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素肉

  沈氏自然不甘心就這麽放權。


  她暗中吩咐安媽媽，讓府中的老人難為陳嬌嬌。


  這樣一來，陳嬌嬌多做多錯，等自己病好了之後，就有借口收回管家之權了。


  陳嬌嬌也知道沈氏和陳芸芸都等著看她笑話、挑她錯誤，於是這幾日就安心在府中熟悉府中事務，長公主那邊就讓張君澤多盯著。


  他雖然是個孩子，但就像是他自己說的，正因為他是孩子，所以做事十分方便。


  這些天朝廷之上也不安生。


  因為蟲災，糧食緊缺，朝廷下令開源節流，每戶人家十天之內不得吃肉。


  這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這不是什麽大事。


  就算是在之前，他們十天半月才能吃到一次肉。


  可是這對於達官顯貴來說，那可就苦了。


  蔡國公府內，蔡國公手背在身後，來回踱步。


  心情十分煩躁。


  蔡國公剛到花甲之年，胡子白乎乎蓄在下頜，因喜歡著鮮亮顏色的衣服，被人暗地裏叫做“老花蝴蝶”。


  這位老蝴蝶平日無肉不歡，每頓餐都有葷有素，甚至對食物的擺放的盤子、搭配的顏色都十分講究，過慣了這種精致生活後，如今告訴他十天內不能吃肉，可真的是要了他的命。


  “爺爺，你瞧我給你帶來什麽好東西了!”


  馮孝神神秘秘地拎著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走進了院子。


  蔡國公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肉，眼下脾氣正暴躁著，瞧見馮孝這嬉皮笑臉的模樣，更是來氣，一拐杖敲在他肩膀上，“你小子來做什麽？”


  馮孝依舊笑嘻嘻，“這朝廷下令都兩天了，可我瞧著許多人家都偷偷吃肉，也沒有什麽事！爺爺，這是我托朋友做的熟食，是用果木熏烤的豬蹄，咬一口蹄筋熟爛勁道，可好吃了！”


  蔡國公素來兩天，一聽這描述，當即口齒生津，“算我沒白疼你這小子，沒想到你倒有這樣的朋友！”


  馮孝嘿嘿一笑。


  其實這是夏玲瓏給他的。


  玲瓏當真是神人，她知道幹爺爺無肉不歡，定會脾氣暴躁，幹脆給了他四個烤好的豬蹄，讓他拿來國公府獻殷勤。


  這招真靈了！

  可惜，夏玲瓏暫時不讓他告訴旁人，這是她親手烤的豬蹄，不然以幹爺爺這種愛吃的性子，必然能和她相處得十分融洽。


  說不定幹爺爺還能出麵，撮合他和玲瓏的婚事！


  馮孝想起玲瓏一雙無辜可愛的小鹿眼，心中癢癢難耐。


  若是能娶得這樣嬌媚良善的妻子，他真的祖墳冒青煙了。


  “你小子想什麽呢！”蔡國公吹胡子瞪眼，“還不快把門關上，把豬蹄拿出來切了，咱爺倆喝點！”


  “好嘞！”


  馮孝雖然不滿蔡國公對他呼來喝去，可是一想到他今後還得靠著這位幹爺爺提攜，就算是有不滿也不敢表露，忙不迭地去倒酒。


  “父親，不得了了！”


  門還未來得及鎖，就被推開。


  蔡國公暗道一聲不好，忙把桌布一收，像是偷藏糖果的孩童。


  一個妙齡女子忽然走了進來，行色匆匆。


  蔡若楠看到了桌上的肉後，臉色一沉，“馮孝，你慣會溜須拍馬，平日你用不入流的手段哄父親開心，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沒看到，可是如今朝廷下了死命令，長安城居民禁食肉十天，你竟然敢頂風違法！”


  馮孝揮了揮手，無所謂道：“三小姐，這長安城內的大戶人家都偷偷摸摸吃肉，也沒見有衙門的人來抓人，你也太小題大做了！”


  這蔡若楠是蔡國公老來得女得來的。


  從名字上就能知道，蔡國公一直想生兒子，可惜一連三胎都是女兒。


  他見此生沒有男孩緣，才想起了被認作幹孫子的馮孝。


  馮孝也是會投機的，一來二去就成了蔡國公府的半個主子。


  有時候哪怕是蔡若楠也勸不動蔡國公的時候，馮孝一句話就能哄得老爺子樂嗬嗬的。


  見到三女兒訓斥馮孝，蔡國公清了清嗓子，板臉道：“若楠，馮孝也是關心我，下次你不許這麽說他。”


  馮孝滿臉得意，眼神頗為挑釁地看著蔡若楠。


  蔡若楠細長的眼睛瞪了回去，轉頭對蔡國公說，“父親，你可不能任由這豎子這般無視法令，就在剛剛，工部田侍郎被人舉報他在國禁期間吃了肉，衙役到的時候人贓並獲，被抓去了監牢，要關禁十日呢！”


  關禁事小，丟臉事大。


  大家都是當官的，朝廷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若是因為吃肉被抓去了監牢，足夠被政敵嘲笑一輩子。


  蔡國公知道自己脾氣暴躁，得罪了無數人，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人都恨不得陛下好好修理他。


  一想到自己被朝廷上那些老東西嘲笑的畫麵，蔡國公白胡子一顫。


  他忙把筷子一扔，瞪了眼馮孝，“你出的好主意，還不快拿走！”


  馮孝也沒想到真的有人被抓了，有些發愣。


  蔡國公見他這蠢樣子，心中更氣，提起拐杖朝著他腿上一敲，“你小子還不拿走，是想我死啊？”


  馮孝反應過來，忙提著豬蹄灰溜溜起來。


  唉，本來夏玲瓏說隻要把這豬蹄拿給幹爺爺，他定會喜笑顏開，能答應自己的所有要求。


  可現在他別說提要求，就算是再多說一個字，都有可能被一拐子轟出去。


  離開了蔡國公府，馮孝立刻去找了夏玲瓏。


  夏玲瓏一直在戲班等著馮孝。


  按照原著劇情，這場蟲災會引起糧食價格驟增，她早早屯了一波糧食，準備撈一筆橫財。


  但是，如今糧食都在關外，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長安，還得需要找人疏通關係。


  蔡國公是不二人選。


  因此，她這才有意讓馮孝去送豬蹄。


  至於不讓他說自己名字，是因為憑借她多年看小說和電視劇的經驗，隻有蔡國公從不相幹的人口中得知她是發明果木烤肉之人，才會得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見馮孝來了，她笑眯眯道，“馮哥哥，你爺爺怎麽說？若是他下次想吃旁的，你盡管告訴我，我曾和大廚學過料理，定能讓國公爺吃了一頓還想吃第二頓。”


  夏玲瓏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著急，補充道，“這也是為了你好，蔡若楠掌管了店鋪之後，你日子過得越發艱難，我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馮孝見夏玲瓏這麽關心自己，心中十分感動。


  他到嘴邊的實話，一下子變成：“挺好，爺爺他很喜歡。”


  夏玲瓏心中一喜。


  她又拿出了一個油紙包裹著的燒雞，“這次是鹵雞，用了十二種香料和高湯熬製，爺爺他定會喜歡。”


  馮孝遲疑片刻。


  瞧見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麽真誠，那麽漂亮，他咬了咬牙，“行，我明天再給爺爺拿去。”


  再拿去試試。


  他就不信，爺爺那麽一個愛吃肉的，怎麽可能聞到這麽噴香的鹵雞後還能忍得住不吃！

  絕不能浪費玲瓏的一片心意！.

  與此同時，淩驍侯府內也有人想吃肉。


  霍夫人拉著霍櫻，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嬌嬌，今天我豁出去這張臉又來麻煩你了，櫻櫻她這幾日又不好好吃飯了，我心裏著實擔心。”


  陳嬌嬌沒覺得麻煩。


  霍夫人看起來高冷，但是相處起來是個真心待人的。


  得知她初掌中饋，特來送上賀禮，還告訴了她許多管家方法。


  這都是霍夫人掌管侯府二十年來的寶貴經驗，能不藏私地告訴她，她心中很是感激。


  陳嬌嬌雪腮揚笑，輕輕捏了捏霍櫻軟乎乎的臉蛋，“櫻櫻怎麽又不吃飯啦？”


  櫻櫻委屈地對著手指，“我想吃肉肉。”


  霍夫人歎了口氣，“因為蟲災糧食短缺，許多家禽牲畜也運不到長安，太後和皇帝帶頭禁食肉十日，以表率萬民。可是櫻櫻她從小就愛吃肉，如今才第二日就受不了，我心中著實不是滋味，想偷偷給她吃些，可聽說工部的田侍郎因為偷偷吃肉都被抓起來了。”


  陳嬌嬌了然點頭，“原來是這樣，巧了，我晚上正要做些素肉，夫人在此稍候，我現在就去做出來。”


  素肉？


  霍夫人壓下心中的好奇，臉上充滿感謝，“那就多謝嬌嬌了！”


  陳嬌嬌來到了小廚房。


  她曾讀過一本關於素肉的書，那是一個誤入寺廟的大廚寫的食譜，記載了許多素菜的做法，其中還有一道能把豆腐製成肉味的菜。


  因為喜梅和洗梧都是好吃肉的，她昨夜看著這倆丫頭無精打采，便想著試試這道菜。


  她今天一早就用大豆製成了一些豆幹，又用草果、肉桂和香排草等調製了鹵湯。


  朝廷雖然命令禁止食肉，但是沒有說不能用豬油和肉湯。


  雞蛋也沒有劃分在肉食一項，因此還是能食用的。


  陳嬌嬌鑽了這倆空子，使豆腐幹在鹵煮的過程中浸染上肉的香味。


  等豆幹熟了後，再用八角、孜然、白胡椒和熟芝麻等作為幹料，灑在上麵，頓時素肉的肉香就撲麵而來。


  這素肉的秘訣一是要豆腐緊實，吃起來才能有肉的肌理和嚼勁，二就是配料。


  陳嬌嬌是個愛吃辣的，於是又用燈籠椒、二荊條、花椒和香葉等爆炒在菜籽油中，加入少許紅油豆瓣醬，翻炒幾下，再濾掉配料，把煉出來的紅油倒在素肉上，淋淋的熱油澆在了幹料上。


  每一塊素肉都在光下泛著盈盈的光澤，所有香味都逼了出來，一時間整個廚房都溢著飯菜的香味。


  陳嬌嬌看了眼剩下的豆漿，眼中閃過一絲靈光，順手又做了一個豆乳奶糕。


  奶糕用了小兔子的模具，再用櫻桃醬點上紅眼睛，櫻桃的酸甜和豆乳的馥鬱完美地融合一起。


  端上桌後，霍夫人瞧見盤子中和肉別無二致的菜，心中有些忐忑，“嬌嬌，這真是豆腐？”


  陳嬌嬌點點頭，“夫人放心吃，我多做了些，也可帶回去給相國嚐嚐，我初掌中饋，多謝夫人費心指點。”


  霍夫人拿起筷子，心中卻沒有抱太大希望。


  她知道陳嬌嬌的廚藝很好，可是能把豆腐做成肉味一事她長這麽大也聞所未聞。


  然而當她咬一口豆幹之後，臉上旋即浮現出驚喜之色。


  這竟然是真和肉差不多味道！


  霍櫻也用勺子吃了起來，肉乎乎的小臉吃得十分高興，嘴巴裏像是小倉鼠一樣塞得滿滿的，“吼吼吃！謝謝姐姐！”


  母女倆飽餐一頓，陳嬌嬌又拿了食盒，給他們帶回去一碟給相國下酒。


  霍夫人本不好意思連吃帶拿，可是這豆幹味道實在太好了，客氣地推辭一番後，就一起拿上了馬車。


  並直言，若是陳嬌嬌今後有任何難事，盡管來相府找她。


  陳嬌嬌也沒推辭，“多謝夫人好意，隻是這素肉一事還請夫人保密，淩驍侯府近來不太平，不宜再高調。”


  霍夫人點點頭，越發欣賞起陳嬌嬌。


  若是其他人掌握這製作素肉的秘方，必然會趁國難之際發一筆橫財，亦或是想方設法傳播出去，以增添自己名望。


  而陳嬌嬌是真心實意想要低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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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夫人帶著霍櫻一回家，天色已經黑了。


  她端著食盒來到了霍相國的院子，還未進門就笑道：“老爺，你快看看，我給你帶回什麽！”


  她推門而進，這才發現蔡國公也在。


  蔡國公眼賊，瞧見了霍夫人捧著食盒，又隱隱聞到了空氣中的肉味，當即眼睛一亮，“不知弟妹這食盒中是什麽！”


  霍相國以為自己夫人偷偷帶回了肉，擔心被蔡國公發現，忙道：“夫人啊，我和國公還有事，你先出去吧！”


  蔡國公急了，“霍光你這個老賊，怎麽這麽摳門呢，讓我吃口你家的飯不行嗎？”


  霍夫人抿唇一笑，知道他們誤會了。


  這倆老頭子平日一見麵就吵，可是偏偏還總愛湊在一起。


  她看破未說破，大大方方地把食盤裏的東西拿了出來，“國公既然來了，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紅木盒子揭開，帶著紅褐色光澤的素肉就出現在二人麵前。


  霍相國一看，連忙道，“國禁期間，怎麽能吃肉，還不快收起來！”


  霍櫻爬到了父親的腿上，軟軟道：“這不是肉肉，櫻櫻吃了好多！”


  說著她還炫耀似的拍了拍她皮球似的圓肚子。


  霍光依舊遲疑。


  蔡國公可顧不上這麽多，拿起筷子就夾了一筷。


  哪怕被陛下知道他吃肉了，那他也有霍老頭這個墊背的。


  隻要一想到有人配他一起丟人，他就不在乎了。


  看著蔡國公吃得噴香，霍光也忍不住了，拿起筷子也夾了一嘴。


  兩人你爭我搶，一盤子素肉沒一會兒就光了。


  霍光滿意地點點頭，點評道：“雖然這肉吃起來口感和以往都不同，但是調味不錯。夫人，這是你從哪買來的？”


  霍夫人想起陳嬌嬌的話，沒有直接道出姓名，“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老爺若是喜歡，哪日我再麻煩這姑娘做一回！”


  霍光心虛，“不可不可，這國禁期間，還是算了。”


  霍夫人掩唇一笑，“虧得國公爺和老爺自稱老饕呢，竟然沒吃出來這是豆腐製成的。”


  “什麽！”


  兩個老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眼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