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冰釋前嫌
任朝空被摩番國所擒的消息傳回軍中時,正麵出擊的豐朝軍隊已然大獲全勝。
自是不會有人知道,此番讓任朝空單槍匹馬前去伏擊,本就是任朝行設下的陷阱。不僅如此,他還跟摩番國提出了條件,若是能夠替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任朝空,他會給予他們豐厚的回報。此番雖讓他們退回摩番境內,但任朝行卻允諾,會在戰後請求親自駐紮西羌行省,順利的提供給他們黃金、女人與兵馬糧草。
任朝陶將此事告知步忘歸時,並不曾向他提起,圖季更之所以能夠聽到這消息,是因為她專程派遣了他前去摩番營帳,本是要做與任朝行別無二致之事。
但她僅是向摩番散布虛假消息,讓他們以為任朝空才是此次主將,本著擒賊先擒王這樣的想法,讓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在任朝空身上,聲東擊西,最終使他們能夠大獲全勝。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如任朝行這般做出有辱國威之事。
但除去任朝空,卻是遂了她的心願。
她早知道任朝行與任朝空總有一日會翻臉,卻不曾想這一日竟來的這樣快。嗬,雖說此時是同盟,但那個位置最終也隻有一個人能夠坐上去。若是不一一鏟除身邊危險之人,任朝行心中又怎會安寧?
她將摩番主將之一輪案的頭顱扔在了任朝行的麵前,擦了擦臉上已然凝固的血跡,朗聲道:“他們摩番人向來注重葬儀,堂兄不妨以這些將領的屍身作為交換,讓他們還回六皇弟。”
“畢竟如今我軍大獲全勝,那些俘虜六皇弟之人不過殘兵敗將,能換給他們這些屍身,也算是格外開恩了。”
任朝陶的話得到了在場之人的一致認可,卻令任朝行微微皺起了眉,隻聽得他道:“朝陶所說的確沒錯,但依本將看,既已是殘兵敗將,那麽我們便是直接攻上去也無妨。”
“報!”
任朝行的話音剛落,眾人便看見一個先行兵正向著議事廳的方向狂奔而來,麵上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神色,隻見他還未跑進議事廳,便已然淒然出聲道:“報,諸位將軍!”
“摩番國見戰敗,已然敗走而逃,還,還帶走了六殿下。”
他說著,猛地嗆了一口,劇烈地咳嗽了許久,任朝行大踏步地走至他身邊,替他順了順氣,才聽得他又道:“這,這是他們派使者傳來的信件。”他將一直收在懷中的信拿了出來,剛剛遞出去,卻被任朝行立刻搶了過來。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任朝行卻是忽地哀嚎了一聲,猛地撲向了桌案,俯首其上,大聲道:“摩番國!你傷我堂弟!本將絕不會輕饒你!”
他說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將信件遞給了站在他不遠處的錦文都護。錦文都護疑惑地接過那封信,卻是驚得立刻雙腿一軟,跌坐在了椅中。
“他們,他們不是捉走六殿下作為人質——”
“六殿下,六殿下已經——”
錦文都護支支吾吾地說著,似是有些驚慌地看向作為戰功滾落在地上那些摩番將領的項上人頭,接著掩麵避開道:“這信上說,若是想尋回六殿下的屍身,便已這些將領的屍身去換。”
任朝陶聽聞錦文都護如此說,不由看向了那正在傷心慟哭的任朝行,與步忘歸交換了一個了然於心的目光,她心知她此刻該擺出一副無比傷痛的樣子,可她的麵上此刻卻如僵住了一般,根本擺不出任何表情。
“那便如摩番國所說,派人將這些屍身送去。”
任朝陶隻覺得她不願意在在這充斥著假情假意的議事廳之中再待下去,因此隻是留下了這麽一句交代,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還未走到她的房間,她卻忽地在途中停下了腳步。
她回過頭去,眼見步忘歸一直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她本欲擺出一副悲痛的表情,卻終是忍不住,露出了十分快意的微笑道:“且用你的機甲鳥幫我傳個消息回京如何?”
步忘歸不禁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神情,他遲疑了一下,似是想要詢問她什麽,卻終究不曾問出口。
而是改口道:“莫要忘了,還有紀前輩的那本兵書。”
“自是記得。紀前輩與你的機甲此番助我軍良多,無論如何也不敢怠慢。”
任朝陶衝著步忘歸擺了擺手,示意他放心,便十分愜意地向著自己房間而去。
本以為會是一場苦戰,卻不料竟獲勝得這般容易。想來摩番國此次便與曾經的西域各部一般,偶爾侵擾豐朝不過是為了搶些吃穿用度回去,根本沒什麽大野心。不過即便如此,也不可小覷。像任朝行那般與摩番國暗通款曲,實在是可惡。隻是她如今並不曾掌握什麽實際的證據,還是勿要貿然稟告任未成得好。
任朝陶想著,抬手將房門輕輕地帶上,待到終於隻剩下她一人時,她終於能夠毫無顧忌地笑出聲來。
不知裴遠輕聽到任朝空此番被摩番人殺害的消息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真是可惜,她不能親眼看到裴遠輕那般痛苦的模樣。
但她卻不能鬆懈,她的仇敵還有太多依舊在這世上逍遙,一日未能將他們全部除去,便一日不能放下防備。任朝陶忽地收斂了笑意,眼底掠過一絲狠戾,她忽地一拳砸在桌案之上,即便拳頭硌得生疼,卻仿佛根本不曾感受到那痛楚,隻聽得她用低得旁人根本無法聽清的聲音道:“母後,朝雲,你們的仇,兒臣定會與她們母子好好算個幹淨。”
她的拳頭忽地失去了氣力,身體忽地一軟,便跌坐在了桌案旁。
她微微仰靠著桌案,呆呆地看著那天花板,過了許久才緩緩站起身來,將腰上一路不曾裝進酒水的酒壺取了下來。
這樣好的日子,無論如何也該喝上一壺。
“公主,一定要飲任安釀麽?”勤務兵聞言不由麵露難色,直言道:“軍中酒水一向緊缺,隻是準備了些清酒為將士們解饞,您看——”
“無妨。本宮原隻是想著六皇弟生前喜愛任安釀,這才想向你們討些來,既然沒有,便也不必麻煩弟兄們了。”
任朝陶接過勤務兵遞來的清米酒,收起悲痛的神色,努力向著他們露出笑顏,眼見他們都被她與任朝空那深厚的姐弟之情所感動,這才與他們點頭告辭。
她拎著手中的酒壇,一步三晃地走出了錦文都護府,六月的錦文城還算不上十分炎熱,但夏日的陽光落在身上,依舊令人覺得幹燥。她抿了抿唇,眼見所到之處有一處荒廢了多年的廟宇,便毫不猶豫地運氣騰空,坐在了那房頂之上,接著打開酒壇,暢飲而下。
這大米所釀製的清酒沒有什麽獨特的味道,隻有淡淡的米香縈繞在唇齒之間,與清水幾乎無異。任朝陶從沒在軍中飲過酒,因此自是不知道這酒竟是這樣一番風味,雖說與所想象的一般寡淡,但卻別有一番樸實無華的口感。她不禁多飲了幾口,眼見一壇酒已然見了底,不由愣了一下,接著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來,又打開了另一壇美名其曰是要與任朝空對飲之酒。
誰知這酒還未下肚,任朝陶卻忽地感到麵前的陽光被人擋住了去,她緩緩地抬起眼,在看清來人之後,笑容卻是立刻僵在了臉上。
公孫舜站立在屋簷之上,與她對視了許久,久到她感覺那僵硬的笑容牽扯著麵部有些酸痛時,才聽得他開口道:“昨日,是在下唐突了。”
“不。”
任朝陶聞言,卻是想也不想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是我選擇的路。”
她眼見公孫舜微微變了臉色,卻並未猶豫道:“在這條路上,我會對殺害我親人之人笑臉相迎,亦會為了積攢力量而認敵為友。”
“但我走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之日了。”
“公孫舜,我選擇的這條路,從不需要情意二字。”任朝陶從不曾想過,終有一日,她會說出這樣一番在曾經的她眼中“惟有父皇那般冷血之人”才會說出的話來。
但她沒有變,她依舊是那個想要保護自己在乎之人的任朝陶,唯一變了的,卻是她終於明白,在一條血路之上,總有不得不放棄的時候。
“所以那孩子的仇,我隻能暫且置之腦後。因為此時那害得我失子之人,還大有用處。”任朝陶說著,微微閉上了雙眼,她不願意,也不敢去看公孫舜對她失望的模樣,因此她選擇逃避。
“我明白。”
“你不明白!”任朝陶聽見公孫舜如此說,忽地睜開了眼,將手中的酒壇狠狠地砸在了磚瓦之上。隻聽得極為清脆的一聲,酒壇碎成了數片,紛紛落下地麵而去。
從失去那孩子時便壓抑在她心中的悲痛之情,此刻終於盡數爆發出來。
她抬起眼,眼底的血絲泛著紅光,低聲吼道:“昨日是那孩子,今日就有可能是你,明日就會是你身後的公孫家,而我如今,根本無力許諾與你,能夠保護所有人周全。”
她的話音未落,便感受到自己跌進了一個極為溫暖的懷抱。
他死死地擁著她,任憑她不斷地掙紮,也絲毫不曾放鬆自己氣力。
“我明白。”公孫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低沉的聲音明明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此刻卻覺得莫名溫暖。
“不要再怕了。”
夏與賢那件事之後,他心知她心中一直鬱結了許久。這才使他在皇甫越與獨孤守商那件事上妥協,因為他比誰都明白,若是那時皇甫越再出事,她一定會無法接受。
可如果他當時不曾帶著獨孤守商離開,任朝陶便不會被逼迫嫁與呼延譽,而他們的孩子,也絕不會無辜殞命。
這是他們自己種下的因,便該接受這樣的果。
他並非衝動易怒,不顧大局之人,隻需靜下心來思索一番,便能明白。
如今他已經取得了兩場比武大賽的冠軍,武林中人早已視他為新一任盟主。他不必在懼怕這世間任何人,隻需一聲令下,這天下的所有的武林奇才、有識之士便會聚集在他身邊。他終於可以為她號令天下,為她將那條路上所有阻攔之人,屠個幹淨。
她與他之後的路,還很長。
“有我。”
任朝陶掙紮著的雙手在聽見這兩個字後,遲疑了一下,終是緩緩垂了下來。
這世間,隻有他能夠如此明白她。
永遠無條件地相信她,支持她。
即便是到了如今這幅光景,也依舊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