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浮世閣中亂
“論起相貌,扁兄不及在下便罷了。”
任朝陶剛剛走進洛偃山莊的主廳浮世閣,便聽見了步忘歸的高談闊論。
“就是論起經曆,在下西至大秦,東達甘龍,也非扁兄這般守著洪州一處過日子之人要見識得多。”
步忘歸雖然的確活得精彩,但卻甚少將自己的傳奇人生掛在嘴邊,此時這般招搖,莫不是真的為了與扁反郡比上一比?任朝陶不禁覺得有些好奇,與公孫舜交換了一個目光, 便抬眼看向了步忘歸。
隻聽見他又道:“就連在下我都入不了君夫人的法眼,扁兄這般跳梁小醜的姿態若是能引得夫人青眼有加,那在下可是要笑掉大牙了。”
扁反郡聞言不怒反笑,雙手背在身後看向步忘歸道:“本幫主深知暗算盟主乃是大逆不道,但盟主大度,並不怪罪於我,我這才帶著幫中諸人住了下來,想著向盟主討教一番,也好回去將門派發揚光大,卻絕非非步兄這番胡謅之意。”
“還望步兄勿要再挑撥我這小小幫派與盟主之間的關係了才是。”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饒人,任朝陶不禁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
扁反郡的臉皮之厚比之步忘歸毫不遜色,不然也不會在這洛偃山莊住下這麽久。
任朝陶原本還擔心他會對公孫舜不利,但轉念一想,就算他有此心,他的實力卻也做不到,因此便放心了些。
再加之觀察了這麽多天,任朝陶看得出,扁反郡是真的有討教學習之意。
他原本接近公孫舜也隻是為了向萬仲西報複而已,公孫舜並非他真心想要除去之人,一來二去,兩人倒還生出了些兄弟情義。
“這扁反郡的目的旨在萬前輩,你同他走得近了,未免親疏不分。”
任朝陶最初不解公孫舜的做法,曾這般詢問他。
“他與旁人不同。”公孫舜的指節敲打在桌案上的一封書信之上,輕聲道:“師父多年前便提起過,他對扁家有所虧欠。他在信中得知扁反郡正在莊中,便提點我,要對他多加照拂。”
“昔年扁反郡的爹娘在我師父被江湖中人連環追殺時收留過他,供他藏匿了一日。他逃走後,那夥人又席卷而來,自是尋不到他。”
公孫舜的手指微微蜷起,握了握拳,麵上的表情也變得沉重了許多,接著說道:“那夥人殺了扁家夫婦,卻嫁禍於師父。”
“萬前輩後來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卻也不曾向武林同道與天下人解釋過此事?”
任朝陶聽見公孫舜如此說,不免有些疑惑,但卻又很快理解了萬仲西。
無論如何,當年的萬仲西為求自保,或多或少傷害過不少人,在他劍下死去之人不乏有意挑釁的惡徒,卻也會有全然無辜的江湖無名氏。若是一樁樁地去解釋,反而會讓人記得更深,他既以位及高位,前塵往事還是越少提起越好。
這才會使扁反郡直到如今都記得這仇,但萬仲西不想解釋,公孫舜若是貿然提起,或許會讓扁反郡覺得他是在有意顛倒黑白,倒不如就像如今這般先安撫著,等到萬仲西前來洛偃山莊時再說不遲。
說起來,萬前輩上一封書信提到不久後將要造訪洛偃山莊,這會兒也應該到了才是。
任朝陶這樣想著,忽地記起,木甲門的《機甲兵論》一直還放在她手上,正好趁著此番萬前輩造訪,將之交予他,也好讓他轉交給紀前輩才是。
“報!”
洛偃山莊弟子的通傳聲打斷了依依不饒的步忘歸與扁反郡二人,也將任朝陶的思緒牽引了回來。隻聽得他道:“盟主,老盟主與紀門主到了。”
扁反郡並不知道紀門主所為何人,但他一聽見“老盟主”三個字,整個人像豎起了刺的刺蝟一般,忽地挺直了脊背,想也不想地從背後抽出了他的雙頭錘,正欲向著萬仲西而去,卻被公孫舜提前攔住了去路。
“想動師父,便先過我這關。”
公孫舜根本不曾動用武器,卻已利用內力將扁反郡震得倒退了幾步。眼見扁反郡讓出了公孫舜身邊的位置,任朝陶急忙走了過去,同他一道向著萬仲西與紀無渲前來的方向迎去。
“見過師父(萬前輩),紀前輩。”
眼見任朝陶挺著腹部要對自己行禮,萬仲西與紀無渲都是大吃一驚,紀無渲急忙走上前扶住了任朝陶,搖頭道:“任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客氣——”
她的話音未落,卻忽地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道:“瞧我這糊塗的,饒是我這老前輩如今也該喚姑娘一聲‘盟主夫人’了才是。”
“紀前輩說什麽呢,若是前輩願意同朝陶親近些,隻管喚我名字便好。”任朝陶聞言急著擺了擺手,道:“什麽夫人不夫人的,倒是一瞬把我叫老了許多。”
“也就阿紀你這般矯情,對一個稱呼計較半天。”萬仲西此時插了話進來,隻見他上下打量了許久公孫舜,接著竟是輕輕推開了他直衝著任朝陶而來,一麵走一麵笑道:“那小子我看了數年早都膩了,還是丫頭這肚子裏本大俠的徒孫更討人喜愛些,來來,阿紀,你與我一起同陶丫頭進屋去。”
任朝陶不禁看向帶著一臉無奈笑意的公孫舜,自嘲笑道:“饒是你我如今在萬前輩的眼裏都比不上這塊肉了。”她的手順勢撫上自己的腹部,想起前陣子公孫一家前來時,也是對她的孩子更為在意,各個冷落了公孫舜,不由得笑意更深。
萬仲西與紀無渲隨著任朝陶走入浮世閣,早早地就感受到了扁反郡恨不得在他身上燒個洞的目光,但他卻並未在意。
隻是隨意找了一處位置坐下,雙手撐在腦後,笑看向公孫舜道:“阿觴,聽說有個想要取我這老頭老命的小子這段時日一直住在你這兒,還不快領出來給他個機會?”
“你這心狠手辣的老不死,今日莫不是真的活膩了不成?!”
閣內的眾位洛偃山莊弟子聽見萬仲西的話剛剛才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會兒眼見扁反郡不怕死地衝了出來,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氣,似是不忍再看般地遮住了眼。
扁反郡這會兒已將他背在身後的雙頭錘又一次抽了出來,不出所料,公孫舜又一次擋在了他身前,低聲道:“還是那句話,先過本盟主這關。”
“阿觴,且讓他放馬過來。”
萬仲西不知何時已經從方才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抖了抖雙腿,又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雙臂,似是在活動筋骨般左右搖晃著頭。
他緩緩走近扁反郡,在距離扁反郡還有半米的距離時,扁反郡已然甩出了自己的武器,眼見扁反郡雙腳騰空,隨著圓錘一道向著萬仲西襲來,任朝陶不禁握住了身邊公孫舜的手。
卻隻見萬仲西一個側身,巧妙地避開了雙頭錘的同時還將那錘頭重新擊回了扁反郡身前,扁反郡一個閃避不及,便被自己的武器打中了胸腹處。他猛地咳嗽了一聲,濺出了幾滴鮮血。
萬仲西又一次運氣,趁他恍惚不備,將他手中的雙頭錘直接擊打了出去,撞上了浮世閣內的廊柱。
“看來你倒是個好學的小子。你起身的這套錘法,似是來自由阿觴通過《萬氏驅魔劍》改造的內功而成,的確是在洛偃山莊偷師了不少。”
萬仲西說著,已然抬起手掌,猛地向著扁反郡後背的正中擊打而去,隻聽見扁反郡一聲悶 哼,他原以為這一下會被萬仲西一掌打死,原本已經閉起了眼,卻忽地感受到一陣暖 流縱貫全身,整個身體都輕鬆了不少。
他是習武之人,自是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隻聽得萬仲西道:“這是縱橫心字訣的第一訣,配合你的錘法使用,會使身體更加輕鬆,柔韌度也更好。但你的功力並不精深,習到第三訣便是極限。萬不可因為貪圖武功而自毀前程。”
隻見萬仲西又抬了兩次掌,將縱橫心字訣的前三訣盡數傳授給了扁反郡。
“這是比阿觴改造的《萬事驅魔劍》中的劍法內功更適合你的內功,有助於你的精進。”
能得到萬仲西的親自教導,這是武林中多少人夢寐以求之事,可偏偏有些得到了的人卻並不領情。隻見扁反郡強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來,恨恨地看向萬仲西道:“收起你道貌岸然的嘴臉罷,你以為這樣便能償我爹娘之仇?!呸,什麽內功心法,我不稀罕!”
眼看扁反郡正要坐下來運功逼出自己體內的那股內力,任朝陶心知以他現在的功力若是強行逼出比自己強大太多的內功,必然會使之走火入魔,最終氣盡而亡,急忙開口道:“扁反郡,別胡來!”
聽見她的聲音,扁反郡原本行雲流水的動作遲疑了一下,他抬眼向著任朝陶的方向看了過來,隻見任朝陶卻是看向了萬仲西道:“萬前輩,您既傳他心法,為何不同他說清楚當年的事,莫不是真要讓他走火入魔而死?”
“自是不會。”萬仲西的眼底已漸漸浮出了笑意,從他的笑容中,任朝陶終於意識到:似乎從一開始,他便一直在等著任朝陶插手他與扁反郡之事。
“陶丫頭你還欠著老頭兒一個人情,你可還記得?”
萬仲西當年在幫她除去暮返之時出力甚多,那時便與任朝陶約定過,既然欠他一個人情,定是將來有一天要還的。
“老頭兒早就不記得那些陳年舊事了,你既然記得,便由你說與這小子聽,便算還老頭兒一個人情了,如何?”
任朝陶“啊”了一聲,忽地感受到自己額頭上暴起了一根青筋。
萬仲西根本不是來看徒孫的,他早在聽說了扁反郡調戲盟主夫人不成,被盟主教訓後賴在洛偃山莊後,就已經開始算計她。
分明是拉不下顏麵去說些在這老頭兒看來有失他強大威猛形象的過往,卻佯裝失憶無所謂,這樣別扭的個性,果然是會養出萬映蘿那樣女兒的怪老頭。
任朝陶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看向萬仲西道:“晚輩自是遵命。”
她將當年之事細細說與扁反郡聽後,看著扁反郡漸漸變得複雜的神情,急忙加了一句道:“扁幫主,昔年你爹娘被萬前輩牽連失了性命,雖然並非他親手所殺,但卻也與他脫不了幹係。你如此這般恨他,也算是理所應當。”
任朝陶聽見萬仲西“嘶”了一聲,卻不為所動道:“不過看在他如此愧疚,數十年都不曾忘記這舊事,還傳你心法的份上,你便大人不記小人過,給他一個與你表示歉意的機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