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與謊言(3)
灰蒙蒙的清晨, 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十三歲的男孩掂著腳推開木窗,跳到窗沿上往外望去。黑沉沉的雲下麵,聳立著灰色的塔樓。
“別看了。”一個佝僂著腰的老頭從裏間走出來, 對男孩說道:“磨咖啡豆去, 客人要來了。”
在這個閣樓裏, 磨咖啡豆機是他們最精巧的東西。它不僅能十年如一日地磨最好的咖啡豆,還是一個八音盒。在盒子頂端,有一匹打開了肚子的袖珍木馬。指頭大小的士兵隨著把手的轉動跳出來, 又重新藏進去。
咖啡機叮叮當當地響著,閣樓的門也被重重敲響了。男孩低頭磨著咖啡,一雙做工講究的小牛皮鞋停在了他麵前。
“嗨, 喬伊斯!好久不見。你已經是個小夥子了。”
男孩沒有回答。他的視線從那雙鞋向上移,停留在男人用胳膊夾著的箱子上。
“吉姆,吉姆!”訪客叫道。
“嚷什麽?”老頭咳嗽著走了出來, 帶著一股煙草的氣味:“放那桌上,我倒要看看是啥玩意兒。”
箱子打開了,一個藏在層層報紙之中的陶瓶站在桌麵上。咖啡豆機的音樂停下了, 男孩和老頭圍了上去。
滾燙的陽光從帳篷的方形小窗投進一束, 王爾德停下筆, 伸手轉了一下放在右邊的陶瓶。那是從奧森大學送來的仿製品之一,活兒做得相當精細。土黃色的瓶身上, 有一組黑線勾畫的女子在追逐嬉戲。她們胸/脯高聳, 腰肢纖細, 裙身蓬隆, 較厚的外裙下露出柔軟的裙擺邊, 和巴黎新出的克裏諾林非常相似。這樣的畫麵出現在老舊斑駁的瓶身上, 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奇異。
“這是什麽?”老頭皺著眉頭問道:“吉姆, 別告訴我這就是你花五百美元拍下來的東西。”
“它就是。”男人的咳嗽聲更深了:“我當時喝醉了,拍賣的那個小子講了個好故事——老爹,你隻告訴我一句話,它到底是不是真的?”
“希臘的器型,埃及的畫風,熱辣的摩登女郎。雖然見得多了,我還得說,這是我見過的最有想象力的作品。”老頭圍著瓶子轉了一圈,嘖嘖歎道:“陶土質感倒是像那麽回事。但是想用它通過評審?除非這屆評審員特別喜歡幽默。”
咖啡豆還沒有磨細,男人就匆匆地走了。瓶子留了下來——老頭承諾會在黑/市上找找,有沒有同樣品位的買家。
特洛伊木馬又轉了起來。男孩的手扶著把手,眼睛卻落在瓶子上。他的另一隻手悄悄貼著桌子過去,摸了一下瓶身。
“喬伊斯,咖啡好了沒有?”老頭在房間裏喊著。
狹小的工作間中,六張桌子拚成了碩大的台麵。上麵擠擠挨挨地放著各種東西:陶土,顏料,各種尺寸的刷子,螺絲刀,不知名的碎片,轉輪,砂紙。桌子的另一角,幾個暗黃色的銅幣正在晾幹,它們上麵那晦澀的包漿看起來年代久遠,卻隻花了老頭一個小時時間。
男孩把咖啡端了進去,老頭用抹布擦手的時候,他囁嚅著說道:“那個陶瓶——我覺得是真的。”
“真的,假的,有什麽重要?”老人哼了一聲:“你看我做的這些東西,真嗎?拍賣行按照那些考古教授的理論來訂製贗品,再用高價賣給他們。能讓人相信的才是真的,那個奇怪的瓶子可沒人會相信。我提醒過你,別再走你父親的老路。”
男孩垂著頭走了。他忙忙碌碌地過了這一天,心裏卻一直想著這個瓶子。終於到了深夜,老頭的鼾聲透過門縫傳了出來。喬伊斯舉著燭台來到客廳,走向了它。
白天還平平無奇的陶瓶在燭光下生動起來,女人們的裙角微微搖曳,暗色的陶麵也有了光澤。似乎有風吹拂著,草和樹葉在沙沙作響。他瞪大眼睛,往前湊了一點。
一陣暈眩抓住了他,黝黑的瓶口突然顯得深不見底。喬伊斯想要往後退,整個人卻不由自主地前傾,撞向陶瓶。他驚恐地抓緊燭台,等待碎裂聲——但是他什麽也沒有撞到,就直接撲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
迷糊中,他聽到幾個女人的聲音高聲喊叫,用是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隨即脖子一緊,有人提著他的後領把他拖起來。
光線變得明亮了,太陽還掛在樹梢上。他慢慢地睜大眼睛,清楚地看到了站在幾步之外的,穿著束腰長裙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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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諾亞的有些發現對當時的西方人,就像看到一張杜甫騎三輪車,劉關張打麻將的古畫一樣,屬於一眼假。
不知不覺又寫文中文了,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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