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澤
霍櫻打好了飯,沒有吃,遮遮掩掩地從後門又回到了書堂。
書堂內空無一人,霍櫻邁著小步子,把飯盒放在了那個漂亮男孩子的桌堂內,又匆匆去午休了。
陳嬌嬌看到這幕,著實驚奇。
一來是她見那男孩穿衣打扮並非窮人家的,怎麽會吃不上飯,需要旁人救濟?
二來是好奇霍櫻為何對這男孩這麽關心,方才飯前她被姚玉江欺負了去,似乎也是為了幫他。
“偷飯賊!”
下午一上課,書堂內就傳來了一聲高喝。
這節課正好是陳嬌嬌的。
她疾步走進去,瞧見陳子昂正站在那漂亮男孩的書桌前,手中倒舉著書袋,袋中的東西悉數摔在地上,眾多藍封書本中一個精心包裹的油紙格外矚目。
正是霍櫻中午偷偷放的。
陳子傲似猴子一般,踢散了油紙,裏麵滾出來幾個包子,“張君澤,你說這飯你是從哪裏偷來的?”
——張君澤。
陳嬌嬌黛眉微動。
書中,姚玉湘獨得專寵沒些時日,就趕上了四年一度的選秀。
秀女中有一位叫張幼薇的,容貌柔美,舞姿翩躚,心思玲瓏,被天子一眼相中,從此扶搖直上。
巧的是,張幼薇也出自姚家。
她是金陵人,因為其父母雙雙殞命,便帶著弟弟上京投奔姚舅父一家。
姐弟二人容貌出眾,課業也精進,招來姚玉江的嫉妒。
在家中,姚玉江不敢明麵上苛待,因此教書育人的白鷺書院成了她欺淩毆打張氏姐弟的地方。
張君澤就是張幼薇的弟弟。
誰能想到這個小小男孩在十幾年之後,不但能寫得一手錦繡文章,還曾任軍師,巧用三千精兵逼退敵軍三萬雄獅,一戰成神。
麵對質問,張君澤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瞥了瞥霍櫻的方向,然後不留痕跡地落回了陳子傲身上,幹涸的唇瓣動了動,“與你何幹?”
張子傲氣,“這個小賊,看我今天不教訓你!”
“表弟。”姚玉江悠悠叫住了陳子傲。
她托著腮,從下而上地看著張君澤,可愛的模樣和一個普通六七歲的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反而更顯得幾分綽綽風姿,“無妨,隻要你說出來這飯是誰給你的,我可以勸勸陳子傲,從今往後不再為難與你。”
張君澤彎腰撿起地上的書,拂去灰塵,淡淡道:“山間竹筍。”
“山間竹筍?”陳子傲一拍桌子,環顧四周,“還是四個字的名字,挺狂啊?你們誰認識這人,讓他給老子滾過來!”
小弟低聲,“老大,‘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這小子罵你呢……”
被罵了!
陳子傲一聽,當即氣得臉紅脖粗,狠狠踹了張君澤一腳,“你這野種,竟敢罵老子!”
張君澤身子瘦弱,大腿還沒陳子傲胳膊粗,被踹在心口後摔在了桌椅上,發出了一陣桌腿和地麵摩擦的刺耳聲音。
陳子傲還覺得不過癮,一腳把地上的包子踩得七八爛,麵皮和餡料滿是泥濘,他陰狠一笑,拿起來就要塞到張君澤嘴巴裏。
“啪!”
鐵戒尺揮擊聲在教室內響起。
十幾個孩子都嚇得回頭看向門口。
這鐵戒尺素來是掛在牆上警戒的,從未有哪個夫子拿下來過。
啟蒙堂大都是十歲之下的稚子,又都是官家子弟,打疼打傷了這些小祖宗,他們家裏可是要吃人的。
陳嬌嬌不怕這些,她走了進來,瞧了眼陳子傲,“你在幹什麽?”
陳子傲瞧著眼前的小夫子眼熟,可是卻怎麽也記不起在哪裏見過,他揚著脖子哼道,“夫子都是張君澤的錯,他是小偷,他偷了書院的飯還不承認!”
“偷?”陳嬌嬌眼眉一挑,“這包子是我見他中午未吃,特意拿給他的,有何問題?”
陳子傲聞言,小眼睛瞪得老大,“怎麽可能?”。
姚玉江也撅了撅嘴巴,涼涼道:“夫子你可莫要扯謊,我親眼看到是霍櫻偷偷把這飯放在張君澤的書袋裏的!”
陳嬌嬌笑了,“你既看到,為何剛才不說,任由別人汙蔑張君澤?”
姚玉湘沒理了,連忙搬出了姚玉湘,“夫子你是新來的吧,你可知當今寵妃姚貴妃乃我家姐……”
陳嬌嬌:“年紀不大,倒懂得以權壓人。姚小姐,同窗蒙冤,你卻束之高閣,敢問這就是姚家的家教?你縱著陳子傲欺辱無辜,霸淩同窗,敢問你的貴妃表姐可知道你如此行徑?”
“這……”
姚玉江語塞。
她不滿地瞪了眼陳嬌嬌,心道這新來的小夫子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何敢如此待?
一會兒她就要找院長伯伯,讓他把這夫子逐出啟蒙堂。
姚玉江不滿,“你是何人,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陳嬌嬌笑眯眯,“難不成白鷺書院招收夫子,還得有姚家小小姐的首肯?莫不是姚貴妃想要收賢納能,好為姚家所用?”
在座的雖然都是七八歲的稚子,但都是小人精,知道天下學子皆應為天子所用,貴妃若真有此舉那就是對天子不敬。
眾人紛紛看向了姚玉江。
姚玉江從未如此難堪,眼睛一瞪,甩袖子就走了出去。
陳子傲想追出去,被洗梧一把提溜起來,兩小短腿在空中狗刨似的。
不少平日屈於陳子傲壓迫的孩子都覺得心中大快,連帶著也對這位新來的夫子很有好感。
隻有張君澤,不看陳子傲窘態一眼,坐下複開始讀書。
還真是個清冷的性子。
沒一會兒,姚玉江就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年男子。
男子白胖圓肚,綠豆小眼,唇上留著一撮黑須,手中自詡風流地握著把紙扇,似乎放進鍋裏都能榨出一缸油般。
這男子就是啟蒙院的院長,馬光。
陳嬌嬌心中冷笑。
此人也是祖父學生,可他卻在祖父含冤入獄時落井下石,甚至還作偽證,證明祖父和外族早有勾結。這些年,又攀附上姚家。
長安子弟若都由這樣的人開蒙解惑,怕是隻能教導出來一群忘恩負義之徒。
姚玉江翹著食指,指著陳嬌嬌,“馬伯伯,就是這個人侮辱我姐姐,我今後不想在白鷺書院看到他。”
馬光不知道陳嬌嬌是周院長親自安插的,隻當她是個沒背景的,眼睛一瞪,“你這新來的,怎麽這麽不懂規矩,還不向玉江道歉?”
陳嬌嬌略微揚了揚下巴,“馬院長,我教習學生規矩,不知犯了那條規矩?姚玉江和陳子傲欺負同窗,馬院長一直以來難道真的毫不知情?在座的可都是望族名門之後,伯府嫡子相府貴女哪個不比區區姚家手眼通天,你當真以為這是啟蒙院是姚家說的算了?”
馬光氣得胡子顫抖,指著陳嬌嬌大喝,“來人,此人擾亂學府清靜,惡意指摘朝廷命官,給我逐出白鷺書院,押去衙門!”
“且慢。”陳嬌嬌出聲。
馬光以為她怕了,扇子一搖,“也罷,念你初犯,不送你去見官也未嚐不可。”他看向姚玉江,“玉江,此人就交給你處理吧。”
姚玉江抬了抬眉,指著地上髒了的包子,語氣桀驁,“你把這個吃了,我就不告訴姐姐你今日編排姚家一事。”
看到這幕,霍櫻的心懸了起來。
書上說,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小夫子是好人,不能這麽欺負!
想到這,她小拳頭緊緊握著,想要衝到人群中。
忽然,她手腕一涼。
她驚訝看去,竟是張君澤拉住了她。
他手指放在唇邊,做出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然後就拉著她從後門離開。
她以為張君澤是怕了,甩開他的手,堅持道:“小夫子是好人,我要幫她。”
張君澤冷淡,“怎麽幫?”
“我……”霍櫻被問住了,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頭也垂喪著,“我不知道。”
“傻子。”
“你……你你怎麽罵人?”
霍櫻聲音抬高,張君澤一把捂住她的嘴,漂亮的眼睛迸射出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心智,“多管閑事,沒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