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心計暗藏
隨著萬仲西重出江湖的消息傳開,這一年的中原武林大會盛況空前。因著距離正式比賽開始還有幾日時間,許多之前不曾報名參賽亦或是不準備來觀戰的武林中人在得知了萬仲西到來的消息後幾乎都慕名而來,想要一睹曾經叱吒武林之人的風姿。
萬仲西一向討厭這些瑣事應酬,即便到了姑蘇,卻也難得見人,日日窩在客棧之中,除卻與公孫舜切磋探討武功之外,甚少出門。
反倒是紀無渲興致極高,她其實算不上退隱江湖,但因著木甲門自從她師兄離世之後,這幾年來一直不曾再立新的門主,而她雖不是門主,卻肩負起了引領整個門派的重任,因此這許多年來一直待在沙州,根本抽不開身。
仔細一想,她上一次親自帶了弟子前來參與武林大會,竟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之後木甲門雖一直在參與這些江湖賽事,可紀無渲早已將領導權交予了她最為看重的三弟子薰迭,她自己卻已很久不曾出山了。
因此這一次重回姑蘇,看著這與她那荒漠戈壁全然不同的江南水鄉,心裏實在是喜愛得緊。
這一日任朝陶剛剛走出房間,正好遇上正欲出門的紀無渲。
任朝陶這一次是微服出行,隱藏了身份。
可這幾日雖在客棧之中訂了房,卻依舊想著要避開公孫舜而去了姑蘇城中的公主府暫居。公主府離步府與都護府都不算遠,因此步忘歸一旦有空便會來尋她。那一日步忘歸與她在街上隨意閑逛了許久,本欲尋個茶館坐下,誰知竟在茶館外遇見了也來品茶聽戲的紀無渲。
步忘歸將頭發重新染回了黑色,原本卷曲的頭發也漸漸恢複了原狀,卻因著步留史的不滿與訓斥,他終是換回了尋常豐朝公子的衣裝。眼見他手持一柄折扇,長發束在一頂玉冠之中,青色衣衫仿佛隨意披在身上一般,腰帶歪歪地掛在腰上,衣擺隨風擺動,十分招搖地衝著自己走來,任朝陶不由輕笑道:“這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公主要與你去茗心樓會姑娘。”
“公主這裝扮,並不遜色於在下。”
步忘歸聞言並不理會她的輕諷,隻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隻見她身著一身白紅相間的褲裝,高筒布鞋外係著幾圈布帛綁帶,顯得幹練非常。她將部分發絲綰起,以一根木簪固定在頭頂,剩下的發絲則披散在肩頭,飄逸非常。她還有意眉毛畫得粗 重了些,配上腰間掛著的一把劍,恍惚之間看去,竟像一個少年俠客一般。
“自是不會遜色於你,步公子明白便好。”任朝陶說著笑看向他,卻見他忽地僵在了半路,先是看了一眼他敞開領口的衣衫,不由動手緊了緊,接著又理了理他那因著燙了卷漸漸變直卻還不怎麽服帖的頭發,隨後有意離任朝陶走得遠了些,可猶豫了一下,卻又趁人不備伸出了手,將任朝陶猛地摟緊了臂彎之中。
“哈,紀前輩,許久不見了。”
任朝陶下意識地掙脫了他一下,誰知他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肩,微微動了動嘴唇道:“若是不想我輕薄你,便給我老實些。”
任朝陶刹時便想起了初遇時步忘歸對她那般無禮的舉動,不由翻了個白眼,很快便將那白眼收了回來,接著擠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向紀無渲,隨著步忘歸一同道:“紀前輩。”
紀無渲遠遠地便看見有兩個極其打眼之人從街的那一頭走來,右邊的白衣少年本就已足足高出他們身邊之人一個頭之多,更不用提那青衣男子比之白衣少年還要高出許多,且因著那白衣少年愈走愈近,紀無渲見他喉間並無突()起,又見他雖然有意裝扮,但眼角眉梢之間卻還是顯示出了嬌美之氣,不由多看了幾眼,待確認這果然是女扮男裝的女子後,才轉而瞧向她身邊的青衣男子,誰知這一瞧,卻是遇見了故人。
眼見步忘歸摟著任朝陶,紀無渲的嘴角微微挑起,話到嘴邊時卻忽地換了一番說辭,隻聽得她道:“喲,步小公子,怎麽數年未見,竟有了這龍()陽之癖?”
她本是有意逗趣,想要他放開這明顯看著並不十分情願被他摟在懷裏的姑娘,誰知卻使得步忘歸將任朝陶摟得更緊,狀似十分淡然道:“晚輩向來對於男女一視同仁,倒叫前輩見笑了。”
紀無渲聞言輕笑了一聲,別過頭去,掩唇道:“你且快放開這姑娘罷,人家的清譽,可勿要毀在你小子手上了。”
“怎麽,與薰迭分開的這些年,竟還未成親?”
任朝陶與步忘歸認識了這許久,隻見過他將所有人逗著玩,氣得所有人麵色發青,卻從不曾見過他被旁人氣炸了的樣子。她很明顯地感受到步忘歸聽見紀無渲的話,仿佛周身都散發出一陣黑氣,不由覺得有些訝異:連步留史大人都難讓步忘歸變個臉色,這位紀前輩僅僅是說了幾句話,便將他氣成了這幅模樣,果真厲害。
“男子誌在四方,又怎願屈居於小小一隅屋室之中——”
步忘歸雖然變了臉色,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說著。誰知紀無渲隻消看了他一眼,便將他的強裝鎮定拆穿了去,道:“嘖,罷了罷了,舊事不重提。”
“不如給我介紹一下你身邊的這位姑娘?”
紀無渲看向任朝陶,見她也正在回望自己,不由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隻聽得步忘歸開口道:“任姑娘,這位是紀無渲紀前輩,乃是沙州木甲門弟子。”
“紀前輩,這位是任朝陶任姑娘,任安人士。”
任姑娘?紀無渲聽見這個姓氏,又想到步忘歸的家世背景,眉心微微皺了一下,卻很快便舒展開來。她衝著任朝陶微微一笑,接著狀似無意開口道:“說起來,一年前也有個小子與你當年一般,以修習為由,雖不入門卻希望在門中學習機關術。”
“看在他師父的麵子上,我自是收了。”
紀無渲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任朝陶一眼,見她麵色如常,便接著說道:“之後看他學得差不多了,我便叫他來尋你。”
“說你與他一般,也隻是在門中修習,之後的成就卻全是自己思考得來。想要他尋你討討經驗。”紀無渲聽見步忘歸輕輕“哦”了一聲,這才笑道:“他可來尋過你?”
步忘歸點了點頭,幾乎連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先看了任朝陶一眼,之後才看向紀無渲道:“便是那君盡觴君公子罷,前些日子與他聊了許久,倒是個有悟性的。”
紀無渲眼角的餘光飄過任朝陶,見她雖然麵色如常,可身子卻在聽見君盡觴的名字時輕輕顫動了一下,眼神飄忽不定,想要裝作不在意他們的對話,卻又時不時地抬眼看看他們。能將強烈的心情壓抑得這樣不露聲色,對於一個這麽年輕的姑娘來說,已經算是極其難得。可惜情之所至,終究是會露出些馬腳。
看來這任姑娘便是那與君盡觴愛得轟轟烈烈,令緋聞傳得滿天下都為之震驚的洛偃公主罷。
“那便好。”
幾人又是一番寒暄之後,步忘歸眼見紀無渲進了茶館,便搖了搖頭看向任朝陶道:“再走幾步便到都護府了,想來我爹見了你必然高興,不如去拜訪一番?”
那一日偶遇之後,任朝陶本已將紀無渲置之腦後,此刻忽地在客棧遇見,眼見紀無渲衝她微笑,她竟還想了一番,才忽地憶起,這是步忘歸的那位前輩。
“任姑娘竟也住在姑蘇客棧?”
聽見紀無渲如此問,任朝陶先是愣了一下,心下暗自猜測這前輩莫不是從她的姓氏察覺了什麽端倪,才會問她為何會住在客棧?她這樣想著,卻並不表現出來,隻是笑道:“恩,隔壁的‘百裏居’太過搶手,隻能再尋他處落腳了。”
紀無渲聽著這一番毫無破綻將她有意發問的問題仿若打太極一般推開的而回答,不由多看了任朝陶幾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大清早的,任姑娘要去哪裏?”
“與故友約好了,要去喝上幾杯早酒。”
任朝陶說著,隻見紀無渲點了點頭,依舊掛著笑容衝著她道:“那便快去罷,莫叫友人等得急了。”
“晚輩告辭。”
看著任朝陶的背影,紀無渲微微偏過頭,對著一直隱在廊柱之後的人影開口道:“我說你這老頭兒,躲在那兒偷看徒弟媳婦有意思麽?”
萬仲西聞言輕嗤了一聲,雙手抱在腦後,嘴邊還叼著一根草晃晃悠悠地走出來,仰著頭又看了已經走遠了的任朝陶幾眼,才開口道:“本大俠不過半百之年,如何就是老頭了?你也不比本大俠小幾歲,也不知哪裏來的信心。”
萬仲西說著,冷冷地看了紀無渲一眼,接著又看向任朝陶離開的那個方向,此時的任朝陶已然不見了身影,他卻依舊不曾挪開目光。
“那丫頭看著倒是不錯,隻是不知是否是與那皇室小子一般德行?”
萬仲西說著,將目光移回到紀無渲身上,道。
“聽你那徒弟口中所說,不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麽?”紀無渲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萬仲西,似乎覺得十分有趣道:“嗬,皇室小子,你這外號叫得倒挺親密。”
紀無渲輕哼了一聲,麵上的神色已經開始變得凝重起來:“那人偷了我木甲門朔居大師集多年心血而成的《機甲兵論》,卻並非是為了武林中事,老頭兒你可想得通是為了什麽?”
“哼,那些個肮髒之事,無趣得很。”
萬仲西皺了皺眉,將口中的雜草換到了另一邊,依舊輕輕叼著道:“那丫頭傳聞不是最受那皇帝老兒器重,險些成了女皇不是麽?如今嫁了人,怕是——”
他一麵說著,卻是一麵理清了思緒。隻聽見他猛地住了口,口中的雜草一時沒掌握好角度,也從嘴邊飛了出來,落在了地麵上。他看向紀無渲,隻見她的臉上露出了十分高深莫測的笑意,看向他道:“偷了兵書,又緊接著除去心頭大患,我紀無渲能教出這樣的徒弟,還真是厲害!”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聲音也變得愈發冰冷。
“這可是你這老頭兒這般正直的人,教不出的‘好弟子’。”紀無渲偏過頭看向萬仲西,聳了聳肩,自嘲般地輕聲笑道:“如今看來那人怕是也從‘朝’字輩,你消息向來比我靈通些,且去查查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查到了你待如何?”
紀無渲聽見萬仲西如此問,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自是會搶回兵書,讓他明白我木甲門並非好欺負的軟弱之輩。”
“當然,敵人的敵人,自是我的朋友。”隻見紀無渲向著任朝陶離去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莞爾道:“我瞧著那丫頭挺和我的眼緣,或許我一高興,便將那兵書送給她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