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人

  陳嬌嬌做了一個夢。


  夢到顧昀琛死了,她又重蹈了書中的覆轍。


  她嚇得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她好不容易抱住的大腿,可不能這麽沒了,不然她上哪再去找大腿啊!


  一睜眼,她就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睛,似千年枯井般幽深,尋常人醒來見到這樣的視線,八成都是嚇得魂飛魄散,以為遇上了豔鬼,可陳嬌嬌卻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他,“你沒事了!”


  顧昀琛視線落在她未消的淚痕上。


  他聽到了她的夢話。


  她夢到他死了,哭得好傷心,淺色綢枕都被她眼淚浸濕,氤氳一片深色。


  她真的愛慘了他。


  顧昀琛耳尖紅了起來,他膚色天生冷白,稍稍透紅連充血的血管都能看清。


  陳嬌嬌一心隻有“我的大腿還活著”的慶幸,手臂張開就把人抱在了懷裏,摟緊了他的脖子,“太好了。”


  “咳咳。”


  進來看診的容放撞見這幕,一口氣不來,咳得臉色如豬肝似的,眉毛顫得都要掉下來,忙折身反悔。


  陳嬌嬌恍然,忙收回了手臂。


  她桃腮紅成蜜.桃般,似乎輕輕一掐,就能爆出汁來。


  顧昀琛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指腹傳來的柔.軟像是陷在了雲間,手感光滑,像是上好的綢緞令人愛不釋手。


  此時,窗外雨過天晴,晨光透過窗縫照在陳嬌嬌的臉上,灑金的光影染得她琉璃似的淺色瞳仁晶瑩剔透,微啟的朱唇漫上一層櫻.桃的穠色。


  也不知,她是不是像櫻.桃那般甜。


  顧昀琛喉嚨一滾,壓抑住了心中所想,把被子罩在了她的臉上,臉上的紅意才稍稍褪去。


  陳嬌嬌也沒好到哪去。


  她捂著蹦蹦直跳的心髒,猛烈似乎要撞破胸口。


  侯爺是恩人,也是夫君,她可以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也可以為他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千萬不要喜歡上他。


  一旦喜歡上了,那她就再也容不下他身邊的其他女子。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做不到如其他女子一樣,甘心和其他人分享愛人。


  若是屆時,她心中生了嫉妒和埋怨,又怎麽能還如現在一般,全心全意地對恩人好呢?


  想通了後,陳嬌嬌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


  自小,祖父就說她性子倔,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追不上。


  如今她認定了這件事,更是不會輕易改變。


  恩人,就是恩人。


  不是愛人。
.

  下午,陳嬌嬌在小廚房後院清點食物,手中采著一隻粉色薔薇花,哼著江南小調。


  根據她的細微觀察,顧昀琛是喜歡吃甜的。


  薔薇花香中,她想起了薔薇花凍的做法,便把花遞給了廚房的采買小哥,讓他購入明日新鮮的薔薇花,仔細核對一番她這幾日所需的食材後才讓小哥離開。


  “二叔剛病,嬸嬸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嗎?”


  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淡漠響起。


  陳嬌嬌一回頭,就撞進了顧琅玉充滿厭惡的墨色雙眸。


  他頭上係著一紅色抹額,一身猩紅勁裝沾染露水,似剛從外麵回來,眉眼間滿是清淩的少年之氣,少了幾分他曾經故作老成的姿態。


  陳嬌嬌記憶和三年前重疊。


  那時的顧琅玉全然不似現在,長安城內出名的教坊、琴樓和舞館都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若提及長安城近年來的風.流公子,顧琅玉銀冠束發,紅衣明豔的身影還會出現在記憶深處。


  是什麽時候開始,那個嬉笑怒罵恣意的少年郎變成如今這副人前板正性格的?

  好像是在顧昀琛出事之後。


  陳嬌嬌來不及細想,此處是小廚房後院,布著苔蘚和綠植的籬笆圍起來一幽靜空間,鮮有人經過。


  她抬腳想走,卻被顧琅玉攔住了去路。


  這還是三年以來,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


  陳嬌嬌沉吟片刻,“顧世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幾次三番針對我是為什麽?”


  這些話她,很早就想問了。


  “這不是該問你嗎?”顧琅玉俊容露出譏笑,“嬸嬸朝三暮四,水性楊花,怎麽值得我以禮相待?”


  “顧世子,你這是何意!”


  “若想人不知到,除非己莫為。淨月庵內你做了什麽,你自己清楚!”


  陳嬌嬌麵色一白,花瓣似的唇急速褪色。


  這些年,家人都悉心避開淨月庵當晚的事情,冷不丁被人提起,她仿佛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幾近絕望的深夜。


  顧琅玉如同一隻鬥勝了的孔雀。


  可是他隻是高興了短短瞬間,接踵而來的壓抑和沉悶並沒有因為他的嘲諷而所有減少。


  這麽多年,他還是見不得她難過的樣子。


  他見她眼眶泛著一絲濕潤紅痕,心中不覺暢快,反而酸澀澀的。


  可是轉念,想到她慣會用這清純的外表掩飾她的劣跡斑斑,心中隻把他當成可以玩弄股掌之間的玩意,臉色越發陰沉。


  陽光溶溶照著。


  陳嬌嬌卻周身生寒。


  籬笆嫩葉上還殘留著昨夜的雨水,陳嬌嬌後退半步,手掌撐著籬笆樁才堪堪站穩,“你信這些?”


  “當晚在現場有人親眼目睹,你還不承認嗎?名冠長安的陳家大姑娘,在為祖父守靈時做出傷風敗俗之事,難道不是嗎?”


  陳嬌嬌目光複雜地看著顧琅玉。


  如同看著一個未曾相識的陌生人。


  她本以為他當年退婚,是因擔心顧氏一族被祖父一事牽連。


  原來,他是聽說了庵內的風言風語,覺得她不守婦道,才會在祖父辭世、陳家落寞之際,另娶陳芸芸,以此來打她的臉。


  陳嬌嬌苦笑。


  難怪再見時,他看她如同仇人幽怨。


  一切都有了解釋。


  陳嬌嬌挺直了脊梁,目光落落地看向顧琅玉,“世子,從前之事我從未負你;今日之事,我作為長輩,也不會怪你。隻是有一件事望世子明悉,陳家長房素來行事光明磊落,不屑鼠輩行徑。”


  顧琅玉愣在原地。


  大紅抹額的束帶在風中飛揚,直到那抹青色身影消失,他如夢初醒,心中反複念著那句:我從未負你。


  顧琅玉垂眸失神。


  究竟是哪裏錯了呢。


  當年淨月庵發生之事,他隻找了陳芸芸認證。


  得知自己一腔少年真心被無情欺騙後,他也沒有力氣再去追查所謂的真相,隻擔心得到的結果是一遍遍的自取其辱。


  顧琅玉眸色黑亮,如同劃破黑夜的劍光。


  三年前的真相,他要親手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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