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霸淩
天還未亮,魚肚漸白。
床側已經沒了人,陳嬌嬌早早起來,換上了男裝。
喜梅打水進屋時,瞧見鏡前的人,心像是漏了一拍。
“小公子”玉麵清秀,頭上束著一方鵝黃色抹額,身著滾金邊立領箭袖勁裝,腳蹬一雙羊皮小靴,後背一雕花木弓。
當真是瀟灑美少年,翩翩玉樹臨風前。
喜梅目光下移,臉上一紅,支吾道:“夫人不比三年前還是小姑娘,奴婢去尋一塊裹布——”
陳嬌嬌順著對方的視線,垂頭看去,當即反應過來。
——原來這就是昨夜顧昀琛所說的易容拙劣之處。
她臉微紅,束緊胸前裹布,確定再無紕漏後,讓喜梅留在畫春堂,獨身前往白鷺書院。
剛一出院門,一小廝忽然橫亙在身前,似乎在此等她一般。
陳嬌嬌心中一跳,越發把頭垂下。
“夫人莫緊張,是奴婢。”頭頂傳來一道低低的女聲,是洗梧,“侯爺命奴婢保護夫人安全。”
陳嬌嬌聞聲抬頭,看到是洗梧打扮後,眼瞳地震。
——這就是傳說中真正的易容術嗎?
竟連胡茬和喉結等做得惟妙惟肖,仿佛真的如男人般。
洗梧警惕看著周圍,改了稱呼,“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請隨奴來。”
二人走遠,灌木叢中一丫鬟打扮的人露出頭來,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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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書院位於城東南角,是除長安城除國子監外最大的書院,下有啟蒙、女塾和男塾三大分院。
分院各有主事人,其啟蒙院院長乃姚家親眷,因此在書院對姚玉江十分照顧,其他學生也以姚玉江馬首是瞻。
陳嬌嬌剛走到白鷺書院門口,守衛就將她攔了下來。
“公子看著眼生,就讀哪班?”
陳嬌嬌從懷中拿出一玉佩,“有勞把此物交給周恒院長,我乃他故人之子,前來拜見。”
守衛見陳嬌嬌模樣金貴,一看就是公卿貴族之子,不敢耽誤,忙去通稟。
一炷香後,陳嬌嬌跟著守衛穿過一片鬱鬱竹林,來到了一間木屋前,門口懸著一塊“遠心堂”的匾額。
她眼睛一酸,讓洗梧守在門口,自己抬腳走了進去。
房內隻有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身高七尺,微瘦美髯,身著白鶴青衫,手執一羽扇,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
此乃白鷺書院院長,周恒。
陳嬌嬌關緊房門,轉身跪在地上,“問周先生安,多謝先生這些年來雪中送炭的恩情,陳家上下不勝感激。”
周恒忙上前,虛扶她手臂,“夫人快快請起,帝師蒙冤仙去,周某卻未幫上忙,僅能盡些綿薄之力,金銀錢財乃身外之物,隻恨周某無能,不能找到證據,恢複老師名譽。”
陳嬌嬌知道周恒是真心想幫陳家洗清冤屈的。
祖父疑罪叛國,人人避嫌都來不及,隻有周先生仍把祖父當成恩師尊敬,還留著他親自雕刻的匾額。
她起身,“今日來拜訪先生,是有事所求,請先生準我在啟蒙院逗留幾日,其中原因不方便細說,但請先生放心,我絕不會牽連先生。”
周恒多少猜到她此次前來或和陳家當年冤案有關,也不細問,“夫人人品貴重,周某可幫你造個身份,專教習學生規矩,可啟蒙院多是貴胄名流之幼子,不好管教,不知你能否做得?”
陳嬌嬌感激,“可以,多謝周先生。”
領了新身份,陳嬌嬌化名周星,來到了啟蒙院。
此時正是課間休息,孩子在庭院裏玩耍打鬧,遠處隻有個打瞌睡的夫子守著。
“你怎麽這麽胖啊!你是豬嗎!”
“豬都比她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是你這樣的肥豬定嫁不出去,一輩子都要賴在家中咯!”
聽到這些話從一個個稚嫩聲音說出,陳嬌嬌皺眉,尋著聲音走向了月亮門深處,就瞧見幾個小孩子正在欺負一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是霍櫻。
霍櫻個子矮,想從人群中擠出來,卻處處碰壁,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你們欺負人,我要告訴夫子!”
“那你告去!”
一道女童聲響起,小孩們紛紛讓開一條路,一個和酷似姚玉湘的女孩走到了中央,居高臨下地盯著霍櫻,“我姐姐是貴妃,要是你敢把我們欺負你的事情告訴大人,我定要姐姐給你霍家定罪!”
是了,她就是姚玉江。
霍櫻扁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強忍著眼淚。
“表姐,這肥豬生氣了,竟敢瞪你!我來幫你教訓教訓她!”
一個黑猴子似的男孩竄了出來,說著,就用帶著泥巴的鞋底踩在了霍櫻幹淨的湘色繡鞋上。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效仿。
沒一會兒,那嶄新漂亮的鞋子就像是從泥湯裏撈出來的一般。
看到這幕,陳嬌嬌緊握著手心。
這黑猴子不是別人,正是陳二叔家的獨子陳子傲。
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竟敢如此欺淩同窗,甚至還會用大人的權勢恐嚇旁人,長大之後豈不是更無法無天?
陳嬌嬌深吸一口氣,正要走過去,卻聽到一陣鈴聲響起。
姚玉江嘴唇一勾,捏了捏霍櫻的臉,“算你走運,開飯了,一會兒你知道怎麽和夫子解釋吧?”
眾人哄笑走遠。
霍櫻留在原地,軟乎乎的臉上一個紅色的手痕極為明顯。
她用袖口抹了抹眼淚,跑到了水缸後麵,“他們走了,你出來吧。”
一個極為漂亮的男孩子站了起來,看向霍櫻時的表情卻格外冷淡,“多管閑事。”
說著,他合上手中的《戰國策》,沒有去膳廳的方向,而是回到了學堂,坐在座位上繼續讀書。
霍櫻愣在原地。
她小手絞在一起,貝齒輕咬下唇,似乎習慣了對方的冷淡,轉身去了膳堂。
膳廳裏,媽媽瞧見霍櫻渾身髒兮兮的,也不驚訝,眼皮一掀,“霍小姐又摔跤了?”
霍櫻猶豫片刻,對上了遠處姚玉江毒蛇似的目光後,脖子縮了縮,“嗯,不小心摔的。”
“怎麽這般冒失。”媽媽嘟噥一句,似嫌麻煩,“行吧,一會兒飯後隨我來換衣服。”
陳嬌嬌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怪不得霍家一直沒有發現霍櫻受欺負的事情,原來是姚玉江知道學堂會給髒了衣服的學生換幹淨的,才會這般肆無忌憚。
姚家,當真是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