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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酒盡棋落生死隔

  誰知力士剛剛準備讓明黛來扶起她,卻眼見任朝陶的脖頸已然變得烏黑一片,顯然有向周身蔓延的危險。他皺起了粗 重的眉,大踏步地走向崔之欣,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運氣騰空,利用移動的力量,猛地將她打到了牆壁之上。


  受到強烈撞 擊的崔之欣猛烈地一咳,竟是咳出了一口血來。


  她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抬眼看向力士,眼見參孫也走了進來,不由輕笑道:“怎麽,這會兒想要替你們主子出氣了?”


  “你們主子自己都說了,這是我與她的事。你們又多管什麽閑事!”


  崔之欣的話音未落,便聽見明黛的聲音忽地變得尖利起來,道:“這是什麽!你對公主做了什麽!”


  “哦,那是‘記憶蠱’,本來不想給她的,是她非要趁著那小蟲兒在我手上時跟我爭執。”崔之欣說著,緩步走向在明黛的攙扶下緩緩站立起來的任朝陶,見她眉間有些許不解,竟是忽地笑出聲來,道:“這番疑惑的表情,還真是可愛呢。”


  “不過我當然是騙你的。”崔之欣發出一陣神經質的“咯咯”笑聲,拍了拍任朝陶的臉:“我當然是要給你的。與賢為你做了那麽多,我當然也得夫唱婦隨,也為你做點什麽。”


  “你若心想著公孫舜嫁與呼延譽,未免痛苦。”


  “而這蠱蟲卻可以讓你忘記至愛之人,帶著全新的記憶嫁去淵緹,是我與與賢對你最好的祝福。”崔之欣說著,裝作驚訝的樣子捂住了微微張大的嘴,看向任朝陶“呀”了一聲,道:“我倒是忘了告訴你,一旦蠱蟲開始吞噬身體,解蠱之法便是無效的了。哎呀,瞧我這記性,莫不是也中了‘記憶蠱’了?”


  “你的‘與賢哥哥’,怕是沒救了呢。”


  任朝陶聽見崔之欣的這番話,隻覺得恨到了極點,她從口中發出一聲類似於小獸受傷時咆哮的聲音,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猛地推開明黛,強撐著自己全部的力氣,狠狠地揚起手,一掌將崔之欣打倒在地。接著她將崔之欣從地麵上拉起來,抬腿用膝蓋猛地撞 擊在她的腹部,崔之欣本來剛才就已經因為力士的那一擊受了重傷,此刻受到更重的攻擊,立刻便吐了一灘血。血跡浸濕了任朝陶的衣服,她卻絲毫不在意。隻見她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根本不給崔之欣反應的機會,隻將她以內力狠狠擊到半空之中,接著自己騰空而起,舉劍刺穿了崔之欣的身體。


  接著她用力一甩,將崔之欣已然穿孔的身體猛地從她劍上甩了出去,淩空一陣亂,便在她的身體上留下了無數劍痕。她眼見崔之欣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忽地勾起了嘴角,淒然笑道:“一命償一命,未免太便宜你了。”


  “力士,將她砍去手腳,扔去萃英山亂葬崗。”


  “若有人問起來,隻說列陰侯慘遭此人殺害,已由洛偃公主就地正法了。”


  這兩句話仿佛用盡了任朝陶全部的力氣,話音剛落,她手中的劍應聲而落,整個人也癱軟在了地上。


  但時間卻不允許她鬆懈一刻,她必定要先尋到夏與賢才是。


  任朝陶伸出手撐在地麵之上,努力站起身來,在明黛的攙扶之下,三步並作兩步般地衝向了內院之中。隻見夏與賢靜靜地坐在院內的桂花樹下,仰臥在躺椅之上,麵色沉靜,仿佛什麽事都不曾發生一般。


  “與賢哥哥!”


  任朝陶猛地來到了他身邊,隻見夏與賢原本緊閉的雙眼微微動了一下,他睜開了雙眼,看見滿臉血跡的任朝陶,微微一滯,卻還是開口道:“你來了?”


  目光交匯之下,他們根本不必多言,便已知曉彼此的情況。


  由於蠱蟲已經開始吞噬他的身體,他每說一句話,身體便感受到劇烈的疼痛,眼見他咬牙切齒強忍著痛苦的模樣,任朝陶隻覺得心上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塊肉一般痛得直發顫。她死命地搖了搖頭,伸手想要扶起他,道:“與賢哥哥,我帶你去看禦醫,去找神醫,他們一定有辦法救你!”


  她一麵說著,一麵拉扯著夏與賢,卻見夏與賢搖了搖頭,輕聲道:“朝陶,就這樣吧。”


  他從來沒有對她這樣說過。


  從小到大,無論她做什麽,他都隻會無條件支持,從不曾勸她放棄過。


  如今他的性命大事,他卻對她說,就這樣吧。


  任朝陶聞言並沒有放鬆手上的力氣,依舊不罷休地想要扶他起身,卻聽見他道:“朝陶,還記得這桂樹麽?”


  任朝陶不住地點著頭,淚水也終於滿溢而出,她抬起眼,看向夏與賢,哽咽道:“自是記得。”


  他與她曾無數次在這樹下飲酒對弈,伴著桂花開又落,悠長的年歲也從酒中棋間悄然而過。當年逍遙人世間的少年與少女早已收斂了性情,可這桂樹卻依舊如昨日一般,不曾變化。此時並非桂花花開的時節,可任朝陶卻仿佛還是感受到了那一抹清香,她恍若大夢初醒般看向夏與賢道:“我們不是還在樹下埋了一壇城中繞麽?”


  夏與賢點了點頭,竭盡全力地抬起手,指向樹下的一個方位道:“就在那兒。”


  任朝陶不等他說完,依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挖了起來。


  “看見了!在這兒!”


  任朝陶興奮地回過頭去看向夏與賢,卻見他的麵色比之剛才又變得慘白了些,她的心下一驚,卻並未顯露出來。她懷抱著剛剛出土的城中繞,走到他的麵前,努力地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在這兒呢!”


  任朝陶這才發現,他在聽她說話時,總會下意識地向右偏頭。這是他以前沒有的習慣,是在這兩年才出現的。任朝陶的笑容忽地凝固在臉上,她抱著城中繞,緩緩地在他麵前蹲下()身來道:“是右耳麽?”


  “所以總是偏向右邊,想用好的那隻左耳仔細聽。”


  任朝陶說著,淚水如堤壩決堤一般,洶湧而出。懷中的城中繞應聲而落,酒壇碎在腳邊,這才發現當年似乎並不曾將壇蓋緊,導致其中的佳釀早就蒸發殆盡。任朝陶呆呆地看著破碎的酒壇子,發出一聲嗚咽,卻聽得夏與賢道:“還說要真正地作為‘夏與賢’再與朝陶共同飲一次酒,卻不想,竟是沒有機會了。”


  “朝陶,照顧好自己。”


  “表哥,已經不能再保護你了——”


  原本覆在她發間的手忽地僵硬住,任朝陶心下一驚,下一秒,那手便從發間滑落,永久地垂了下去。


  《豐朝.列陰侯世家》載曰:“靖新十八年五月,列陰侯夏與賢染病身亡,其夫人亦隨之而去。因其無子,侯位本應撤銷,然帝感念此二人鶼鰈情深,特以夏家旁支過繼一子量,繼承列陰侯爵位。”


  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任未成看著自己麵前的任朝陶,隻覺得愈發陌生了起來。


  “史官所載,乃是考慮大局。若是讓後世知道與賢是被自己的妻子下蠱而害,豈不叫人恥笑?!”任未成的話音未落,便聽見任朝陶道:“但如此抹去了崔之欣的罪孽,未免對表哥太不公平。”


  然而她剛剛說完這句,卻是忽地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此事若真是論起來,兒臣才是真正的罪人。”


  “你這話又是何意?”


  任未成本以為她是自責於殘忍殺害了崔之欣而感到愧疚,本想安慰她莫要因此鬱結。


  崔之欣謀害親夫,本就罪該萬死。更何況崔之欣所謀害的人,還是她那般在乎的與賢哥哥,她那般作為也算情有可原。


  這也是他為何不曾怪罪她的原因。


  然而她卻仿佛並不是因此而說出那話,隻聽得她又道:“畢竟,是兒臣對不起表哥。”


  任未成不解,但見她實在低落,亦不忍心再追問她,隻得走近她道:“好了,再過五日便是你出嫁的好日子了,切莫想那些傷心事了。”


  聽見任未成提起這事,任朝陶才忽地想起,那一日崔之欣明明說她中了“記憶蠱”,會忘記自己至愛之人,但過去了這麽些日子,她卻依舊將公孫舜記得比誰都深。而頸後的烏黑早已消散殆盡,若非她明確記得曾有小蟲飛到她的脖頸之上,她都要懷疑那“記憶蠱”之說是否隻是一場夢了。


  “‘記憶蠱’?”儀妃聞言不由笑起來,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那是力量最小的一種蠱了。”


  “那些蠱術若當真厲害成了神術,這天下可不都要成為那些小蟲兒的了?”儀妃說著,露出如孩童般可愛的笑容,道:“人心的堅定與強大,可不是區區小蟲兒便可以掌控的。”


  “若是被種了記憶蠱便忘記了自己所愛之人,那隻能說明,此人對那人的愛,抵不過區區小蟲作祟。”儀妃說著,示意侍女去給任朝陶空了的茶盞之中添些熱水,又接著道:“那樣的愛情,不要也罷。”


  任朝陶聽見儀妃這番話,不由有些刮目相看地看向她。


  儀妃白雙媛一直以單純天真的個性為各宮人所熟知,任朝陶從前與她的接觸不算多,偶爾聊上數句,也隻覺得的確是如宮中人傳聞:儀妃的確就像個嬌俏小女孩,爛漫多情,竟比她還要像個十幾歲的少女一般。


  這段時日漸漸熟悉起來,任朝陶才發現,儀妃雖然的確天真單純,但卻也有著這個年紀的女子該有的智慧與恬淡。在這深宮之中精力滌蕩之後,既學會了如何寵辱不驚、與人往來,又還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的確是難得。


  任朝陶拿起手邊的茶盞,輕輕吹了一口,眼見那茶中今日少了許多材料,終是微微抿起了嘴角。她將那茶放回了身邊的案幾之上,站起身來,走到儀妃麵前行了一個大禮。


  儀妃嚇了一跳,急忙道:“公主在本宮這兒坐得好端端的,怎地忽地這般客氣?”


  “雖說人心堅定,非小蟲可撼動。但若無娘娘這數日以來的解蠱之法,想來朝陶還是會中了那‘記憶蠱’吧。”


  任朝陶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白雙媛,隻見她輕掩唇角,低聲笑道:“大公主向來聰穎,本宮早知絕對瞞不過你。”


  “那‘記憶蠱’雖說力量的確薄弱,可若真是憑意誌抵抗,除非心誌無比頑強之人,否則即便是最終扛了下去,卻會陷入記憶的混亂之中,逐漸化作瘋魔。”儀妃說著,露出十分欣賞的表情看向任朝陶,道:“公主的經曆,本宮也有所耳聞。”


  “隻是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八九,公主又生在皇家,自是比本宮看得通透。”儀妃說著,同樣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彎起眼角笑道:“但本宮很喜歡那些經曆,自然也不願公主將那樣美好的回憶都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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