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還珠

  馬東陽解釋道:


  “幾個月前我被舅舅一家趕出來,是許秋爽一家收容了我。”


  陳嬌嬌想起來了。


  之前許秋爽說她家曾收留一個少年,引來了顧福玉一家的不滿,並還借這個由頭退親來著。


  沒想到那個少年竟是馬東陽。


  “啪”的一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是許秋爽抬手在馬東陽額頭上一敲,“你這小子沒大沒小,說了多少次叫我秋、爽、姐!”


  馬東陽吃痛地捂著頭,微微抿唇,沒有說話。


  在齜牙咧嘴的許秋爽映襯下,他一副乖巧的模樣引來不少人的心疼。


  春花也是有孩子的人,見不到少年這委屈模樣,拉過許秋爽勸道,“有話好好說,怎麽能動手呢!”


  許秋爽氣壞了。


  她發誓,她剛才根本沒有用力!

  這個馬東陽總是這樣,上次在家裏也是,她明明就是輕拍了他一下,可誰知道他卻借力打力,重重地摔在了桌角。


  後來這件事情被爹知道了,不但把他人留在了家中,還耳提麵命要她時時照顧他。


  馬東陽餘光掃過許秋爽,見她氣得像是隻河豚,壓了壓想笑的唇角,再開口時已經恢複了乖巧模樣:

  “侯夫人,您若是信得過我,這一千份報紙我一定在今天日落前賣完。”


  陳嬌嬌把這倆小孩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唇邊一笑。


  她自然信得過這位未來巨賈的手段,“那就麻煩東陽了。”


  “夫人客氣了。”


  馬東陽接過了報紙,揚唇一笑。


  他這一笑,好似品茗軒都更加明亮。


  短短半年,他眉眼長開了,身量也高挑了,但是笑容卻和當年街上帶著兔兒帽賣花籠時一樣討喜,透著一股蜜餞般的甜。


  在場的不少人都被這笑容甜到,心中越發喜歡這乖巧懂事的少年。


  陳嬌嬌水眸清亮,揉了揉他的頭,眼底蕩漾著溫柔。


  想著曾經那破罐子破摔的孩子如今洗去一身頑劣,再也不會走向書中所寫的自盡結局,心中生出一絲力量。


  她是可以改變書中情節的。


  那些為了謝玄帝業而生、而死的配角,也可以掙脫命運的束縛,為自己而活。


  許秋爽在一旁噘嘴。


  她見不慣陳嬌嬌這麽溫柔地看馬東陽,不甘心地擠過去,氣鼓鼓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隔開了二人後,許秋爽還得意地看了眼馬東陽。


  這個人真的特別討厭,什麽都要和她搶,在家裏搶她的雞腿就算了,沒想到他竟敢和她搶嬌嬌姐。


  她可是看過他的真麵目的!

  這小子有兩幅麵孔呢,上一瞬還對人甜兮兮地笑,可等人一走,他下一瞬就收了表情。


  翻書都沒他快。


  她發誓,早晚有一天她會扒光他,讓大家看到他的真麵目!.

  此時正是飯點。


  經過昨日之事,食客們對報紙上所寫之事已經有所懷疑。


  今日又瞧見品茗軒廚房窗戶大開,蔬菜鮮果皆新鮮,鍋碗瓢盆都幹淨,比自家廚房都幹淨,更加覺得那報紙上是亂說的。


  這不少人都是品茗軒老主顧,格外喜歡這裏的味道,他們這些天一直沒吃到,可饞壞了,如今意識到被報紙所欺騙,又一窩蜂似的來了。


  陳嬌嬌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昨日那個少俠!

  他身穿勁裝,腰負長刀,銀冠束發,臉上戴著半截麵具,遮擋著眉眼和鼻子,隻露出菱唇和麥色的皮膚。


  陳嬌嬌垂眸,哥哥從軍四載,他們兄妹也有四年未曾相見,她也無法僅僅從一個下巴看出此人究竟是不是哥哥。


  她又看著桌上的菜肴。


  是一道辣子雞和白灼菜心,杯中是則是白幹。


  她眉心一蹙。


  哥哥不吃辣,更不會喝酒。


  少俠察覺到她的視線,爽朗一笑:

  “聽聞夫人是這家店的老板,昨日路過便覺得香味撲鼻,今日便想著來嚐嚐,不成想一吃才知道,原來過去二十餘年吃的竟都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這客套話若是別人說起來可能會顯得油嘴滑舌,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倒不惹人煩。


  陳嬌嬌的視線落在他麵具後的雙眼上,試探道:


  “少俠昨日贈的玫瑰品相在長安城難得一見,不知是從哪裏購得?我家兄長曾戲言要種片玫瑰花田,我想如他所願,購一些花種。”


  少俠表情未變,“怕是不能如夫人心願了,這花種我倒是有,卻是我吃飯的家夥事。”


  見陳嬌嬌疑惑,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夫人別誤會,倒不是我如九天仙女喝露吃花,隻是初來長安,還未站穩腳跟,如今開了一家花店,也是生意慘淡,夫人若是喜歡玫瑰,可以隨時來綠茵閣,我便宜賣給夫人。”


  原來是個花商。


  他說自己窮困潦倒,可無論是通身穿著,還是昨日贈的珍珠項鏈,都能看出他必是不用為金銀所奔波之人。


  陳嬌嬌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人的臉,想從這張臉上找到易容的破綻。


  許是目光過於唐突,男人停了手中的動作,偏頭道,“有何不對嗎?”


  陳嬌嬌不甘心:


  “聽口音,少俠是本地人,可是從小就在長安長大的?”


  “不是,我是黔州人。”男人改用黔州話道,“我居旅各處,在每個地方都會待上幾年。”


  “可是……你不是說你剛來長安不久?”


  那怎麽會說一口如此標準的長安官話?


  “是我在來長安的路上遇見一少年,他教的我。”他一笑,“說來也怪,曾經我在滄州時也有人問我是不是當地人,許是我這方麵有些天賦,西洋語也略通一二。”


  “原來如此。”


  陳嬌嬌失望垂頭。


  顧昀琛曾告訴過她,認出一個人未必要看樣貌,也可以從頭發、身形、氣味和談吐等很多方麵辨認。


  而眼前這個人頭發色淡,身形高壯,許是因為侍弄花草染了一身花香,談吐間分寸感拿捏極好。


  怎麽看都不似哥哥那種銀鞍白馬、踏盡落花的五陵少年。


  許是她多想了。


  “少俠在長安城經營不易,那串珍珠項鏈我受之有愧。”


  今早她把那項鏈拿來了品茗軒,想著守株待兔,物歸原主。


  昨天是她晃神,覺得他有幾分麵熟,才接過了項鏈。


  如今既然知道他是不相幹的人,她自然不會接受這份饋贈。


  況且,這事她還沒來得及同侯爺說……不過從昨天的質問中倒是能推測出他已經知曉。


  設身處地去想,若是侯爺拿回來一個其他女人相贈的玉帶或鞋靴,她心中必然不快。


  縱然這珍珠再稀罕,也抵不過顧昀琛分毫。


  她不想他誤會,也更不想他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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