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輪回

  中秋節。


  我放下了手頭所有的東西,回到天津的“家”。


  此時的家中,一片喜慶的氣氛。


  妙靈的肚子見長,估計孩子出世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小魚兒依然不親我,不過我也釋然了,還是盡力去逗弄他,雖然臉上也因此平添了幾道抓痕。


  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忘不了那天最後,仲慧喬跟荊少雲說道:

  “隊長你幫忙到外頭把老夏叫進來吧。”


  就在那一刻,殿裏隻剩下我跟“她”。


  “郭子儀,”她忽然說道,“你說你回去以後有什麽打算?”


  這個……我還真沒考慮過,或者說刻意地避免去考慮。


  “不知道……”我猶豫地說道,“也許……我會選擇留下記憶也說不定。”


  “真好。”她說道。


  老夏單獨留在裏麵,我也出到殿外。


  上午的陽光,帶來一點點暖意,我不禁深呼了一口氣。


  外頭隻有荊少雲背著手,看著天空若有所思,其他人都不見了。


  “出來了?”他問道。


  “嗯。”我應道。


  “今後的日子會更難啊!”他歎道。


  曆史記載:“民國十三年(1924年),在和溥儀及其餘遜清皇室成員歡度中秋佳節後,瑾妃受了風寒一病不起,五天後因情況惡化而死在永和宮,享年五十一歲,並以端康皇貴妃的身份,下葬於光緒帝的崇陵妃園寢,諡為溫靖皇貴妃。”


  同日,妙靈臨盤,產下了一個女兒,我的女兒。


  遜清小朝廷處在風雨飄搖中,連“瑾妃”的喪葬最後還是其生父實在看不過去出錢辦的。


  而同時的中華大地,也進入了風雲變幻的年代。


  9月14日,曹錕特任顏惠慶為國務總理,改組內閣。


  三天後即9月17日,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隆隆的炮聲京畿可聞。


  雙方反複拉鋸戰鬥一月餘後,原本隸屬直係的馮玉祥突然發難,推翻並囚禁了直係總統曹錕,改組內閣,並電邀孫中山入京主持國家大計。


  遜清小朝廷自然也不能幸免,11月5日,溥儀為首的遜清皇室被馮玉祥派兵逐出紫禁城。


  京城外的隆隆炮聲依然隱約可聞,京城內不時跑過的軍人馬隊,都使得京城裏一片愁雲慘淡,人心惶惶。


  店裏暫時也沒多少主顧還有心思過來,所以我索性給夥計們放了假,讓他們各自歸家照看家人,待局勢穩定再上工。


  這天,我坐在大車上,由老夏趕車,往京郊而去。


  我此行,是為了“謁陵”——剛剛下葬的“瑾妃”的陵寢。


  大車顛簸了甚久,前頭趕車的老夏沒有說話,而我也在思潮起伏。不知過了多久,我察覺老夏停車,才發現已經到了。


  昔日的皇家陵園此時已經風光不再,少有的幾個年老守衛也隻是傻愣愣地發呆,完全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何況老夏身上也穿著清宮服飾,那是有品級太監的裝束。


  我反而沒有再穿上那套“五品頂戴”,而此後我也沒有興趣再去穿起。


  荒草萋萋,唯一較為整潔的是新下葬的瑾妃墓。


  老夏長跪在地,我也沒有幹涉,隻是看著墓碑出神。


  我腦海裏還不斷回想起“瑾妃”仲慧喬跟我講的最後一句話:


  “要是回去了,咱們試試談個戀愛如何?”


  在度過了二十餘年的歲月後,她的這句話,仿佛令她又回到了青春少女的時代。


  不過我知道,她回去以後,哪怕是她的身體是個年輕女孩,她的思想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也許像她說的,把這二十多年的記憶洗掉,從頭再來也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吧!


  站在荒草間,我忽然很無厘頭的想到,這年頭,也許隻有這荒草才能夠無憂無慮地生長了吧?

  “老夏,”我忽然心血來潮地開口問道,“你相信輪回嗎?”


  “不曉得,”老夏長身緩緩站起說道,“但咱覺著這冥冥中自有天意。咱是上輩子做了孽,就求著修個福分,下輩子托生在好人家。”


  “是罷,”我出神地說道,“托生在普通人家挺好……真的。”


  我拿起帶來的香燭,用洋火點了,插在墳前。


  何謂生?何謂死?身死息存則何如?

  寒風凜凜,隻有沙沙的落葉聲似在回答,也似在歎息。


  11月10日,孫中山在粵發表《北上宣言》,提出召開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的主張。三天後,孫中山偕宋慶齡等離粵北上。


  11月24日,段祺瑞宣布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執政。張作霖入京,奉軍萬餘開赴北京。


  就在我以為可以“靜觀其變”的時候,居然有人找上我了,還不止一個。


  頭一位是上次那位民國的代表郭先生。


  我正想著他的上頭“曹大總統”不是剛剛被趕下台麽,我這個“前總統顧問”的身份怎麽都該卸了吧!哪成想他表明來意,卻是為新任“臨時執政”段祺瑞而來。


  原來換老大了啊……


  這次這位又邀請我參加“段執政”的工作,因為要跟南方的孫先生談判。


  老實說我根本想不明白我這人何德何能讓兩任“大佬”都惦記,而且我自己根本也對此興趣缺缺。


  也因此我堅決說明我自己“心灰意冷,去意已決。”這燙手的山芋還是盡早扔了的好。


  看見郭先生悵然若失的樣子,我實在也不怎麽忍心,於是他臨走前我吩咐了取了一幅“四季平安”的刺繡來送給了他。——雖然他沒有完成“任務”,但交個朋友也總是好的。


  這另一位我卻是怎麽也沒想到的。


  那天我店裏的門板又有人拍門,留守的順喜去開了門,結果就迎進來了這位……


  “謝老板?”我詫異地說道,“這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沒錯,這位就是之前來指明訂十掛“春宮圖”帳子,後來被我“巧妙”(我自己認為的)化解的那位黑黑胖胖的謝老板。


  “謝老板,”我搶先說道,“咱店裏近來不開張,您多擔待。”


  天知道這位爺這回又想出啥古怪的要求來……


  “怎麽地?”他笑著問道,“這兒是不歡迎咱麽?”


  “哪兒能呢!謝老板笑話了!”我忙答道。


  希望他這次提的要求不要太刁鑽才好……


  “咱這次來,”謝老板環顧左右忽然小聲說道,“是想請孫公子協助孫先生。”


  民國十三年即1924年9月13日,中秋節。四天後,直奉大戰,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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