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驚變

  萬仲西聞言不禁露出了震驚的神情看向任朝陶,接著隻聽見他一甩衣袖道:“全是胡謅,老頭兒懶得同你們這些年輕人計較,走了。”


  洛偃山莊中一直有一處房間僅供萬仲西每次造訪時居住,他輕車熟路地走出浮世閣,將麵麵相覷的眾人甩在身後,卻是在順著熟悉的道路走了一會兒後變換了路線。


  他此番前來洛偃山莊,並非隻是為了看望公孫舜夫妻二人以及扁家的那小子,而是另有旁的事務需要處理。


  “師父。”


  他在山莊中的這一處隱蔽的小軒等了許久,終是等到了公孫舜的到來。


  公孫舜剛剛邁進軒屋之中,便感受到一陣劍光從眼前閃過,他的反應極快,迅速地避開了萬仲西直刺而來的劍。他原以為萬仲西隻是為了像平時那般與他比試一番,因此臉上還掛著笑意,但在十招之後,他終是意識到有些不對。


  萬仲西是帶著殺意在向他出招。


  “師父,您這是何意?”公孫舜不敢慌神,一招招地接應著萬仲西的殺意,但卻依舊有些不解,但他終究不是萬仲西的對手,隻感受到腰間忽地一陣生疼,原是萬仲西趁他不備以暗器擊中了他。


  “阿觴,為師早就同你說過,武林與皇室之間,並非全無瓜葛關係。”


  萬仲西猛地收回了劍,他看著麵露出痛苦神色的公孫舜,靜靜地開口道:“昔年為師能躲避那樣多的追殺,除卻自己一身絕世的武藝之外,還仰仗著一人的庇佑。”


  萬仲西說得十分隱晦,但公孫舜卻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所說為何人。他雖然有些驚訝,卻並未在麵上顯露出來,隻是皺著眉頭看向萬仲西,聽他接著說道:“那時為師便同那人簽訂了協議,會不計較一切為他辦成三件事。”


  “昔年的‘天宿之亂’與東方家慘案,為師都曾經參與。但在那之後,為師便退隱江湖,但卻始終還欠著那人一件事。”


  萬仲西說著,握著劍的手指指節已然泛白,但他麵上卻是巍然不動,淡定自若道:“這第三件事,便是——”


  “便是要師父來取我的性命。”


  公孫舜替萬仲西說出接下來的話,抬眼看向萬仲西,道:“師父打算要如何做?”


  “假死的屍體為師已為你準備好,你趁夜趕往西漠行省,那邊會有阿紀的人手接應你。”萬仲西一麵說著,一麵將一瓶藥扔給了公孫舜,道:“但在此之前,還需你先假扮屍體一段時間。”


  “徒兒想去同朝陶告別。”


  公孫舜的話音未落,便被萬仲西打斷了去:“不可。”


  “此番與為師一同出動的殺手,還有三人分別向著河洛侯府,衡陽與姑蘇而去,據為師猜想,大抵都是陶丫頭的勢力所在,可是如此?”


  聽見萬仲西如此說,公孫舜的臉色瞬時變得慘白,事態的嚴重已然超出他的預計。原以為任未成已經相信了任朝陶“願為人臣”之心,卻不想他竟是要趕盡殺絕,逼她真正地安心為臣。


  河洛侯府,衡陽,姑蘇。


  龍途,皇甫越,步忘歸。


  步忘歸此番正在山莊中,倒是無需擔心。至於步大人,公孫舜想著,一瞬之間竟是忘記了自己腰間的疼痛,猛地站起身來,道:“衡陽便罷了,姑蘇的步大人,河洛侯與尊夫人均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府上又無暗衛保護,當真是死路一條。”


  “自是如此。”萬仲西的聲音毫無感情,他緩緩地抬起眼眸,十分鄭重地看向公孫舜道:“看來你也同為師想的一致,衡陽那一處,應是會活下來。”


  “而你,也會活下來。”


  萬仲西說著話,好似十分平靜,細密的汗珠卻已經實實在在布滿了他的整個額頭,隻聽得他道:“陶丫頭今日之後,若還想東山再起,便隻剩武林勢力這一條路了。”


  “老頭兒本就是個手染無數鮮血之人,大鬧這一場,讓旁人知道親自手刃了嫡傳弟子,也算是在這江湖徹底敗壞了名聲咯。”萬仲西說著,終是從嘴角吝嗇地擠出一絲微笑來:“不過這樣一來,陶丫頭自會同老頭兒,同這整個武林決裂,那人自是不會再起疑心了。”


  萬仲西的那抹微笑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聽得他接著說道:“這便給了你同衡陽那邊為她重整力量的時間,你可明白?”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會兒還想著要告別麽?”


  萬仲西將這話問出口,卻根本不給公孫舜回答的機會,直接瞬移到他的身後,對著他的後腦就是一擊。


  這一年洛陽的夏日悶熱得緊,那雨水總是像個嬌怯的新娘般不肯露麵,人們抱怨了許久,也曾做法祈求過雷公電母,卻是依舊不得滿足心願。


  因此在聽見一聲驚雷之後,洛陽城的百姓皆是驚呼著跑出屋子來,之間不遠處的天邊雷電交加,轉瞬之間,城內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下雨啦!下雨啦!”


  “來人啊!來人啊!河洛侯府出事了!”


  因著雨水到來而歡呼的人聲壓過了奔走而過的河洛侯府仆人的呼救之聲,人們沉浸在雨水浸潤城鎮街道的欣喜之中,根本不曾注意,河洛侯府正有血水緩緩向外滲出。


  一日之內,洛陽城出了兩件事關人命的大案。


  洛偃山莊莊主,當今的武林盟主君盡觴與河洛侯龍途夫婦二人,皆遭奸人暗害,死在刀刃之下。


  然而,河洛侯府的凶手還不曾捉到時,殺害君盡觴的凶手卻是自己站了出來,向全武林挑釁。


  “我女兒苦追了那臭小子多年,那小子最終還是選了洛偃公主,讓我的女兒受盡委屈,老頭兒心中焉能不恨他?!”


  他這話是在洛偃山莊中對著所有人包括任朝陶直言,還將公孫舜的屍體親自扔在了她的麵前,但任朝陶卻根本無暇顧及萬仲西的挑釁,隻是怔怔地看著公孫舜的屍體,死死咬著下唇不說話。


  這並非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公孫舜“死”了。


  但卻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屍體。


  明明確確,真真實實地擺在她麵前的,就是半個時辰前還與她十指相扣的那個人。任朝陶正欲向著他走過去,卻是在抬腳時猛地踉蹌了一下,好在扁反郡手疾眼快,急忙扶住了她。


  後來的任朝陶已經不太記得那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在恍惚間看見她放走了萬仲西父女與紀無渲,她抱著公孫舜的屍體一夜不肯撒手,卻最終還是因為心神俱疲與那腹中孩子的負擔而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之時,山莊之中空無一人。明黛像多年前還在宮裏一般睡在她的床邊,窗外的身影一晃而過,她幾乎是立刻坐起身來,嘶啞著嗓子道:“公孫舜!”


  扁反郡聽見她的聲音急忙推開了門,隻見她原本閃亮著發光的雙眸瞬間黯淡了下來,她別開眼不願看他,扁反郡卻並不曾在意,而是大步走向她道:“剛醒的話,便再休息會兒。”


  任朝陶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一直沒有說話。


  夏去秋來,晝夜更迭,任安傳來消息,說是已經懲處了殺害龍途與任朝昳的歹徒流寇。那人是因為盯上了在遇害前不久送入龍途府中的一件朱顏玉浮雕而去,謀財害命,罪無可恕。


  明黛小心翼翼地將這消息告訴任朝陶時,已經一個月沒有開過口的她,終是輕輕冷笑了一聲。


  旁人或許不知,但她卻是清楚,那朱顏玉浮雕乃是任未成從任安帶來禦醫探望她時順道送去龍途府上的。


  這是任未成早都布好的局。


  她雖然頹唐了一個月,但腦子卻並未壞掉,當然看得懂任未成一貫的伎倆。


  可她卻看不懂公孫舜與萬仲西。


  莫不是也與任未成有關?


  她想不通,也不願意再想。好在那段時日同樣遭到偷襲的皇甫越夫婦躲過了一劫,得知他們安然無恙的消息時,任朝陶隻是點了點頭,卻在明黛想要繼續說些什麽時,微微別開了頭去。


  知道他們安好,便足夠了。自此之後,她與整個武林,都不會再有瓜葛。


  “公主,步公子到了。”


  明黛聽見從任朝陶嗓子眼中蹦出的那個輕哼冷笑的聲音,不由驚喜了一下,但她卻無暇表示自己對於任朝陶的心疼,便急忙向她說道:“同步公子一起來的,還有步大人。”


  步忘歸那一日目睹了公孫舜的死亡,又聽聞龍途夫婦命喪黃泉,便自覺不對。但他卻並未急著離開,又拖了幾天,眼看任朝陶被明黛與扁反郡照顧得很好,於是不等她醒來就啟程返回家鄉,果然不出他所料,老頭兒足夠機智,藏在了別莊之中。


  作為一直就是任朝陶黨的步氏父子,步留史同樣受到了襲擊,但老頭兒大概是命不該絕,他在被無名人士追殺時,直接一咬牙躍進了姑蘇城外的護城河中,靠著一根蘆葦杆保持呼吸,默默地遊到了步家在城外的莊子附近,躲躲藏藏了數日,等到步忘歸回來,這才成功避開了一劫。


  一起來的?

  任朝陶聽見明黛的話,忽地有些不知所措。除卻公孫舜與萬仲西外,另外幾人的遭遇她已經看得太清楚,就是任未成為了斷她命脈而來。因此她這幾日忍不住在想,如果此番步留史出了事,她此生是否還會有機會見到步忘歸。


  正想著,卻忽然聽見了一陣敲門聲。


  任朝陶同明黛都還不曾開口,一直守在任朝陶屋外的扁反郡卻先開了口,低聲道:“步公子,公主應是還睡著,還是勿要驚擾她休息得好。”


  “在下都已經聽見明黛的說話聲了,扁兄若是執意要攔在下,便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步忘歸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急,他一麵說著,一麵抬手便想去推門,卻被扁反郡立刻擋開了去。


  “這段日子公主一直不見外客,還請步兄不要這般輕舉妄動,容在下進去詢問一聲再進去也不遲。”


  扁反郡的話讓步忘歸心中的無名火不禁升騰而起,隻聽得他道:“扁兄又不是君兄,哪裏來的立場這般維護,就算是君兄,對在下也從不曾有過如此態度?”


  “在下自然不是君兄,但在下喜歡公主,自是凡事都從為她好的角度考慮。”扁反郡的話傳入屋內,任朝陶不以為意,卻是明黛輕輕抬手捂住了嘴。隻聽得扁反郡接著說道:“步兄或許是把公主視作男子久了,忘記了她剛剛喪夫,還有著身孕的辛苦,但在下不會。”


  “所以步兄還是請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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