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經年守護
“你不讓我好過,我自然也不會放過你。”
崔之欣把玩著手中的小蟲,緩緩地轉過身來,笑道:“你怕是還不知道吧?”
“公孫舜即將娶妻之事,也是拜我所賜呢。”
崔之欣滿意地看見任朝陶瞬間煞白的臉色,放聲大笑道:“是我扮作你那疼你護你的‘與賢哥哥’,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公孫舜,朝陶自小是個認死理兒的。隻怕她就算嫁了別人,卻因著心中有你,終將做出惹皇舅舅憤怒之事。怕是那時候,連我也救不了她。’”
“‘因此,不如你先負她。也好叫她真正死心才是。’怎麽樣,是否連你也聽不出任何破綻?”崔之欣看著她手心的那隻小蟲,微微抬起眼看向一臉震驚的任朝陶,露出十分了然的笑容道:“此事能成,也多虧了我們大家都十分了解你。”
“若非所愛的男子娶了別人為妻,就算那男子次次拒絕你,你也會恬不知恥地湊上去,不是麽?”崔之欣說著,緩緩地在她麵前蹲下()身,卻忽地聽見任朝陶冷笑了一聲,隻見任朝陶仿若終於回過了神來道:“嫂嫂還真是搖擺不定,前後矛盾。前麵說表哥將我置於首位,之後卻又說是我‘恬不知恥’地湊近表哥,本宮看你是患得患失,無故嫉妒得發了狂,盡是滿口胡言!”
“你閉嘴!”崔之欣另一隻不曾放著小蟲的那隻手忽地抓住了任朝陶的脖子,力士與參孫這時終於聽見了廳內打鬥的聲音,正欲衝進來,卻被從崔之欣手中掙脫而出的任朝陶厲聲喝住:“不必,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你們且在外麵候著便好。”
任朝陶話音未落,便飛速地站起身來,將崔之欣的雙手鉗製住。她手中的小蟲應聲而落,瞬間飛到了任朝陶的脖頸之上。
任朝陶暗歎一聲“不好”,手上的力氣卻並未減少,她死死地壓製著崔之欣,恨聲道:“夏與賢究竟在哪!”
“攝魂蠱”之所以被禁,不僅是因為施蠱人全族陽壽受損,還因為若是不能夠及時解蠱,隨著那蠱蟲逐漸長大,會漸漸吞噬被施蠱人的五髒六腑,最終使之暴斃而亡。好在解蠱的方式並不算難,隻需以施蠱人與被施蠱人的鮮血相混合,再配合天山雪蓮、瓊島靈芝與蓬萊仙草各一株熬製三天而成,便可將蠱蟲殺死在被害者體內。
但這樣令人膽寒的蠱術是以施蠱人一族的陽壽消減為祭,這樣慘烈的代價,又如何會輕易使用。在大多時候,施蠱的情況隻有兩種,一是用於戰亂爭鬥之中,大量使用以期勝利,二則是用以解決私仇,寧願與仇人同歸而盡,消減了陽壽,也絕不會給那人存活機會。如此一來,雖說解蠱之法看似簡單,但明白人都清楚若是想要獲得那施蠱人的鮮血,確是比登天還要難。
當年為求戰勝,崔家在敵方軍隊之中施展此蠱,使太祖不戰而勝。但此戰卻因著太過陰險而一直為太祖所不齒,這也是任朝陶從不曾在史書之中翻閱到相關資料的原因。可這事卻在西羌行省之中偶有流傳,因此儀妃曾在進宮前有所耳聞,這才能與任朝陶隨口說上一二。
她明明知道再這樣下去,與賢哥哥會死在崔之欣的手上,她卻依舊沉淪在自己那些情愛之中,直到今日才知道對崔之欣發難。
什麽天之驕女,什麽位臨天下,她任朝陶,明明隻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無知女子而已。
若是與賢哥哥真的出了什麽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怎麽,這會兒終於想起你的與賢哥哥了?”崔之欣冷笑出聲,扭過頭惡狠狠地盯著任朝陶道:“任朝陶,你想要的東西未免太多了些。”
“你這副虛偽的模樣,騙得了夏與賢,騙不了我。”
崔之欣的話使得任朝陶躊躇了一下,微微鬆了鬆手,便讓她掙脫了她的束縛。隻見崔之欣冷冷地看著任朝陶,露出了十分不屑的表情道:“你自己也覺得我說的沒錯不是麽?”
“我是嫉妒,嫉妒你明明是一灘爛泥,我的丈夫卻還把你當做珍寶一般在意著。我知道你們並沒有男女之情,但那一幅虛偽到極致的‘兄妹情深’卻更讓我惡心!他不是在意你麽,那便讓他看看,當失去公孫舜時悲痛欲絕的你是否還會想得起他這個哥哥!”崔之欣說著,露出陰謀得逞之後十分得意的神情,看向任朝陶,輕啐了一口,冷哼道:“他把你放在心中首位,可是你呢,何時又會將他置於公孫舜之前了?!”
“眼下公孫舜也即將要娶妻了,雖說是因為你,但這年歲漫長,今人又怎知未來如何。他那樣正直的人,想必也不會輕易拋棄妻子吧?你以為你這幅惡心的麵孔,還能再為非作歹多少年?”
崔之欣的話一點點地侵蝕著任朝陶的內心,她無法張口反駁,因為在她看來,崔之欣並未說錯。
她將自己看得太高,想要的太多,所以如今才落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她一麵說著要為母後與弟妹們報仇,一麵卻貪圖著殺害了母後與弟妹們的父皇的寵愛肆意妄為;她放任自己愛上宮外的男子,卻又放不下對皇位的追逐;她知道與賢哥哥一向將她視作親妹一般嗬護,可她卻從不曾以親人的心情回報他,從前強求他的愛情,如今卻是忘恩負義,將他拋之腦後。
貪心之人,總是不會如願。
“與賢哥哥在哪兒?”
任朝陶知道她做錯了,但此刻卻不是她反省自己自怨自艾的時候,她要找到夏與賢,親口告訴他,從今以後,換她來守護他。
崔之欣聽出了任朝陶話中的急切,又一次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神色,仿若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道:“就在他自己的房間裏睡著呢,不過蠱蟲已經開始啃噬他的身體了,你就算找到了他,也是無用了不是麽?”
“崔之欣!夏與賢是你的丈夫,你再恨我,為何要拿他的性命報複我?!”
任朝陶揚高了聲音,卻聽見崔之欣發出了一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道:“他曾與我說過生死相隨,這蠱的代價是什麽,你不會不清楚吧?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他的願,還能讓他在臨死前看清你的真麵目,何樂為不為呢?”
任朝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依然笑得十分恬然的崔之欣,輕聲呢喃道:“你瘋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是瘋了!”崔之欣也揚高了聲音,看著任朝陶怒聲道:“你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知道!在你與那公孫舜糾纏不清、你儂我儂的日子裏,與賢都經曆了什麽!”
“他替你護送任朝慎前往洪州,回京途中遭遇了宮中嫉恨你們姐弟之人的埋伏,中毒甚深,險些丟了性命!”崔之欣說著,眼眶漸漸泛紅,任朝陶聽出了她的哭腔,也看得出來,她強忍著淚水,不想在她麵前落下一滴淚來。
隻聽見她道:“不僅禦醫所,就連任安城中那位名滿天下的神醫都說他沒了救,是我求了族兄鋌而走險用了一種古老的蠱術才讓他撿回了一條命來!”
“但那蠱術讓他從此失去了一隻耳的聽力,你可曾發現過?”崔之欣眼見任朝陶驚訝地睜大了眼,不由冷笑了一聲,別過臉去道:“你自然不會發現。”
“你前不久在姑蘇遇險,皇上龍顏震怒,想要斬殺公孫舜。是與賢跪在養心殿外一天一夜,求你父皇為了你,留公孫舜一條生路。”
“那一日他滴水未進,又遭遇一頓杖責,之後臥病了許多日,日日難眠。可你那不識趣的侍女卻還寫信求他,說起你的那些小女兒情長與無病呻()吟,求他往你的封地去一趟!”
任朝陶聽到最後,已如崔之欣一般漲紅了眼眶,她的雙手絞在一起,骨節硌得生疼,但她卻全然感受不到。她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她強撐著自己站起身來,努力控製住不斷地發著顫的牙齒,看向崔之欣道:“我明白了。”
任朝陶說著,終是閉上了眼,任由兩行清淚沿著麵頰而下。她並不曾抹去那淚,也不在意被崔之欣將她的脆弱看在眼裏。
還想著要來守護他,任朝陶,你根本不配。
心底的聲音久久回蕩在耳邊,任朝陶睜開眼,看向同樣陷入了痛苦之中的崔之欣道:““你若願意救他,我答應你,從此以後與他斷絕所有往來。”
“嗬,可笑。”
崔之欣聞言白了一眼任朝陶,上下打量了她兩眼,輕哼道:“如此大義凜然,叫旁人看去,又以為你這公主殿下受了多大委屈呢!”她說著,忽地換了一副陰冷的麵孔,瞪著任朝陶道:“若是真想救他,就跪下來求我。”
任朝陶聽見她這話立刻變了臉色,然而當她想到命懸一線的夏與賢時,還是低下了頭道:“我求你。”
“我叫你跪下!”
隨著崔之欣的話音落下,隻聽見“砰”的一聲,任朝陶猛地跪在了列陰侯府正廳之中冰涼而堅硬的地麵之上,接著才聽得她開口道:“我求你,救救他!”
“公主!”明黛眼見如此,再也在廳外待不住了。隻見她驚得立刻衝進了廳內,伸出雙手死命地拽著任朝陶,想要將她拉起來。
“公主您是何等尊貴的身份,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跪她!”明黛說著,麵上已經露出了十分悲憤的表情,任朝陶輕輕地掙脫開她的手,接著搖了搖頭看向她道:“明黛,退出去。”
她一動不動地跪在崔之欣麵前,任由她言語之間百般侮辱,卻全然不曾在意。她隻知道,她一定要救他。隻要能救他,她的那些麵子、身份甚至性命,她都可以不去在乎。她欠他太多,早就不是這些身外之物可以還得清的了。
她感受到崔之欣的腳踩上了她的頭,也感受到了明黛他們的憤怒,她急忙開口道:“明黛,你們,你們別過來!”
這是她與她的私人恩怨,且讓她們自己解決。
眼見崔之欣將她整個人壓在地麵之上不斷地碾壓著,她卻依舊不斷地呢喃著:“我求你,求你——”
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她幾乎就要暈過去時,才聽見崔之欣仿佛終於發泄完了積累了數年的怨氣與恨意道:“看在公主殿下如此為與賢求情的份上,我便成全了你罷。”
任朝陶聞言,剛剛露出了笑意,卻感到後腦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她被崔之欣一腳踢飛了出去,好在力士手疾眼快,也顧不得她的“禁令”,猛地衝進來擋在她麵前,才使她不曾撞()擊在門欄之上。