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恩人
張君澤從房中走出來時,陽光暖融融地照在他的身上,似乎能驅散一切寒冷和黑暗。
可他仍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他和姐姐真的可以離開姚家這個醃臢之地了嗎……
直到他等到了張幼薇,姐姐親口告訴他以後不用再回姚家後,他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張君澤心中暗暗發誓,小夫子和昭陽長公主對他們姐弟有救命之恩,他一定要好好完成小夫子的任務,找出左駙馬毒害長公主的證據。
他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眼中浮動著不屬於他年紀的幽深和算計。
他被人帶到了左淵的院子。
左淵被保護得很好,甚至還不知道他母親病重的消息,正蒙著眼睛和丫鬟們在院子裏玩捉迷藏,他一把就抓到了張君澤。
可一聽到這新來的小哥哥是監督他讀書的,當即就扁起了嘴,死活也不搭理人家。
張君澤性子雖冷漠,鮮少交朋友,但是隻要是對他有用的人,他都能很快地和對方成為朋友。
比如左淵。
張君澤耐著心,蹲下身和左淵平視,“小公子,今天我帶了桃子糖,吃在嘴裏酸酸甜甜的。你猜猜我哪隻手裏有糖,猜對了就給你吃。”
左淵一聽他的描述,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哪裏還顧得上生氣。
他胖乎乎的指頭點了點左邊,“這裏!”
張君澤攤開手,掌心空空。
“那就在那邊!”
“也沒有。”
“怎麽兩隻手都是空的,你騙人!我不和你玩了!”說著,左淵氣鼓鼓地把兩隻手踹在胸前,“哼,我生氣了!”
“小公子,你摸摸自己的頭頂。”
左淵抬起短胖的胳膊,竟然摸到了一塊糖,隔著糖紙都能聞到桃子味。
“是糖!我頭上怎麽會有糖!小哥哥,你教教我,我想學會了逗母親開心!”
張君澤點點頭,“可以,不過你今天得把三字經都背下來。”
“好!”
左淵生怕張君澤反悔,短短的小腿呲溜跑到了書桌前,搖頭晃腦地讀著:“人之初,性本善……”
不遠處,奶娘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倍感欣慰。
這伴讀,真選對了!.
這兩天,陳嬌嬌三番兩頭地去長公主府,引來了沈氏的不滿。
這日,陳嬌嬌剛要出門,就被沈氏身邊的安媽媽攔住。
安媽媽皮笑肉不笑,“夫人,往年隻要侯爺出征,太夫人都會抄寫經書,祈求侯爺平安。這幾天,太夫人身子不爽利,特吩咐老奴給夫人送來幾本經書,隻要夫人十天內誠心抄完,必然能保佑侯爺平安。”
陳嬌嬌粗粗打量一眼。
這裏一共是十二本書,除非日夜不休,才能抄完。
沈氏是故意發難。
陳嬌嬌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笑容,“原來如此,怪不得侯爺每每都能旗開得勝,護我大曜寸土不失,原來這一切都是太夫人的功勞。早聽聞太夫人書法精湛,我也想借抄書之餘,學習一二,不知媽媽您那可還有太夫人抄寫的經文?”
安媽媽皺眉。
太夫人每次都巴不得侯爺死在戰場,屍骨無存,哪裏會真的抄寫經書?
她假咳一聲,“夫人有所不知,之前所抄寫的經文都燒了,太夫人說這樣才能讓神明看到。”
“太夫人如此記掛侯爺,著實費心了,這些經文我十日內定會抄完。”
“既然如此,夫人請回吧,長公主那邊老奴會讓人通傳,就說您為侯爺祈福,這段時間都會在畫春堂閉門抄寫經文。”
陳嬌嬌了然。
原來沈氏是想變個法子軟禁她。
若是之前,借沈氏幾個膽子,沈氏也不敢阻攔她去看望昭陽。
可是現在市井上都說昭陽病得嚴重,時日無多。
在沈氏看來,昭陽是她唯一的靠山,眼下這座靠山沒了,自然不會放過她。
陳嬌嬌眼波一轉,染上幾分笑意,“喜梅,你帶上這些經文,隨我一起去長公主府,公主府毗鄰皇宮,乃鍾靈毓秀之地,我在那裏抄寫經文,定能讓上天更好地看到,以保佑侯爺此趟治理蟲災平安歸來。”
安媽媽語噎。
陳嬌嬌說得句句都是為了侯爺,她哪裏還有理由阻攔?
她眉心一皺,連忙回去和沈氏商量。
沈氏頭上裹著一片抹額,正倚在紅木椅上,臉色很差。
說來也怪,她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早上一起來身子就不爽利了。
吃過了早膳之後,嗓子更是難受,說出來話如破鑼鼓般嘔啞糟咂,難聽極了。
聽了安媽媽的稟告後,她氣得把茶盞摔在桌上,“這個賤人,我看長公主死了之後,誰還能罩著她!”
安媽媽眼珠一轉,“此女邪性得很,國公家和姚家抄家前,都是得罪了她。”
沈氏冷笑,“哪是她邪性,分明就是顧昀琛動的手!這庶子從小就是個心機深沉的,隻恨我那麽多次出手,都被他躲了過去。原本我指望著陳芸芸嫁進來,能和姚家多走動,誰知道短短半年姚家就失勢了。”
“可是侯爺之前未曾有過這麽大動作,難不成是對夫人認真了?”
沈氏譏諷一笑,“他一個不能生育的閹人,何談認真不認真?不過,這其中定少不了陳嬌嬌那個小賤人的鼓動和挑唆。今天沒的是國公府和姚家,明天他們指不定就要對琅玉下手!”
想到這,她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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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公主府回來,已經是下午了。
陳嬌嬌在轎中小憩。
馬車行到侯府門口,她被一陣嘈雜聲吵醒,撩開車簾就瞧見淩驍侯府前圍擁著許許多多的人。
“侯夫人回來了!就在那呢!”
不知人群中誰喊了一聲,大家都朝著馬車的方向擠來。
洗梧護在陳嬌嬌前麵,長眉一豎,“你們要做什麽?”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蹣跚地走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侯夫人,求求您看在我家三郎曾救過您性命的麵子上,高抬貴手吧,我這個老東西在這裏給你磕頭了!”
說著,那老嫗就不要命似的以額觸地。
等洗梧把人扶起來時,老嫗額上都磕出了斑斑血跡,染紅了斑白的頭發。
看著又駭人又可憐。
陳嬌嬌走到那老嫗麵前,疑惑道:“這位婆婆,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從未落過水,更不認識你。”
老嫗老淚縱橫,“侯夫人,您怎麽能裝作不認識我們呢!當時我家三郎也是見您落水,快沒命了,才不顧男女之防下水救您的。您當時十分感謝我們三郎,要以身相許,可是一道聖旨傳來,您就成了侯夫人!”
老嫗抹淚,又道:“侯夫人,我知道您現在飛黃騰達了,可是也不能這麽對待救命恩人啊。我們不求您能知恩圖報,隻求您不要趕盡殺絕,我們三郎是看了您的身子,可是他素來嘴嚴,從未和任何人說起,可您卻擔心這件事情被別人知道,竟找人毆打他,想要把他活活打死!”
說著,老嫗身後走出來一個男子。
男子恨恨地指著陳嬌嬌,“侯夫人,你還說不認識我們,若不是你,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年紀在二十四五左右,六尺身材,麵黃肌瘦,眼珠被打爆了一隻,瞎了隻眼睛,露在外麵的皮膚滿是淤青。
陳嬌嬌水眸中閃過一絲幽冷。
她想起來這家人是誰了。
三年前年,他們一家搬去鄉下村子時,有一位婦人對他們一家十分熱情。爹和娘都是厚道的人,隻覺得鄉下民風淳樸,往往這家送來一個雞蛋,他們就會還禮一隻母雞。
漸漸的,這位婦人表露出給他家兒子求娶媳婦的想法。
原來她一早就看上了陳嬌嬌,想娶進門給他兒子當媳婦。
陳家人婉拒。
那婦人見婚事不成,也沒再繼續糾纏,隻是兩家人走動得不再密切。
如今,這家人口空白牙,編造了落水一事,怕是被人指使,來毀壞她的清譽。
圍觀的人早已義憤不平。
“這侯夫人也忒狠毒了,要是我的話,救命之恩定湧泉相報!”
“看她長得漂亮,沒想到竟然有著一副蛇蠍心腸。”
一大嬸搭話,“這長得也叫漂亮,分明就是狐媚長相。要說漂亮,儷陽郡主才是一等一的美人,聽聞她得知南方蟲災後,捐了兩千兩白銀呢!”
“郡主當真人美心善,而且十分孝順,放棄宮中錦衣玉食的生活,在皇陵守孝三年,不像是侯夫人,聽說太夫人病了,她都不在近前伺候,反而巴巴地去長公主府討好殿下,小人諂媚嘴臉。”
喜梅聽到這些,氣得眼睛都紅了,死盯著人群中罵得最歡的幾個人。
那些人鬧得更凶。
“侯夫人身邊那個丫鬟看著好凶,她不會要殺了我吧。”
“不好了,侯府的丫鬟殺人了!”
“區區一個丫鬟都這麽大脾氣,可見平日裏她主子脾氣更壞!”
陳嬌嬌並沒有被這些惡言惡語影響。
她水眸淡淡地掃了眼人群,最後落在老嫗身上,“日頭炎熱,不如我們進府中詳談,解開誤會?”
陳嬌嬌想,這家人必定是收了好處,被人驅使來這裏誣陷她。
這樣的人不難對付。
隻要她出得比那個人多,就能知道究竟是誰在暗中想要害她。
而且她隱隱覺得,這個事情的謀劃手法類似於孫太後壽宴上掉包畫作一事。
極有可能是同一人所為。
老嫗做出害怕的表情,“你們這些當官的,想殺我們平頭百姓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誰知道你把我們帶進去是不是想殺人滅口!”
被叫做三郎的男人也咬牙切齒:“侯夫人,今天你必須給我家一個說法,不然我就讓長安城的百姓看看你淩驍侯夫人的真麵目!”
陳嬌嬌見這家人不配合,黛眉輕蹙,正要說什麽,府門大打開,裏麵走出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沈氏,邊上跟著攙扶著她的陳芸芸。
沈氏見到這幕,染著病態的臉上露出一絲暗暗的喜色。
她心道,真是蒼天有眼,她上午正愁用什麽辦法對付陳嬌嬌,沒想到下午就有把柄被她捏在了手中。
陳芸芸又何嚐不驚喜!
姚家失勢後,太夫人對她的態度明顯變了,紅菱那小蹄子也常常在世子麵前賣慘,害得他們夫妻情分更加淡薄。
除此之外,因為陳家大慶三天,鋪子都虧得不行,這個月送來的錢還沒有平時的十分之一多,她連想做件新衣都得仔細算錢,恨不得把銀子掰成兩半。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陳嬌嬌。
今天,她一定要借著這件事情,小事鬧大,大事鬧得更大。
她要陳嬌嬌滾出侯府!
陳芸芸眼眸一眯,心中頓時有了注意,立刻走到了那老嫗身邊,熱切開口:“婆婆怎麽會是你?”
老嫗稍愣片刻。
這人誰啊?
陳芸芸緊接著說,“我是侯夫人的堂妹芸芸啊,之前我去鄉下看望大伯一家時我們見過,你忘記了嗎?姐姐落水那天,我正好也在,親眼看到了你家三郎把我姐姐背了回來,兩人身上都濕透了。”
老嫗眼睛一轉,當即麵上露出重逢故人的喜悅,“芸丫頭啊,這麽長時間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我竟然一時間沒認出來!”
老嫗雖然不知道這女人為什麽要幫她,但是隻要她肯幫自己作證,那大家就是一夥的。
那位貴人可算是說對了,這侯府中的門道多著呢!
她剛說幾句,果不其然,就有人上趕著幫她作證。
老嫗心中底氣更足了。
她佯作戚戚,朝著陳芸芸就跪了下來,哭訴著:“芸丫頭啊,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你快幫我勸勸你堂姐,莫要為難我家三郎了。”
陳芸芸假裝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故作疑問,“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三郎是姐姐的恩人,姐姐她本性良善,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定會幫你的!”
老嫗苦笑,“不敢求侯夫人幫忙,隻懇請侯夫人不要再迫害我兒了。”
陳芸芸聲音抬高,“你說姐姐她迫害你家三郎?”
她麵色一變,走到了陳嬌嬌身邊,作勢要和她同仇敵愾的樣子,“你這老人家怎麽能胡說八道呢,姐姐斷然不是這樣的人!你可有證據!”
老嫗拿出了一副陳嬌嬌的繡品,“這是侯夫人曾給三郎的定情信物,至於侯夫人雇人滅口一事,我有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