩埋,天色還又已經暗了,如果他們當時稍微晚了一點,可能兩個人都活不了。
畢竟,被從雪中挖出來的時候,兩個人氣息都是極為微弱,清持甚至都幾乎沒有生命氣息。
風清持回了一個淡笑,容顏依舊蒼白。當時,她也覺得自己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所幸,活了下來!」藍鈺的聲音雖然冷漠,裡面的擔憂和關係卻分毫不作假。
其實,以前在攝政王府待了那麼多年並非對她沒有一點感情,畢竟那些年,她極為細心地照料自己,只是那個時候,自己將藍家被滅門的所有罪責過失歸咎到她的身上,所有那些年才會那麼迷茫,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她。
風清持點點頭,語氣深沉感慨,「是啊,活了下來。」隨即抬眸看著神色間具是疲憊的眾人,「我和言絡已經沒事了,你們也都一宿沒有休息,都回去休息吧!」阿痕畢竟是帝王,一天一夜都沒有回宮,也確實不妥。
紫月痕點了點頭。
「對了,輕遙現在如何了?」風清持問。昨日阿痕應該是會接住輕遙的吧!
「我讓人將她送回了宮中,已無大礙。」說完之後,紫月痕細長的丹鳳眼中溫柔漸漸褪去,不經意之間便染了冷厲之色,「月然和風凌依都已經被我囚禁起來,我覺得你可能還想見她們一面,所以便想著等你傷好了再處置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她們二人所針對的人就是姑姑,如何處置自然要看姑姑的意思。
風清持清透的眼眸也幽深了幾分,默了片刻之後,點了點頭,「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有些寒涼。
哪怕是活了兩世,她都沒有被人逼到那般狼狽的地步,紫月然和風凌依二人,居然還真有能力讓她和言絡兩個人差點都交代在了雪擎山!
紫月然,自己還真是低估了她狠心的程度。
眯了眯眼睛,臉上的表情神秘莫測中還微微泛冷。
聞言,言絡一雙極好看的鳳目極快地劃過一抹冷光。雖然他當時來不及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從紫月痕這句話中並不難猜出事情的始末。紫月然根本就不是被劫持,而是不惜自斷一根手指來算計清持,目的就是為了取清持的性命!紫月然,還真是極好呢!言絡深邃的鳳目裡面泛著妖異的冷光,有幾分嗜血。
紫月然,風凌依,這兩個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藍鈺不傻,自然也能猜到其中因果緣由,看了一眼紫月痕,然後對著風清持和言絡開口,「你們好好養傷,我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們。」
言罷,便和紫月痕一起離開,尹子辰也囑咐了一聲,也一起離開。
「知心好友,那我也不打擾你休息了,快點好起來,到時間我們一起去喝酒。」說完之後,頗為挑釁地看了一眼眉梢蹙起的言絡,然後直接轉身離開,只留給他們一個藏藍色的背影。
「人已經走遠了,別再看了,不想他離開我可以讓他回來。」看著言絡一直面色不虞地盯著那道背影,風清持開玩笑地說道。
「言絡:「……」清持在扭曲他的意思,他只是看尹子希不順眼而已,當著他的面竟然還敢約清持一起去喝酒。
隨即,帶著幾分哀怨目光的眸子落在了風清持的身上。他一直都不知道,清持和尹子希是怎樣成為好朋友的?而且,倆人之間的關係還不是一般的好。雖然尹子希有了喜歡的人不會是清持的桃花,可是,看著兩人之間熱絡的關係他還是吃醋了!
如果他能把清持藏起來就好了!
看著言絡的目光,風清持唇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她覺得言絡這傢伙以後連自家孩子的醋都要吃。
大概是風清持的目光太過直白,言絡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勾唇眼神頗為邪氣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吃醋,不如我們先試著造一個孩子出來看看?!」語氣優魅,眼神曖昧。
風清持眉尖一抽,已經不用試了,她就沒有見過醋勁比言絡還強的人!
再者,試一下,不喜歡是想再塞回去么?風清持忽然覺得自己以後如果真的和言絡這廝在一起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言絡勾唇笑了笑,伸手拉住風清持的手,緩緩道:「我們都還活著,真好!」
風清持點頭,「都活著,真好。」然後側頭目光地看著言絡,微微揚唇,緩緩吐出幾個字,「早晨!」
聽見聲音,言絡再次勾唇淺笑,削薄的唇微啟,「早晨!」
這是她的習慣,以後,也會成為他的習慣!
惟願餘生每天醒來,都可以聽見她說這兩個字。
伸手反握住言絡的手,十指相扣,對視一笑。
沒多久,君銘敲門走了進來,見言絡和風清持看上去精神都不錯,君銘鬆了一口氣。
「公子,昨天晚上你昏迷的時候,蘭澤送了一株千年血蓮給你入葯。」君銘緩緩開口。血蓮並不常見,昨晚蘭澤送來的那一株一看就知是血蓮中的上品,最重要的是對公子當時的身體狀況很有作用。
算起來,公子欠了那位時七公子一個人情!
聞言,言絡眉梢微微上揚了幾分,似乎是有些意外。時七和蘭澤,對他可是一直不怎麼待見,竟然會為他送來千年血蓮?!
不過,意外歸意外,言絡也沒想那麼多,現在都已經吃了也不能說吐出來,以後自己也送些東西給時七好了,再說了,時七是自己的弟弟,言府上的東西只要時七喜歡,他都可以送給他。
「君銘,你先回去吧,我這段時間在行雲止水養傷。」看了一眼君銘,言絡神色慵懶之間還有著幾分漫不經心。
「我也沒打算你會回去。」君銘默默地開口,對言絡的這個決定絲毫不意外。平常沒事的時候言絡就喜歡賴在行雲止水,現在有了借口更加不會離開了。
「那我先回去了。」君銘道。在離開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風清持,桃花眼中極快地閃過一道複雜深沉的眸光。
離開行雲止水之後,君銘在一個湖邊停了下來,望著湖面,目光深邃。
其實,他早應該猜到風清持身份的,依照言絡的性子,若是愛上了一個人,便不會輕易改變,怎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愛上風清持?
所以,風清持就是以前的公主殿下。
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以前自己從來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但是昨天,神醫瀲月喊她師姐,他心中便有了猜測,再加上紫皇陛下對她的關心,除了公主殿下不會再是其他人。
一番沉默沉默之後,君銘又釋然地笑了笑,公主既然沒有將身份徹底揭開,那他就當做不知道好了,只要公主自己開心就好。
一切想通之後,君銘心底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他也算是不負所托。
紫月痕回宮之後,沒有去處理那些堆積的奏章,而是直接去了安然殿。
「皇兄!」看見遠處的身影,紫月然眸子微亮了幾分,剛跑出幾步,就發現此刻的紫月痕與平常很不一樣,渾身都帶著懾人的冷漠氣息。
站在紫月然的面前,紫月痕沒有說話,只是沉著眼眸靜靜地看著她,眼眸中,是不加掩飾的失望和心痛之色。面前的人,明明是自己熟悉的模樣,可是,為什麼忽然覺得這麼陌生可怕,甚至是面目可憎!
要多狠的心腸,才能知道那就是以前無微不至照顧他們的姑姑的前提下,還能對她狠下殺手?!
這種死寂的沉默不知道維持了多久,紫月然才小心翼翼地開口,「皇……皇兄,怎麼了?」看著紫月痕冷沉的臉色,紫月然心中如搗鼓一般,七上八下。
紫月痕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握住紫月然的手腕,手下力氣很重,拖著她的手不給任何猶豫反抗的機會,直接大步離開安然殿。
「皇兄,你弄疼我了。」紫月然手腕扭動了幾下,逃不出紫月痕的桎梏,眼中已經有淚水浮現。皇兄到底怎麼了?難道風清持和玉輕遙沒死?!
這個想法在心中浮現,紫月然臉色都瞬間一片慘白,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接下來,紫月然也沒有反抗,整個人都是木木的,任由紫月痕拖拽著離開。
沒多久,兩人便到了一座空寂無人的宮殿之後,紫月痕用力一甩手,紫月然踉蹌了一下直接被甩在了地上。
大殿極為空蕩,牆面一側上面鏤空,擺滿了牌位。
牌位前面有一張精緻的暗色檀香木桌,木桌兩側各燃著一根白色的蠟燭,桌面上還有著許多供奉的糕點瓜果。
紫月然微微一愣,當回過神發現自己是在什麼地方驚訝地「啊」了一聲,臉色更加蒼白了。這是他們皇室供奉那些先人牌位的大殿。
她的父皇,母后,皇爺爺……
他們的靈位都在這裡。
「跪下!」紫月痕冷冷開口,聲音如寒冰一般,向來極為溫潤的眼眸此刻沒有半分柔和之色,反而帶著威嚴冷漠的戾氣。
紫月然身體再次顫了一下,卻也沒有任何反駁地跪了下來。她已經可以肯定,皇兄知道她所做過的事情了,不然絕對不會讓她來這裡。
「皇兄,我……」
剛想說話,紫月痕直接冷聲打斷,「你什麼時候知道風清持便是姑姑?」這件事情,他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月然。
紫月然抿了抿唇,怯聲道:「那天我去找你,聽見了你和藍鈺的談話。」
「所以你是那個時候就想著如果去算計姑姑吧?」紫月痕一身深紫色的瀲灧朝服,凜冽異常,說出口的話語都是冷的。怪不得突然提出要去皇陵祭拜父皇和母后。
紫月然沒有說話。
「那是從小照料我們的姑姑,你如何下得去手?」紫月痕的聲音更寒了。而且,還是利用姑姑對她的關心,他從來沒有過這麼憤怒生氣,甚至想直接將面前這個人掐死。
紫月然身上的氣息卻是忽然一改,與沒有任何偏差地與紫月痕對視,目光裡面的狠辣和怨恨沒有絲毫掩飾,「就算她是姑姑又如何?她既然知道自己是我姑姑,知道我喜歡言絡,她就不應該我和搶!」
這樣的紫月然,紫月痕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於平常紫月然在他面前都是極為乖巧聽話,雖說偶爾有些蠻橫跋扈,但基本上只要他開口對方都會收手。稍稍愣了一下,眼中神色複雜,「所以,這才是你真正的性子么?」爾後一聲冷笑,帶著幾分冷然,幾分自嘲,「這麼多年,倒是我這個當哥哥的眼拙了沒能看清你的本性!」
「我從小就喜歡言絡,喜歡了這麼多年,爭取了這麼多年都得不到言絡的愛憑什麼她一回來就能得到言絡的心?十年前她既然已經死了就應該死個徹底,不應該再回來!」紫月然此刻沒有隱瞞自己真實的情緒,一雙眼睛裡面帶著淬了毒的恨意,冷聲吼道。
「啪。」她的話音剛落,一道亮徹大殿的耳光聲已經響起。
紫月然被打的趴在地上,唇角滲出血液,白皙的臉上也是瞬間紅腫。
「紫月然,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你。」隨即眸子更寒,冷厲地吐出一句話,「因為當年如果不是為了救你紫月然,姑姑根本就不會死,她是用自己的命換回了你的命!」
紫月然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不可能,我不相信,當年是她自己做錯了事情,妄圖染指江山,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壞事,那是她的報應!」
「紫月然,我告訴你,姑姑以前不管做了什麼,哪怕最後在世人眼中壞事做盡,她也是為了末染江山,況且,除了藍家的事情是意外,姑姑沒有胡亂無辜地濫殺過一個人。至於你,你以為自己的病是怎麼好的,你以為自己是怎麼活到今天的?是當年姑姑親自服用了蔚瀾與你換了這一身鮮血。可是現在覺得,姑姑這麼多年最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當初救了你!」
當年月然如果直接病逝,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事情,她永遠都是他們心中乖巧懂事的妹妹。
甚至於到了現在,他都想不通,月然這麼狠毒的性子到底是怎麼形成的?!難道是自己這麼多年慣出來的么?可是,他雖然寵溺月然,卻也從來沒有越了自己的底線去!
紫月然稍稍詫異了一下,眼中沒有任何悔改的意思,反而狠著眸子冷道:「就算這樣,也是她紫翎墨欠我們的,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母親,父皇怎麼會去世?父皇若是仍在,末染江山又怎麼會陷入到那種危險的地步,父債子償,母債女償,是她欠了我們!」
紫月痕只是冷著眼眸看著趴在地上的女子,眼中是一覽無遺的冰寒。
看了一眼那些靈位,紫月痕眸子沉了幾分。都是他的錯,這些年忙於國事疏忽了對月然的管教,竟然養出了這麼陰狠毒辣,不擇手段的性子!
他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父皇母后。
更對不起姑姑。
「本來她九年後回來與否我並不在意,可是她錯就錯在要和我搶言絡,言絡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不管是誰,和我爭都不會放過她。」紫月然卻似乎是找到了情感的宣洩一般,繼續不甘心地開口。精緻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極為猙獰。
「言絡不是你的,他不愛你。」看著這樣的紫月然,不知為何,紫月痕忽然沉靜了許多,只是淡淡地開口,沒有任何情緒。
「不,如果沒有她,言絡一定會喜歡我的,我是天下第一美人,是末染最尊貴的女子,天底下就只有我才配得上言絡,他一定會喜歡我的!」紫月然仰頭望著紫月痕,大聲反駁。
「別說姑姑回來了,就算姑姑沒有回來,言絡孤寂一生也不會喜歡你。」紫月痕的話語,極為肯切篤定。
聽著紫月痕的話,紫月然的情緒瞬間失控,聲音都尖利了幾分,近乎瘋狂地大聲吼道:「不會的,言絡一定會喜歡我的,他以前都對我很好。」
「那不過是看在姑姑的份上。」紫月痕的聲音很平靜,已經沒有了任何憤怒,平靜到冷漠。
「不是不是不是,言絡就是對我不一樣!」紫月然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分,一雙狠厲的眸子裡面寫滿了不願相信。
紫月痕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對你如何,這幾天你就待在這裡自己冷靜一下,等姑姑身體恢復之後,我看她的意思。」這麼多年的寵愛,此刻,讓他覺得諷刺。
說完之後,紫月痕便轉身離開。
聽著他的話,紫月然這時心中才升騰起害怕之意,爬著上前一把抱住了紫月痕的腿,害怕地搖頭,「皇兄,皇兄,不要將我交給她,我那般算計她,她會殺了我的!」她還不想死,她才十七歲,她不想死。
紫月痕任她抱著,眸子沉靜了半晌,之後沒有任何情緒地開口反問,「你覺得你自己做了這些事情,在我的手中能活么?」月然當時就沒有想過讓姑姑和玉輕遙活下來。
紫月然心一沉,怔怔地看著紫月痕,哭著開口,「皇兄,她只是你的姑姑,我才是你同胞妹妹,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更為親厚,皇兄,你不能幫她。」一張臉上,哭得梨花帶雨,看上去極為惹人心疼。
「紫月然,當初,姑姑就不該救你!」說完之後,直接抽出腿大步離開。
紫月然看著絕然離去的背影,蒼白的面容之上浮現了一抹慘然的笑意,果然,帝王無情,皇兄才是最絕情的人!
昨天還可以那般關心在乎她,現在就可以對自己不管不顧交給風清持。那雙眼眸的深處,卻是凝固著焚心裂骨的恨意和狠辣。
「看住她。」離開的時候,紫月痕對著空無一人的宮殿吩咐。
「是。」有極其喑啞低沉的聲音幽幽傳來,下一刻,宮殿的大門緩緩關上。
一晃便是幾天過去。
紫月痕離開的時候囑咐了李太醫,讓他這段時間都留在行雲止水,再加上時七偶爾會過來為他們看診,風清持和言絡二人的傷倒是好的極快。
太陽正暖,天色明凈。
風清持坐在苑中軟榻上曬太陽,言絡則是將頭枕在她的腿上閉眼假寐,兩人看上去極為自在愜意。
「如果生活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言絡並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勾了勾唇,語氣優魅地開口。
說完之後,微微側身,伸手環住了風清持纖細的腰身,埋在她的腰間深吸了一口氣,「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淡淡的梨花香,有幾分清冽,幾分淡然。
風清持一手撐著自己的下顎,另一隻手在他的額頭輕叩了一下,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遠處的天水一線,直接開口,「好好躺著。」
言絡平躺著,正好可以看見風清持看著遠處發獃,忽然坐了起來,一本正經地開口,「清持,劫後餘生,你不是應該好好看我才是么?而且我比那些山水風景可是好看多了!」
風清持唇角微微抽搐了幾下,低頭看了他一眼,涼涼開口,「這幾天你沒膩味夠?」自從上次從山崖下被救回來,言絡就差她沐浴方便的時候沒跟著了。
「沒有。」言絡淺笑,伸手攬住了風清持,在她的脖頸處輕蹭了幾下,帶著幾分誘惑地低低開口,「我想每時每刻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永遠不會膩味。」和清持在一起,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安靜地相互坐在一起他都覺得很滿足。
風清持沒有說話,卻也勾了勾唇角。雖然言絡的話簡單直白,但是不得不承認,她聽來覺得很開心。
「清持,我可以吻你么?」言絡抬頭看著風清持,忽然問。
風清持微愣了一下,這些天雖然和言絡同吃同住,出了剛醒來的那一次似乎親吻方面是真的沒有,想回答可以,又覺得太直白,想點頭,又覺得太過含蓄。
在她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的時候,耳邊已經傳來了言絡低低的笑聲,「清持,你知不知你現在這種糾結的樣子,讓人很有食慾!」最後四個字,說的特別深沉。
大概是生死之死特別考驗感情,這次的事情之後,雖然他也說不出來他和清持之間的感情到底是那裡發生了改變,但是就是覺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怎麼說呢……更加自然,更加溫馨,清持在他面前也會表露出更多的女兒家該有的小心思。有嗔,有怒,有嬌羞,有淡漠,也有耍性子,總之,情緒很是分明。
其實說到底,就算是加上前一世,清持也只是活了二十二年而已,有這些小性子會讓他覺得面前的人更真實,離自己更近。
風清持微微一愣,她自然是明白言絡的意思,對著他翻了個白眼,轉頭正欲說話,唇上已經貼了一個冰涼的物體。愣了一下,沒有拒絕,反而接受,化被動為主動。
兩人唇舌廝磨之間,院落外面忽然有腳步聲響起。
「這次先放過你!」言絡與風清持鼻尖相碰,額頭相抵,低低地開口。然後緩緩鬆開了風清持,幫她將有些凌亂的衣衫理好。
下一刻,一道月白色的頎長身影從苑外走了進來。
「師姐!」一道清冽乾淨的嗓音緩緩響起,時七一身月牙白袍,手中還拿著一串糖葫蘆,喜滋滋地走到風清持的面前。
「時七,你來了!」風清持倒也不意外,這幾天時七來這清風閣也很勤。
時七看了一眼言絡,鼓了鼓腮幫子,直接走到了風清持的身邊,將手中的糖葫蘆遞到了她的唇邊,「師姐,這個糖葫蘆很好吃的。」
風清持有些無奈,看了一眼已經遞到唇邊的糖葫蘆,又看了一眼時七清澈如水的眸子,將一顆糖葫蘆咬了下來。
言絡狹長的眸子落在了時七的身上,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時七對清持,很不一樣。
「師姐,是不是很甜啊?」時七笑眯眯地開口。
「嗯。」風清持回答,「時七,你的醫術你記得多少啊?」這幾天時七經常會過來幫她診脈,而且,在看病的時候,根本看不出現在的時七是個心智只有五歲的人,所以她在想,等時七的醫術恢復了之後,他的心智會不會也漸漸恢復?!
雖然行雲止水並不多時七和蘭澤兩個人,但是,到底她還是希望時七能過恢復正常,至少,她覺得如果是以前她在蒼穹山所認識的時七,肯定是不願一直以這樣狀態生活。
時七凝眉細想了片刻,認真地開口,「師姐,我知道很多啊!」隨即皺了皺眉,清澈的眸子裡面有幾分不解和疑惑,「師姐,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知道這些,就是腦子裡面忽然有了。」
風清持淡淡地笑了笑,「那可能是時七要長大了。」看來老頭找的那些藥材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
「長大?」時七眸子一亮。他長大了就可以保護師姐了。
「嗯。」風清持點點頭。
時七在這裡玩了一會兒,然後就也回去了。
「清持,我覺得……時七對你很不一樣!」時七離開之後,言絡看著風清持,緩緩開口。和清持說話的時候,時七的眼睛會發光,熠熠生輝。
風清持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時七確實很依賴我,可能是雛鳥情節吧!」然後又添了一句,「等時七恢復正常應該就會好了。」
言絡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點頭,「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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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持,你以為是時七是雛鳥情節么?你想的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