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戰火滿任安

  皇甫越這一個信字,重重地落在了任朝陶的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卻也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她一定要帶著他們殺到任安,讓他們都能活著回到最初的地方。


  一夜無眠。


  過了三門峽,便已算是進入任安境內,任朝陶等待了大約三日的時間,終於同呼延符與東方初曜的隊伍匯合,一行數十萬人馬,浩浩湯湯地向著任安城外進軍。


  雖說在數量上應是多於任安城外駐防的人數,但任朝陶比誰都清楚,武林中堅與民間力量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訓練有素的皇家精兵,她隻能以人海戰術進行拖延,靠著呼延符帶來的朗科騎兵與裏應外合的影魅軍、北歸部和任未成性命相搏。


  雖說此番出兵是打著“誅滅杜詠,以正朝綱”旗號而來,可是任朝陶心裏清楚,她的目的不僅僅在杜詠,更是要將任未成逼下皇位。這樣一來,她此生都會背負著“造反”的名聲。


  贏了,她便是一代女皇,為萬世所表。可若是輸了,便是屍橫片野,一場腥風血雨。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隻能贏不能輸的博弈。


  又是一年盛夏,任安城郊的路麵上泛起騰騰熱氣,前進中的馬匹與人都因著高溫而倍感疲憊,但他們卻無一人膽敢掉以輕心,因為沒有人知道,那些大內精兵會埋伏在哪個角落對他們進行伏擊。


  先行部隊中有一位少年策馬前行,他的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直教人不敢直視。他與他的父親當年離開江陵城時一般年紀,此戰是他初入戰場,若是立下了功勞,卻是比他的父親昔年初次立功之時要年輕得多。


  陸封塵離開洪州之前,他的一對雙胞胎弟妹亦是爭搶著要同他一道出征,卻終是被攔在了家中。


  “為何哥哥便可繼承爹的誌向,上戰場殺敵,我同升歌便不行?”


  陸不疑話音未落,任朝陶卻已笑出了聲來,她看向陸不疑,終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封塵自小便熟讀兵書,武藝近年來也愈發精進。更何況他今年虛歲十八,已是可以為自己的決定承擔責任之人,你可有哪一處比得了?”


  “分明是公主表姐偏心,與哥哥年齡相近些便向著他。”


  陸不疑到底是女孩子,一言不合便想靠著撒嬌解決問題,但此番哪裏是可以兒戲之事,相比起來,的確是東方升歌更加懂事些,隻聽得他道:“不疑,前些天讓你讀的前朝史書,可讀通透了?”


  “說正事呢,升歌你別鬧。”


  “胡鬧的人當是你罷。”東方升歌抬眼看向她,一板一眼道:“若你將那史書讀得通透,便該知道,公主表姐今日做的是怎樣的決定。”


  “無非是洪武帝偏愛太子,可惜太子早逝,便將帝位越過其他的兒子傳給了太子所出的皇長孫。而皇長孫建文帝又是個無能懦弱之輩,被文官所惑,削藩未果,引得藩王不滿。其中以當時還是燕王的永樂帝最為勇猛,直接起兵造反,最終將建文帝趕下皇位,自己當了皇帝。”陸不疑見東方升歌如此嚴肅,不禁覺得有些大題小做,她洋洋得意地把史書中的內容複述了一遍,才眨了眨眼看向東方升歌道:“怎麽,你以為我沒認真讀嗎?”


  “史書隻會告訴你,永樂帝起兵成功,最終坐上了皇位。”


  東方升歌並不理會她的小表情,隻是接著她的話說道:“卻不會告訴你,所謂‘起兵造反’,一旦失敗,隻有死路一條。”


  “可我們一家早已全部卷入了這場起兵之中,橫豎都是一死,為何不能選擇死在戰場上呢?”


  陸不疑聽見東方升歌所說的第一反應先是愣了一下,但卻很快平靜了下來,她並不懼死,隻是懼怕輕如鴻毛的死。


  到底是靖威大將軍陸少崖的女兒,比之養在深閨之中的文弱閨秀,的確多了一分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度。任朝陶想著,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隻聽得陸封塵在沉默了許久後終於開口道:“不疑,無論是生路還是死路,你都還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你的武功平時自保尚可,但若是麵對敵軍的攻伐,你又當如何自處?至於兵法,連我都不敢在父親昔日的諸位副將麵前班門弄斧,你又有何可以為表姐信任之處?”


  “至於生路還是死路,總會有無辜士兵的傷亡。你在家中,生路我至少可確定你始終平安。”


  “更何況,此戰我們隻為求生。”


  任朝陶遠遠地看著那閃著光芒的鎧甲不斷前行,想起他那句“隻為求生”,忽地覺得心底的炎熱平靜了許多,然而這平靜卻並不曾持續很久。


  幾乎是一瞬之間,數萬隻箭從不遠處的山壁之上發射而來,疾速落下,將不少本就已經有些中暑而腳步虛浮之人擊倒在地。


  “列隊!防禦!”


  隻聽得陸封塵一聲令下,前方的衝鋒兵已經以盾牌架起了高()聳的防護屏障,將敵方的箭雨阻擋在了盾外。後方的隊伍也隨之架起了盾牌,一瞬之間,盾牌仿佛自行組成了一條黑色長龍,若是此時有人從空中俯瞰,定會以為任安城外有巨()龍作勢欲向晴空。


  這一次攻擊雖然來得突然,但任朝陶他們早就有所預料,因此防備得及時,並沒有出現過多的人員傷亡。他們雖然被暫時攔住了前往城內的去路,但眾人卻並不緊張。數十萬大軍表麵退守,實際卻是在計劃更加強烈的猛攻。


  入夜,白天伏擊成功的大內禁軍總督舒必對自己的攻擊十分滿意,他天真地以為背著“造反”聲名,肯定內心倍感壓力的這群烏合之眾必然不敢在向任安城靠近一步,他隻待明日清晨再一次出擊,必能將他們徹底擊潰。


  “太平盛世幹什麽不好,偏生要學古人起義造反,當真是瘋了。依我看,皇上壓根不必派我們出城伏擊,就算是打到了皇宮,我們照樣能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舒必此話剛落,便得到了一陣附和聲,他手下各分部的諸位教頭都對由任朝陶所帶領的那一幫武林中人不以為意,相反,他們倒是以為回州與甘州城內與任朝陶遙相呼應的西北軍隊更值得重視。


  “那一幫子西北軍,說什麽要為死去的東方家兩位將軍報仇,那家夥,當真是勢如破竹——”那“竹”字還未說出口,隻聽見“咕咚”一聲,說話之人的腦袋已經掉進了他麵前盛著湯羹的碗中,濺起了混著血跡的湯水。


  諸位教頭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原是又有一個人的腦袋被割了下來。


  “反賊!反賊攻進來了!”


  舒必反應過來時,任朝陶已經先發製人,將他營中掛著“豐”字軍旗的旗杆砍斷,接著收回了自己的劍,直向著舒必的大帳而去。


  原以為舒必無論如何也要抵抗一番,卻不想她一隻腳剛剛邁入大帳,舒必便已經哭喊著向她撲了過來,臉朝地,直直地摔在了她的麵前。


  “公主,哦,不,女皇陛下饒命——”


  大概是因為摔了個嘴啃泥的緣故,舒必說話說得不太清楚,但任朝陶卻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示意圖季更等人將手中的匕首從那幾位教頭的脖頸上移開,接著親自蹲下了身,伸出手打算將舒必攙扶起來。誰知那舒必竟是個不死心的,他的手中忽地多出一根銀針,任朝陶差點閃避不及,好在圖季更將手中的匕首飛了過來,將舒必的手直接切斷了去。


  任朝陶不禁嫌惡,她示意影魅軍將其他的教頭都放開,唯獨將舒必押了下去。


  不過即使留下他們一條命,她卻也不願他們再在她即將掌權的任安皇宮勢力下任職。任朝陶這樣想著,嘴上卻依舊道:“他們也是被亂臣賊子杜詠所蠱惑,圖將軍你且將他們看管起來,但務必要好生對待。”


  “屬下領命。”


  圖季更帶著影魅軍退了下去,其他人卻依舊不曾停下自己的腳步。


  任朝陶心知舒必今日將她擊退,必然會掉以輕心,因此便計劃帶領影魅軍趁著他們放鬆警惕之時直攻上來,一舉瓦解任安城郊到朱雀門這一路的伏擊兵。而與此同時,公孫舜、東方初曜、呼延符與陸封塵則帶領著真正的大軍直攻朱雀門而去。


  任安城一共有朱雀、玄武、章義與西德四大城門與天地威武四小城門,之所以不曾分散四路攻擊,便是早料到其他城門一路之上也必然有人伏擊,與其分散兵力,倒不如隻瓦解一處,直奔任安皇宮而去。


  至於為何選擇朱雀門,卻是公孫舜與任朝陶商議許久之後才決定。


  朱雀門向來是任安往來最為密切之處,來往的地方官員,外國商旅以及軍隊進出都會經過此門,因此也是駐防最堅實的一處城門。若是攻打其他城門,朱雀門聽聞消息,定會率領重軍前往支援,與其這般涉險,倒不如趁著士氣正足,直接剿滅城內最主要的軍事力量。


  任朝陶追趕上大軍之時,目光所及之處已是滿地紅光,木甲門的機甲大炮已經將城門炸出了一個窟窿,但卻因著城樓之上的箭雨與同樣的炮火攻擊而使得己方停滯不前,隻得在城門處僵持。


  “簡直荒唐!”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衰而竭”,這樣僵持下去,就算她所帶領的人數是對方的數倍也終究會敗給“正統”的皇家軍隊。


  “眾將士聽令!”


  任朝陶疾馳而來,她騎在馬上,將戰火硝煙遠遠甩在身後,衝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接著她轉過身來,高高 地舉起盾牌,抵擋著身後的箭雨,麵對著滿麵汙血的諸位士兵,讓他們能夠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堅定與,感激。


  “今有杜氏惡賊禍亂朝綱,汝等乃是助吾任氏討賊之義士。於汝等之義舉,任朝陶此生,感激不盡。”她的聲音並不算大,似乎並非是想以此作為口號喚起士氣,而隻是靜靜地將他們此番出征的緣由陳述了一遍,讓那些隨她一路攻上任安的將士們能夠感受到:她需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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