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孩子最初愛他們的父母, 等大一些他們評判父母;然後有些時候, 他們原諒父母。——奧斯卡王爾德
老王爾德下葬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因為他對本地的貢獻, 他的葬禮由地區主教親自主持。醫院的下屬,痊愈的病人,多年的老友……人們聚集在他的墓碑前, 手持白色的玫瑰。王爾德夫人黑紗覆麵, 由長子威廉攙扶著。已快從牛津畢業的次子對上前的賓客一一致意,既讓人驚歎他的穩重,也讓人驚歎他的年輕。
王爾德就站在手持玫瑰的人群裏,一步步向前走去。棺蓋還未合上, 已經脫形的老人如同白雪下的枯枝, 被芬芳的花朵覆蓋。
他的枕邊有一個銀質的小盒子, 裏麵是王爾德夫人年輕時的陶瓷小像。還有一疊薄薄的手稿,第一頁用花體字寫著——道林.格雷的畫像。
王爾德高瘦的背脊微微佝縮,他脫下帽子, 和魅影握過手之後, 小心地把白玫瑰放在了老王爾德的胸前。
這一刻, 身為王爾德的46年呼嘯而來,撞入他法式大衣下的胸口。老王爾德的麵容仿佛豐滿起來, 變成了那個帶著他到效外挖羅馬金幣,讀他的第一首小詩,校正他第一篇短文的父親。
即使他已經經曆了一世人生, 更換了骨肉血皮, 依然能夠認出他來的父親。
眾人互換目光, 竊竊私語,看著這個醜陋的法國佬跪在棺前,嚎啕痛哭。
"父親,我還是王爾德,我也隻能是王爾德。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你。"
------我是鍵盤終於來了的分割線-------
"我的玫瑰,你在找什麽?"
在英國這個名叫齊澤爾赫爾斯特的小地方,一對來自異國的夫婦帶著他們的男孩安頓了下來。這家人很少出門,也不參加當地的交際。他們的院子周圍時常有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轉來轉去,據說是穿著便服的憲兵。
"我在找那條黑瑪瑙黃金項鏈。今天那位小卡特要來,應當穿得正式些。"
"啊,那條項鏈戴在你白皙的胸膛上真是美極了。"曾統治了法蘭西22年的男人從後麵攬住妻子的肩膀,低聲說道:"歐仁妮,會有一天,我們將回到凡爾賽宮,你會重新得到你的首飾間,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項鏈被侍女捧到你麵前,任你挑選。"
"夏爾,我不需要那些項鏈。隻要有你,有歐仁(Eugene)(1)我就心滿意足了。想想之前的那些日子,那些可怕的事情,現在我們是多麽幸運啊。"法蘭西帝國的玫瑰反手握住拿破侖的手,低聲說道:"答應我,你不要再見那些激進派了。"
拿破侖側頭吻了吻妻子的長發:"忘了那些事,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我當然相信您。"
這時,女仆叩響了臥室的門,用有些生硬的法語說道:"先生,夫人,早餐準備好了。"
"真受不了這些英國佬的法文。"拿破侖嘟噥了一句,歐仁妮給了他一個笑容。
"早安,父親。早安,母親。"他們下樓時,一個的少年已經等在餐桌旁。他有一雙帶著憂鬱的眼睛,臉龐十分像他的母親。微笑的時候,就好像照亮了塞納河的晨曦。
"早安,我親愛的。"歐仁妮貼了貼兒子的前額:"你看起來好極了。"
----------------------
卡特伯爵府的馬車就說在這時候駛入前院的。這輛充滿了異國風情的馬車一路穿過狹小的土路,引得小鎮上的人們頻頻窺視。隻和劣馬打過交道的馬夫一路小跑地迎上來,看到那四匹高大得多的白馬,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這裏的馬廄顯然招呼不了這位佳客。
一個灰白頭發的英國管家揮開了馬夫,親自上前拉開車門。"早安,閣下。希望您的旅程順利。"
"你的法語說得很好。"王爾德扶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是的,在下有一點法國血統,我的表親在普羅旺斯有一個小莊園。"
"那太巧了,我在普羅旺斯也有產業,也許下次會遇見你的表親。"王爾德對他微微一笑。他的神情有點疲憊,似乎還沒有完全擺脫異國旅行的不適。"這個小鎮看起來很寧靜啊,希望我沒有來得太早。"
"兩位陛下正在等您。"管家直麵他的相貌,卻沒有露出一點異色:"請隨我來。"
這棟房子外觀普通,內部卻布置得頗為舒適,顯示出了維多利亞女王對於這昔日的高盧皇室的優容。王爾德看到了那一對坐在沙發上的帝後時,就看到了這種優容的效果。顯然,他們依然把這詞會麵當作臣子的覲見,不肯放下已經摔碎了的王冠。
他就像一個臣子一樣行禮——這還是他第一次行這個禮,因為從他在巴黎歌劇院醒來開始,法國就缺少一個國王。
"請坐下,卡特伯爵。非常感謝你的到來,我會記住你的忠誠。"拿破侖三世開口道。他還記得老卡特,雖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是光看外表也儀表堂堂。這個奧斯卡,還真如巴黎傳過來的小道消息那樣,自幼流離在外,沒受過貴族教育,也完全不像他的父親。
對於貪圖權勢的人,可以許以厚爵,對於貪圖享受的人,可以贈予重禮。但是眼前這個人讓他有一種違和感。他白手起家,熟悉各個階層的法國人,卻看不透眼前這個相貌有瑕的青年。
"閣下,我一聽說你到了英國,就托人請你前來,想必閣下亦知因由。法蘭西正在混亂之中。她的未來,需要像閣下這樣的年輕人。就好像卡特家族的命運,也正在您手中一樣。"
--------我是晚上摸鍵盤的分割線-------
王爾德之前一直垂眼端坐,聽到這一句,才抬起頭來。對麵的男人消瘦,蒼老,眉宇之間有著遮掩不了的頹唐,然而他的目光依然銳利。他確信自己的每一個儀態都做對了,也確信對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質。
"陛下,您是想說王權的衰落後,就將是貴族的衰落嗎?"
歐仁妮王後雙肩一抬,望了這個素未謀麵的伯爵一眼,神情有些不安。
"陛下雖然隱居,但是消息靈通,想必已經聽說了巴黎"君主立憲製"的提案了。抵觸它的第一王儲失去了繼承權,未來的法皇無條件用戶共/和,願意開這個製度之先河。今後共/和與帝製和平共存,也是一件美事。"
王爾德直視拿破侖三世,含笑說道。雖然接到了一位侯爵轉送的信函,他本來是完全不用來這一趟的。根據上一世的經曆,無論新的法皇多麽軟弱,拿破侖時代已經終結。這個維持了法國最長治世的政客注定在異國默默終老,再也無法左右時局了。
他來,是為了一個實驗,為了一個隻聽說過名字的人。
-
------------------
由於兒時母親定期帶他去法國居住,巴黎那種遠勝於都柏林的奢靡多彩又很合他的口味,法國相當於他的第二故鄉。上一世拿破侖夫婦逃亡英國的時候,王爾德就對他們的消息十分關切。待到他進入牛津大學,更是去探訪過幾個傳聞中法皇夫婦居住的地點,想要一睹真容。但是真正讓他印象深刻的是1879後報紙上的一則短訊:拿破侖·歐仁·路易·讓·約瑟夫·波拿巴殿下在對祖魯蘭戰役中犧牲。
一個法國的皇太子,竟然會以英國士兵身份的死在戰場,也可以說是空前絕後了。當時輿論嘩然,法國人既不滿於"拿破侖四世"為它國效死,又認為整件事是維多利亞女王的陰謀。英國方麵則舉出種種理由,證明這位年輕的皇太子死於法蘭西特有的輕狂自負。
報紙上還刊登了歐仁太子的畫像——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又相當年邁的青年,頭部高昂,雙目低垂,仿佛在仰頭迎接磅礴的大雨,等待下一輪閃電的到來。
王爾德把這張照片保留下來,也就深深記住了這個小自己一歲有餘的法國人。
當他開始動筆寫童話時,又時筆下會出現這個王子的某些特質。《星孩》,《少年國王》,都依稀有他的影子。藝術模仿生活,更甚於生活模仿藝術。這一點在拿破侖四世身上證實了,後來也在王爾德本人身上證實了。
當那雙低垂的眼睫抬起時,露出會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呢?
--------------------------
"共存?在這裏,在英國,他們也許能做到。但是在法國,那些議員的胃口早已經被養大了。他們要的不是民主,也不是分權,他們要的是整個國家。梯也爾提出的君主立憲隻是他集權下的一塊遮羞布,他拿下了那兩個路易家的小馬駒,接下來會把目光投向何處?"
拿破侖侃侃而談,卻非常清楚自己言語的無力——法國不同於英國,英國皇室樹大根深,法國卻已經反複經曆過共和和帝製,路易家族和後起的拿破侖家族各有擁簇,把帝製的擁護力量一分為二,遠比不上在一次次變革中依然健在的老牌貴族們。這一點,從異國專門為貴族設立席位,卻根本不給皇帝多少發言權就可以看出了。
卡特家族不需要他,他卻不能沒有卡特家族。普法戰爭把他的有生力量都耗盡了,隻剩下一些空有頭銜的庸才。犯下如此大錯,他已經沒有可能被迎回凡爾賽宮了。但是他還有皇太子,皇太子清白無瑕。
"卡特伯爵一定熟悉梯也爾和菲利普王子。他們之中,無人有穩定國家的力量。菲利普懦弱,梯也爾老邁,其他人更無法成事。法蘭西需要一麵高揚的旗幟——我的兒子歐仁,正是這樣一麵旗幟。"
他說著,一個身穿宮廷禮服的少年已經從套房的門內走了出來。他對拿破侖和歐仁妮行了個禮,轉身麵向王爾德:"日安,伯爵閣下。"
自幼接受王儲教育,法蘭西之子的儀態遠不是亨利王子或菲利普王子可比的。曾經在法蘭西,歐仁皇子聲名遠播,倍受擁戴,並不隻是因為他是拿破侖唯一的兒子。
"日安,殿下。"
王爾德抬起頭來,對上了一雙完全不像是少年的眼睛。
To be tinued
※※※※※※※※※※※※※※※※※※※※
王爾德出關了,某藍又要像寫《木乃伊》那篇一樣抱著世界地圖算東南西北了。
今天博物館之行失敗了一半,隻看到了匈牙利館,要看大英博物館的藏品要出去重新排三個小時隊。
要看大英的遊客可以繞博物館三圈。雖然其他青銅器,玉器等藏品開著館,人群都集中在匈牙利館和英國博物館那邊。
想起曾經有個作家寫一次埃及藏品到中國展出,場麵火爆,隔壁的青銅器卻幾乎沒幾個人看
魚腸劍對埃及修甲刀叫 :"跟我比! 跟我比!"
真的好形象^_^某藍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