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全)
若諸神要懲罰我等, 必先讓我等如願以償。——奧斯卡·王爾德
魅影呼吸一頓, 杜蘭繼續說道:“父親是當過兵的人, 這一下落手極重,她直接摔下了椅子, 但很快又扶著椅背站了起來。你知道她是多麽講究的人,幾乎從來露出微笑和皺眉以外的表情。可是爬起來的夫人,直接把我嚇哭了。
她的臉上有好多血, 鼻血;嘴唇也破了。但是她看起來根本感覺不到痛, 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
父親還想上去打她,她反而衝著父親撲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領結, 撓他的臉, 用頭撞他的下巴……父親反而措手不及, 被她推倒在地。
‘你瘋了, 你這個瘋子……’父親大叫著, 但是沒有一個仆人敢去幫忙。我跑到他旁邊想要扶他, 卻被夫人摁著頭送到父親麵前。
‘我做了什麽?’夫人沙啞地喊道,‘伯爵大人, 難道我做的還不能讓您滿意嗎?問問你的兒子!是他要求我做這一切!’
父親的目光對上了我的, 明明什麽也不知道的我, 卻突然渾身僵硬起來。
‘裏奧寶貝兒, 你告訴他, 你選了我做你的母親, 而不是那個婊/子!’”
杜蘭逼尖了嗓音, 把這句話說得柔情款款又陰風颯颯,連旁聽的王爾德都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
在卡特大宅裏,魅影寫字用的羽毛筆都要十幾個法郎,但是馬戲團買他隻花了一把生丁(times)。他並不認識那些小小的銅幣,直到在馬戲團的木箱裏看到它們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價格。據劇團的同伴們說,他比團裏三條腿的母狗要便宜一些。
“這崽子看起來活不久。”他記得馬戲團團長對他的車夫說道:“這個數已經夠多啦,老埃裏克。去買瓶酒喝吧!”
從那天開始,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裏奧’,團長給了他一個新名字——惡魔之子。
裏奧永遠都不能見到陽光,而惡魔之子則需要時時展示自己。盡管車夫的外套又髒又臭,侏儒還是搶走了它。他瑟瑟發抖地被團長關進一個半人高的鐵籠子裏,放在廣場中間。比較幼小的孩子一見到他就會嚎啕大哭;團長忙於收錢的時候,有幾個大孩子撿起石頭扔他的頭臉,看著他被砸中的笨拙樣子哈哈大笑。
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他想。
出乎團長和所有馬戲團成員的意料,一周的巡回展出後,惡魔之子竟然還活著。
——
“幾天之後,父親帶我去了一個地方。”杜蘭繼續說道,平常他總是會牽著我或者抱著我,但是那天,我幾次向他伸手,都被他躲開了。在我們下馬車的地方,已經有好幾個人等著,但是我一個也不認識。
‘先生,這是附近教堂的神甫。’一個身材佝僂的男人說道。
父親點了點頭,他看起來非常疲憊,我知道他昨晚喝了很多酒。
‘她怎麽樣了?’他問道。
‘一切都準備好了。’那個人回答。
那塊地方有很多的雕像,加百列的雕像,聖母像……直到我們走到一個大坑旁邊,看到擺放在坑前的棺材,我才知道那裏是一片墓地。
棺材的蓋子是合上的,上麵放著一束紅玫瑰。父親上前把玫瑰拿在手裏,向我問道:‘你要看一眼嗎?’”
所有的人都看著我,那些穿短外套的工人,神甫,還有一些別的什麽人。那些目光好像能夠穿透我無辜的外殼,一直看透內心。我後退了幾步,倉皇地搖頭。神甫開始禱祝了:
‘現在我們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將阿黛拉姊妹的身體安放在這裏,等候將來肉體的複活。阿門。’
父親一直站在棺材旁邊,再未理會我。在眾人的唱詩聲中,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這是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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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聽到這裏,心中已經有五分了然:“那位棺材中的女士——”
“是我的生身母親。”杜蘭接口說道。他從背心口袋裏掏出懷表,單手打開,顯出表蓋裏側的一張照片。王爾德粗粗掃了一眼,那是一個青年女子的胸像。她打著細卷的長發披在肩頭,五官和杜蘭確實有幾分相似。女子神態端莊,抿著嘴角,看起來受過教育。
“我很遺憾,杜蘭先生。”王爾德隨即撤回了目光:“但是您依然沒有拿出讓我信服的證據。您當年並沒有見過我;綁架時也不在場,”他停頓了一下,在杜蘭的眼神中得到了證實,“又怎麽能認定是我母親做的?”
杜蘭把懷表關上捏在手心,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因為我的母親,號稱巴黎第一美人的阿黛拉夫人,是被人當街刺死的。”
作為一位男爵的遺孀,阿黛拉夫人的作息十分規律——她往往會在下午一兩點鍾到她最喜愛的餐館午餐,然後讓馬車前往香榭麗大街慢慢消磨一兩個鍾頭,再轉回她位於塞納河畔的三層別墅。不少年輕小子趕著時間等在路旁,隻為了遠遠望她一眼。
“她是在一家絲綢店裏遇害的,一名瘦削的男子突然衝到她身旁,用一把匕首在她側腰,腹部,胸口連捅六刀,隨即逃脫。她在地上掙紮了很久——當然,這些都是父親告訴我的。他用了軍隊裏的力量去探查,事實上他已經抓住主謀了。”杜蘭靜靜地盯著王爾德說道:“既然我要做卡特夫人的兒子,那麽有兩個人就是多餘的: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我的母親。夫人總是那麽有效率,她選擇雙管齊下。”
王爾德開始後悔讓魅影旁聽了。他轉了轉脖子,疑惑地問道:“既然如此,在刺殺成功之後,你為什麽反而被逐出了卡特家族?”
魅影吊著手卷煙,暗紅的煙頭一明一滅。他的眼睛裏好像什麽都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上一輩子,他就覺得卡特夫人對於當年的描述無法自圓其說。一個如此能幹,掌握了內宅大權的女人,怎麽可能讓人從眼皮底下偷走自己的孩子?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擋了她的路。
此刻聽杜蘭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魅影也並不覺得憤怒或悲傷。畢竟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
女人是偷吃禁果的夏娃,好奇窺探的潘多拉,滿口謊言的狄萊拉。她們給他撫慰,誘他靠近,再用刀子劃開他的喉嚨,飲盡他的鮮血。
而男人?男人甚至連女人都不如,他們毫不以自己的醜惡,汙穢,貪鄙為恥,得意洋洋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包括他自己。魅影的左手覆上了自己的臉頰,那裏完好無損,他卻嚴實地把它遮蓋在掌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會被趕出家族?”隔壁的王爾德沉默良久,終於向杜蘭問道:“那些……阻礙,不是都清除了嗎?”
杜蘭眯起眼睛,低聲說道:“告訴你另外一個小秘密——卡特夫人,她瘋過。
自從和父親廝打的那一天起,她就瘋了。
卡特夫人瘋得很安靜,她不吵不鬧,整天坐在椅子上反反複複地哼一首曲子。哪怕卡特伯爵就在她麵前咆哮怒吼,她也視若無睹。
一個個家庭醫生來了又走,對改善她的狀態毫無幫助。而當時卡特家族正麵臨著拿破侖三世稱帝後帶來的震蕩,他們急需有人主持大局。
這個人不是卡特伯爵,而是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很少公開插手家族事務,但是當她情況不妙的時候,整個家族的運作都麵臨被新帝洗牌的危機。以往對她頗有微詞的宗親們都開始積極地為她尋醫問藥,希望她能力挽狂瀾。
終於,有一個醫生發現每當卡特小少爺接近夫人的時候,夫人都會神經質地發抖。他由此判斷出,卡特夫人失常的刺激源就是這個男孩。
“父親把我送出了巴黎,讓她徹底見不到我,但是夫人的病情並無好轉。終於他采納了祖母的意見,把我再一次帶到夫人麵前。
‘這個男孩叫巴斯提昂·杜蘭,’父親冷淡地對夫人說道:‘他會在馬賽完成學業,當一個律師。’”
杜蘭把煙頭摁在瓷質的煙灰缸裏,“這就是我的故事。”
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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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gods hey answer our prayer. ——Wilde
為了查歌劇魅影的唱段,回頭重看了一遍。
魅影和克裏斯汀之間那種歌詞的張力,每次都讓我不能呼吸。
魅影戴著麵具真是太帥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